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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月渡初识表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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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就是以富裕、清雅、温存闻名于世的。虽不是遍地黄金,却满是隔岸闻莺啼,倚楼听风雨的惬意。
只是这些在姬菁看来,根本不能在她的心湖激起一丝涟漪。现在的她只是静静地,默默地守着身边这个昏迷的男子。
他睡着了,却似乎陷进更深的痛苦中,紧蹙的眉头,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总是抚平了又挨在了一起,似一座凸起的小山,你铲不平它,也搬不走它。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使他显得更加憔悴不堪。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她常见的那些尸体,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愿把他当作一个将死之人。当作那些冷冰冰没有温度的东西。
姬菁只记得那天他不顾一切护她的认真,和他父亲离开时的绝望眼神;只记得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像溺水的人把她误认为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抱住,低声啜泣;只记得每次火毒攻心,他都会痛得直打颤,却隐忍着不吭声,直到又晕死过去或者疲倦地睡着。
一直这么相信着,自己会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漠地看着他痛苦、悲伤,而不会有任何的波澜,可是,她警觉自己变了,仿佛在他横身挡在她面前那一刻起,她就变了,虽然表面上平静如初,可好似心里真真实实地印上了这个人的影子。好在只是记住,不代表忘记不了,不代表他们之间会有更深的交集。
“可爱的小姬,怎么又在发呆了呢?难为我翻山越岭,爬山涉水,历尽艰辛终于问到了那位名医的府邸,所以呢,我们快上路求医吧,再拖下去,怕是小旸都要挂掉了。”
雨斌不适时的闯入打破了姬菁的臆想,收回飘散的思绪,姬菁拿起手边的青琉剑,微微颔了一下首,表示已经准备好了,哪知这一小小的动作却又惹得雨斌打开了话匣。
“没良心的小姬,人家小旸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还身负重伤,你居然要如他那没有良心的爹爹把他抛下不管,情何以堪啊。怎么?还摇头不承认?那你只拿剑干嘛?背他啊!吖,为什么要一脸迷惑的样子呢?哦,难道你要我帮你背他?怎么可能!又不是我连累他受伤的,何况你是我的手下耶,这种锻炼体能的机会,自然要多留给纤弱的你咯。为什么还要犹豫呢?怕男女授受不亲?别担心,本少爷决不会出去随便败坏你的名声的……”
未免雨斌继续聒噪不停,扰人清幽,姬菁不再迟疑,马上弯下腰把仍在昏睡中的旸沨给背在背上。杀手的应变能力总是极强的,姬菁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过大的负重而改变分毫,仿佛背上不是一个让她有了一丝丝悸动的男子,而是一个麻布袋或者尸体?
谁说名医就必定是隐居山林、难寻仙踪的?又是谁规定市井之内就只有半吊子的郎中?偏偏就有人反其道而行,在杭州城内的西子湖畔建起一座别致的园林,开庐济世。传言中其妙手回春之术独步天下,更是来者不拒,以善待之。只是放出过豪语,若是有人的疑难杂症难住了他,他便一生只为其行医,无人例外。市井有童谣这么称呼:
“独孤樾,月渡谷,谷中仙音绕凡俗。回春妙手济天下,惹得黄泉停摆渡,气得冥王空地府。”
不过医生也是人,成天奔波劳碌,再医者有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也是难以承受压力之重吧,所以每个月都会有一段时间是杜绝会客的,只为了能够好好休息一下。而刚刚好,雨斌他们来的时候正巧就碰上了这个谢绝会客的时间。不过面对这样的小麻烦会乖乖退缩的,绝对不是薛雨斌薛大公子会做的事。
前门没开,不会走后门啊?后门锁了,还可以爬墙么。
拽着姬菁就从围墙外往里面翻,明明一开始是用着手劲帮姬菁减轻负担的,结果才翻过墙,还没有落地,某大少就直接松手,让姬菁一时失了依凭,重重地落在草地上。姬菁本人倒是没事,只是背上那个却是被震醒了。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伏在少女的暖背上的旸沨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支支吾吾地只想赶紧退开,结果因为虚弱至极,脚步轻浮,反而一时站不稳当,脚一软又给抱了个满怀。刚刚还叫做背着的,这一回却是真真实实地倚香偎暖了,当真是尴尬至极,有口难辨。
“呵呵,小旸好会把握时机哦,早知道我就要多给你一些表现的机会么……”话说到一半,极为难得地停了,雨斌瞪大着眼睛,微张着嘴看着这眼前的美景,傻呆了去。
亭台水榭水环林,破冰曲,泄潺音,鸟语花香花似锦,鸿渐舞,脆啼鸣。误把月渡当仙境,直叹此生不虚行。
“来者何人,今日谢绝会客。”
干净而清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带一丝一毫的冷漠,却是恭敬的拒绝。恋恋不舍地移开观赏的目光,雨斌抬头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袍的娥冠青年,恬静地抱着一只焦尾七弦琴,坐在一个小池畔冲着他微微颔首。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你!”
“哐当”一声,是琴沿跌落的回应。
不为求医,不为赏景,眼前这个家伙一出口就是惊人的言语,难道他看不出来他也是一个男子么,还是这人本身就是一个断袖之人?独孤樾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打算干脆就不理了,反正看着他们的身手,和那白衣男子立于假山碎石之上却完全没有丝毫用劲,轻如鸿羽的样子,估计普通家丁也难为不了他们,所以索性就任他们来去自如吧。以不变应万变,这就是他的原则。
“你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一个习惯了被无视,却永远有法子让人不敢无视的人,最拿手的就是让别人不得不回应他。当一句话由远及近念上上百遍,最后几乎就要对着你的耳朵念的时候,如果你还能心平气和地抚琴,那你就是神了。
“够了,你到底想干嘛!”愤愤地挥手挡开雨斌越靠越近的脸庞,独孤樾一阵烦躁。一直自诩最不容易生气的秉性,面对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完全破功了。
“你叫什么名字?”锲而不舍的固执无人能匹敌。
“独孤樾。”“小樾?”
听见回答的是两个声音,独孤樾抬起一直死死低着的脑袋,对上的是薛雨斌一脸“被我猜中”的中□□的表情,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知道得那么清楚又何必苦苦逼问,难道看不出别人很反感么!
“这位公子,月渡谷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你快点离开吧。”一挥手,就是对着后门指。
“小樾啊,你难道不记得你已经把自家的前后门锁上了么?哎呀呀,怎么会连门锁了也会忘记了,莫不是太疲累了?要不要我帮你按按?我知道你每天救死扶伤该是很累的了,这样劳神伤身还真是辛苦啊……”碎碎念,不停的碎碎念,和念经的和尚一样,只让人觉得耳鸣不止。
相较于独孤樾一脸早已烦到崩溃的表情,远处刚刚给雨斌惊世的爱意告白给吓傻了的其他两个才终于有了反应,又或者说只有一个是刚刚回过神的,姬菁依旧的风轻云淡,习以为常。
“雨斌……够了,我们不要这样麻烦……别人,咳咳……”虚弱的身体让旸沨说话都是中气不足的,不过哪怕雨斌耳力过人,听得一清二楚,这位大少爷现在也不会听进去的,看着他依旧笑容灿烂、只进不退的架势就知道了。
“你不就是要我救你那位中了炙焰掌的朋友吗?我救便是了。”望着远处那抹红色的身影,在对上身畔这个继续眯着眼,满心花花肠子的公子哥儿,独孤樾叹了一口气,毅然放弃了自己休假期不医人的誓言。母亲说过不急不躁,不嗔不执。那何必为了这种人坏了自己的心境,随心即可。
誓言打破得太轻易,太简单,不由得让雨斌也呆愣了一下,虽然这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不过不知为何心里却腾升了一种遗憾。不过一切情绪不过是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个残影,一转身跃回姬菁他们身边,架起旸沨就朝来独孤樾细长的指尖所指的寝室方位奔去。
然而当那三个跃动的人影消失在独孤樾的视界里的时候,还没等独孤樾把憋屈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吐出来,远远的一个声音就聚拢在花园的天空:
“小樾,我要你救旸沨是没错,不过我要娶你也是认真的哦~~~”
“哐当”一声,可怜的焦尾七弦琴,因为主人的震怒再次和大地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