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姬流觞

4、第 4 章

　　“你们说杭英那个路痴，不会在北大迷路了吧？”任苒坐在自己下铺林念的床上，一边看小说，一边笑眯眯的问林念。
　　周末的早上，阳光透亮的像没有空气。寝室里，除了杭英，大家都在，不过气氛不是太好。
　　林念翻了她一个白眼，没理她。
　　肖晓茹说：“任苒，你还知道担心杭英啊？”
　　“我为什么不担心她？哦，因为点名的事么？那不是没事么！”任苒满不在乎。
　　“这不是有事没事的事儿！你就不该出卖杭英。她说了不想请假，你没听见么？”
　　“我也没说错啊！再说了，要是不说她，说我自己，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哼！知道后果你就别旷课那么多啊！”
　　“你也早知道大泵那家伙花花，怎么还答应他？现在那家伙劈腿，你怎么不说你当初就知道他花花呢！”
　　“你说什么呢！”
　　大泵是晓茹的男朋友，机院的一个帅哥。不过人也花花，分分合合闹了几次，现在好像又再闹，但是大家都识相的不提。
　　任苒本着伤疤上面撒盐水的原则，挑着晓茹的伤口扎针儿。
　　颜漾一看话题不对，赶紧拦住肖晓茹：“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别吵了。”
　　“你说明白，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林念推了一下任苒，仅仅是警告的意思。任苒没提防，直接一个倒仰栽进被子堆里，滚进墙角。吓得林念赶紧扶她，任苒龇牙咧嘴的坐起来，顾不得晓茹，指着林念念叨：“这是第五次了，你欠我五顿兰州拉面！”
　　晓茹：“活该！”
　　“你闭嘴吧！”颜漾扯了一下晓茹，沉下脸。
　　任苒翻了个白眼，不带看晓茹的。

　　林念左右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长得柔弱清秀，尤其是那对古代美女才有的削肩，看起来跟林妹妹似的。但是相处才知道，这家伙简直天生神力，尤其是任苒这种不爱动全身都是懒肉的家伙，动不动就被林念不经意的一划拉，给推的撞墙撞床各种翻滚。三年下来，任苒身上各种青肿，一到夏天就会招来男生各种暧昧不明的目光。
　　还有来实习的指导员，曾经旁敲侧击的打听任苒的取向问题。任苒思路比较奇特，听说之后哈哈一笑。当那个指导员带着学生会的干部过来查寝室卫生的时候，直接搂着林念就亲，吓得小指导员脸都白了！
　　这事儿的直接后果，就是任苒被惊吓到的林念直接扔到床上，脑袋在墙上撞了一个包。不过取向问题，就再也没人问了。
　　据说指导员出了四舍后，曾对身边的人说：“太彪悍了！”
　　至于是说林念彪悍，还是任苒彪悍，他没说也没有人问。
　　当然，林念也有自己的缺点：嘴拙，尤其是这种斗嘴的时候，除了看这个看那个，那张樱桃小嘴基本就是摆设。

　　尴尬在宿舍里蔓延，大家都沉着脸。好好地晴朗周末的早晨，眼瞅着就要黑化。
　　颜漾伸手划拉一下桌上的小说：“任苒，你借新小说了。哪本好看？”
　　“这本……还有这本《东邦系列》，挺好看的。”
　　林念站起身，和颜漾换了位置，拉住晓茹：“走吧，咱俩逛街去。”
　　今天周末，本来也是约好的逛街。晓茹瞪了一眼任苒，不出意外的没啥反应，挽着林念的胳膊走了。
　　颜漾也看言情小说，就是不像任苒那么痴迷。捡了一本没看过的，拿起来仔细的看。
　　“等联系上杭英，我会自己跟她说的。”
　　任苒看着书，头也不抬的说。
　　颜漾看了看任苒，没有说话，只有嘴角翘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任苒借口还书，拒绝了颜漾一起吃饭的邀请。颜漾欲言又止，任苒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没事啦！我都说了会自己跟杭英说的，解决啦！”
　　颜漾点点头，实在是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但是，在心里，颜漾依然觉得任苒这样做非常的不好，即使任苒会亲自向杭英道歉，颜漾一样觉得有个疙瘩在心口堵着。
　　“这不是道歉不道歉的问题！”在食堂碰见晓茹，她们也没什么逛街的心情，做了一圈公交车，到了金三角看到乌央乌央的人群就直接回来了。
　　“道歉不对么？”林念很老实。
　　“道歉没问题，也是应该的。但是任苒的问题，不是道歉不道歉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她自私的态度，是她觉得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然后轻飘飘的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态度！她从来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的错误，这次说了对不起，下次还会再犯！”
　　“杭英考研是个很重大的决定，如果在那边听课，真的有一阵子回不来了。”颜漾斟酌着说，“这才刚走一天……”
　　“她出卖了杭英！”肖晓茹斩钉截铁的点出重点，“杭英信任我们，但是她背叛了杭英！”
　　林念和颜漾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承认了肖晓茹说的对。
　　“对不起”这三个字，真的不应该这么随便的说出来啊、

　　她们这一桌的后面是一张空桌，程闾背对着她们吃饭，听到了所有的一切。肖晓茹最后一句清晰地落入他的耳朵，拿着勺子的手不由一顿。下意识的一抬眼，透过食堂的大门，正看到任苒耷拉着肩膀低着头，有气无力的沿着眼睛湖往校外走。
　　程闾放下勺子，收拾了东西，追了出去。但是外面，已经没了任苒的影子。
　　程闾想了一下，跑到校外租借小说的书店，店老板说任苒来过，不过没有借书，已经走了。看程闾找人，老板指了个大概的方向，“任苒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连书都懒得看了。”
　　老板问程闾，程闾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算不算事儿呢？
　　谁知道任苒怎么想的！
　　实在没有人知道那颗脑子里装的啥，天马行空不着边际，惊世骇俗却又自成一体，连程闾都不愿也不敢去探问任苒的想法。
　　不过，那个垂头丧气的背影……不应该是任苒的。

　　追出了书店，就是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老板指的那个方向，是通往海滨公路的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小饭店，夹着两三家录像厅。
　　程闾刚要循着路找过去，又停了下来：“我在干嘛？为什么要找任苒？这不是她自找的么？”
　　眼前闪过窗边那个垂头丧气的背影，被人说背叛了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任苒还能想得开么？
　　不知为什么，程闾忽然想起那天在林子里见到的任苒的背影，还有她嫌弃自己打扰的眼神。
　　算了，好歹都是同学，总要关心一下！

　　程闾立在路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旁边卖炒焖子的大妈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着，程闾忽然想起任苒站在旁边流着口水看的样子。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问她，想吃就买，一块钱一份很贵么？
　　任苒咽了口口水，说一块钱可以租两本书，不能就这么吃了。不买就走吧，程闾记得自己是这么讲的；但是任苒还是拒绝，理所当然的说，闻闻味儿也过瘾啊！
　　程闾想着想着，咧嘴笑了。那个又馋又懒的家伙，怎么就是个女孩子？想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遮掩。连喜欢一个人这种事都能光明正大的找过来问，丝毫不怕尴尬丢脸。
　　这样的肆无忌惮……其实很让人羡慕啊！

　　“程闾？你站这儿干嘛呢？”旁边有人问他。
　　程闾一惊。但看清问他的人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不是去海边了么？”
　　悲伤的人都应该去海边散心吧？
　　问他的正是任苒，手里托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面皮，红彤彤的，撒了不少辣椒。
　　“去那种地方干嘛，怪冷的！我想去鲁星吃炒饼，结果那店里人太多，我就出来买了份面皮。诶？炒焖子这里都没人了！早知道我就多等一会儿，吃这个了！”
　　任苒摇头晃脑的惋惜着，程闾冷眼看她，觉得自己这一路都白忙活了！伤心？海边？在任苒身上是不存在的！

　　自说自话了一会儿，任苒觉得没趣，白眼一翻问道：“看你这德行，不会也是因为杭英那事儿找我麻烦的吧？”
　　“你不找别人麻烦就行了，还怕别人找你的麻烦！”程闾冷冷的说。
　　任苒晃了晃身体，抬头看了看远处大海的方向：“连你也这样以为啊！我出卖了杭英，挺恶劣的！”任苒扭头看程闾，一张苹果脸冷冰冰的，“所以，离我远点，小心哪天我把你也卖了！”
　　“你敢！装什么大尾巴狼！你我还不知道！”程闾不以为然。
　　“我知道什么？杭英是我好朋友，我都可以卖。你凭什么相信我。”
　　焖子炒好了，程闾付钱接过来，递给任苒：“我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错了就是错了，我想你总有办法弥补的。更何况——你旷课那么久，谁知道发现了会不会被开除？换了我，也会和你一样的。”
　　任苒迟疑着接过来：“你是要我帮你拿着么？”
　　“帮我吃掉。”程闾擦了擦手，“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化悲愤为食欲的本事么。让我见识一下。”
　　任苒眼神飘忽起来，拖着焖子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拿着还是该立刻打开吃掉。
　　程闾懂她。
　　这四个字在脑海飘过，莫名的让人跟着飞了一下。
　　任苒心中轻叹，三年了，总是这样。他是懂她，可是这个懂是了解的那种懂，跟感情没有关系。
　　充其量，只是好朋友吧！

　　“你不是说凉了就不好吃了？怎么不想吃？”程闾担心起来。
　　吃不下去，是不是说任苒心里其实很憋得慌？
　　程闾比任苒高一头，念头一起，不由弯下腰仔细观察任苒的神色。任苒正好抬头想问什么，两人就那么脸对脸的看到了一起——
　　触电一般分开！
　　“我吃。”任苒慌张的说着，打开袋子，狠狠的吃了一大口。
　　好辣！
　　这天杀的程闾到底要了多少辣椒！
　　可是，他刚才……

　　程闾也被突然拉近的距离吓得后退了半步，定了定神：“我、我找你是有点事。嗯，就是、就是为了四月底跳蚤市场的事情。”
　　任苒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猛地顿住：“你……又想让我干活？”
　　她看看手里的焖子，丧气的嗨了一声，“我就说你这人，夜猫——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会那么好心的安慰我！”
　　嘀咕出最后一句，偷偷看了一眼程闾。见程闾没听见，便发狠似的又多吃了两口焖子。
　　程闾从焖子摊儿找了张纸，递给她。
　　任苒接了想起一件事，抬头冲着程闾甜甜一笑：“跳蚤市场是学生会的活动，你又忘了我是团总支的人了么？”
　　这个活动的确没团总支什么事情，程闾本就是随口一说，顿时语塞。
　　任苒乘胜追击：“谢啦！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程闾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还没搞清楚想要做什么，已经伸出手，一把拉住任苒：“等一下。”
　　任苒吃惊的扭头。
　　程闾赶紧松手：“那个——我是说虽然你是团总支的，但是这次我们想搞的大一点，最好能联系本市的新闻单位，或者有稿子能发上去也好。这个事情跟郝书记说了，他让我找你。”
　　任苒退后半步，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回去想想。明天给你消息。”
　　“不着急！”程闾脱口而出。现在才三月初，的确不着急。但这样却让他刚才的借口显得很突兀。程闾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其实我找你还有一件事。”
　　任苒有点诧异：“什么事？”
　　程闾一本正经的说：“从现在开始，你别旷课了。”
　　——从大一下半学期开始，你就一直不停的旷课。就算是你不想见我，现在可不可以回来了？

　　程闾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越来越觉得任苒这么“猖狂”的旷课，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当年欠考虑的拒绝导致任苒现在这个局面。
　　任苒不是那种不愿意上课，不爱学习的。因为他看到过，任苒即使不上课，也会在别的教室自习；任苒即使不上课，该学的课程从来没有落下；任苒即使没上课，四六级都过了，考试的时候也从不作弊——虽然是低空飞行，但好歹没有作弊没有不及格。
　　这说明什么？
　　她不是不学习，只是不想和大家一起学习！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她么？
　　程闾记得自己当时又尴尬又窘迫的心情，记得自己说的那句话：“你？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