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姬流觞

23、将逝·单纯

　　“你不参加篝火晚会——为什么？”程闾挑了挑眉。
　　任苒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表示他有点生气。她有点害怕程闾生气，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参加啊！懒么！唔，大姨妈，我大概应该那几天来大姨妈。就算没来，也会因为大姨妈来变得精神不振，智商减退。”任苒两眼看天，毫不介意露出一脸“我在撒谎”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在激怒他，不过，她更知道这种激怒只是一种试探，试探程闾会对她容忍到什么程度。
　　这是任苒在被拒绝之后，最乐意对程闾做的一件事。
　　程闾眼皮一耷拉，静了静，才说：“既然如此，那之前的准备工作，你参加吧。”
　　“我不参加。”
　　“我没问你的意见。”
　　“凭什么啊？我又不参加，干嘛还干活？”
　　“你是班级一员，有义务为班集体做贡献。”
　　“扯吧！我只要按时上课，保证咱们班出勤率就已经是做贡献了。”
　　程闾忽然不说话了，任苒心虚的斜着眼看别处，一条腿下意识的抖着。
　　程闾叹了口气：“以前你说不做就不错，随便找个借口搪塞，都可以。这一次，我是强迫了你。但是我是怕你将来会后悔。”
　　“有什么后悔的”
　　“我们都大三了，实际上再有两个月就大四了。大四上半学期准备毕业论文各种招聘面试，下半学期就是安排就业和毕业。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做我现在逼你做的这些事么？”
　　“那不正好么？我正不喜欢呢。”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不强迫你。但是你最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告诉我。”程闾转身要走，又顿了顿，“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做学生干部，不喜欢做这些事，你会在在关键时刻使劲儿，让自己留下么？你扪心自问，就算我有帮助你，最后出力的是不是你自己？”
　　那还不是因为有你！
　　任苒腹诽，却不敢说出来了。

　　任苒心里郁闷，沿着燕大市场前面的小路一直走到了海边。下午的海边，海浪轻拍，凉风习习，微微有些粗糙的沙滩寥落无人。
　　任苒脱了鞋，在海滩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这里的海滩并不是平坦的一望无际。沙滩上间或有一艘艘待修的小渔船，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块黑色的大块石头。沿着海滨开车大概十分钟左右，就是著名的鸽子窝。到了那边，就是彻底的石头滩了。
　　所以，这一带并不是适合游泳的海滨浴场。但是经常有学生图省事，从这里下海，在海滩附近玩水。
　　出事，在所难免。

　　海风吹得很轻柔。一朵白色的百合花骨碌碌的滚到任苒的脚下。
　　任苒愣住了，这不是应该在海边出现的花朵。
　　精致的花瓣已经被粗糙的沙粒磨得千疮百孔，有些小洞已经变成了黄色。任苒抬头找了找，终于在靠近海滨公路的草丛边发现一捆白色的东西。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扎白色的百合花。
　　任苒没有动，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卡片一类的东西。在海边，这些东西并不少见。尤其是四月份的时候，或者是父母，或者是恋人，或者是夫妻，或者是子女，为自己曾经牵挂的人，在他们消失的地方，献上一束花，或者烧上一些纸，寄托哀思。
　　这些花很美，但是附近的人从来不碰，因为它们是哀伤的象征：那些已逝的不可追回的情。
　　海浪悄悄地向海滨公路走来，到了涨潮的时候。任苒远远地看着，想起程闾的那句话：“到那时，你还能有机会做我现在让你做的事么？”
　　不仅没机会做那些事，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学生涯就要结束了。
　　有人还能留下一封告白信，自己呢？能留下什么？

　　“学生，你怎么自己在这里！”一个赶海的老人从旁边走过，“这里人少，不太平。你是燕大的学生吧，赶紧回去。”
　　任苒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对于旅游城市来说，在旅游的淡季，就是人少的可怜的时候。白天无人的海滩，是常见的景象。
　　任苒穿上鞋，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公路的路基，沿着海滨公路往回走。
　　老人看她走开了，才摇摇头，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等潮水落了，正是捉虾抓贝的好时候。
　　可是对那些学生来说，贪图嬉戏的结果可是要命的。
　　老人还记得，就在刚才那个地方的附近，有一个男生被人打死了。据说是喝醉的民工，趁着晚上要欺负他女朋友——
　　唉，年轻人，太不懂得珍惜了。

　　任苒站在最靠近海滩的小饭店门口回望大海，铁灰色的海面正在慢慢变小，这是退潮了。她没打算留在这所城市里，这里终将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短暂停留。未来交通固然便利，然而并不知道能回来几趟？
　　这海，也不常见了。
　　一阵伤感涌上心头，任苒的眼睛有点酸涩，心里变得空荡荡的。
　　这片海，那朵花，还有赶海的老人，终将消失在她的身后。同时消失的，还有现在朝夕相处的同学，恨不得炸了的四舍，以及每天都不愿意进去的教室和——程闾。
　　大学时代，将要画上句号了。所有的一切，人、物、事都会在句号前戛然而止。
　　任苒忽然觉得，自己耿耿于怀了三年的失落和不平，在这个句号面前变得无所谓。面对海阔天空，她能想起的依然是初见程闾的惊艳和他温柔的笑。
　　没必要再躲了，因为这一切都在慢慢的消失。

　　这条路不长，但慢慢走也需要时间。
　　学校遥遥在望的时候，已经有学生成群结队的钻进这些小饭店。
　　前面的明顺不管什么菜都一块五，量大油多非常划算。任苒犹豫着要不要顺便解决自己的晚饭，掏了掏兜，没有带钱包。
　　“任苒？你没在宿舍么？”颜漾迎面走来，满面春风。
　　任苒一眼就看见她身后的老朱和另外两个工贸的男生，“我随便转转。你们这是——”
　　“周末不是篝火晚会么，我们去试试哪家的肉串好，最好能谈个好点的折扣。”颜漾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你也来吧。你的嘴刁。”
　　任苒笑着推辞：“你去鲁星看看，他家的鱼贝还可以，但是肉串我觉得不够新鲜。”
　　老朱过来问：“肉串谁家好？”
　　“前面的胖姐烧烤，挨着山东堡那个石牌子的。肉新鲜，给的分量也足，不过他家的蘸料我不喜欢。我喜欢白石桥金子烧烤的苏子。”
　　“哟呵，你这嘴够刁的。合着哪家都不能让你吃的满意了！”
　　“是啊，总有遗憾。如果讲老板好说话，东西差不多的，应该是东云阁。老板叫锁柱，老朱你们常出来吃的应该认识吧？”
　　老朱一挥手：“不认识。”
　　任苒微微有些尴尬，颜漾插话：“那是咱们班聚餐的地儿，我也认识老板。先试试别的，不行再找那家。任苒，咱们一起去吃。”她凑近了抱住任苒的胳膊，低声说，“你来和我做个伴儿。”
　　任苒本来满心的惆怅，一点食欲也没有。低头看到颜漾眼底流转的渴望和担忧，忍不住点了点头。
　　颜漾轻轻的松了口气，拉着任苒走进前面的大众烧烤。。

　　兜里一分没有，蹭人家饭吃，怎么吃怎么划算。再多的惆怅，没有肉串解决不了的！
　　大众烧烤也有苏子，但是老板给的少。任苒贪吃，几乎没啥面子的一趟趟的要。老板也很有韧性，或者是见多了穷学生的不要脸，不着急不着慌每次都给一点点。
　　一顿饭吃下来，任苒几乎就来来回回的跑了。边吃边消化，四十多个签子摞在一起，愣是没觉得撑。

　　任苒是喝酒的，颜漾酒量也不错，大家凑到一起，当然要点酒水。
　　这次是公费吃喝，颜漾开始点的啤酒是一块钱一瓶的卢堡。老朱说上贵的，换成一块五一瓶的公牛。颜漾有些犹豫，磨磨蹭蹭不吭声。任苒眼瞅着老朱的脸色耷拉下来，对颜漾说：“卢堡很苦的，恐怕带去了也没多少人喝。”
　　颜漾看了一眼任苒，才叫老板换了啤酒。
　　白酒上的青老，小口杯，老朱和那些男生可以一口一个。颜漾和任苒则小口小口的呷酒，有时候颜漾也会和老朱他们碰杯，那就一饮而尽了。
　　任苒今天心情到底有些不快，没有主动站起来。他们也就说这他们的话，没勉强任苒。到了后来，颜漾也不怎么理任苒，几乎都是一口一个的喝起来。
　　啤酒没怎么动，倒是口杯，乱七八糟的摆了一桌。

　　结账还是颜漾去结的，脸颊红红的带着明显的醉意，但是脚步很稳。任苒知道颜漾酒量好，也懂得节制，并不担心她。但是老朱已经喝得有些高，三个男生跌跌撞撞的出门，颜漾顺手就把老朱的胳膊搭住了。
　　同学醉酒是应该搀扶的，但是那是男生啊！
　　旁边不还有两个男生么？
　　任苒在后面目瞪口呆的看着，印象里颜漾可是个还算矜持的姑娘。虽然平时也跟男生打打闹闹，但界限分明，很懂分寸。
　　今天真的是喝多了么？
　　颜漾身高一六八，在女生里也算高的。老朱压在她的肩膀，也不过微微低头而已。

　　任苒琢磨了一路，一直到一舍门口，看到颜漾把老朱交给那两个男生，任苒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要把他送到楼上呢！”回宿舍的路上，任苒边走边说。
　　“怎么可能！”颜漾两手捂住脸，呵了口酒气，“今天值了！”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像今天这样啊，有机会在一起就在一起，能多凑一凑就多凑一凑呗。还能怎么样？”
　　“你不喜欢他了？”
　　“喜欢不喜欢很重要么？反正我和他是根本不可能的！马上就要毕业了，想那么多不耽误事么！”
　　也许是真的喝多了，颜漾说出平时不可能说的话。
　　任苒喃喃自语：“我以为我就够疯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疯！”
　　颜漾笑了笑：“能疯多久呢？你也是，别老端着了。难道你将来还打算嫁给程闾么？！”颜漾一把勾过任苒的脖子，浓重的酒气吹过来，“我告诉你，大学里的恋情，十有八九都没好结局！但是我们大学都上了，还能不谈场恋爱么？就算不能两情相悦，至少可以多多在一起吧！感受一下和他在一起的快乐，不好么！”
　　颜漾的眼睛波光粼粼，好像眼镜湖的湖水，充满了夜的诱惑。
　　任苒苦笑：“我上大学的目标就是找一个我爱的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是现在成这样，只能说明，人家不配合，我也不能强求吧？”
　　“那就换一个啊！”颜漾口齿不清的说。
　　换一个？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