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万川秋池

9、生病

　　感觉水差不多凉了，方回起身拿过药盒，刚扯出里面的说明书打算看看用量，被他扔回被子上的手机就亮了——视频请求。

　　无声无息的，只屏幕的光照在被子上，方回转脸刻意不去看，可心却被搅乱了，不知是那成串的微信消息还是这通来电。

　　说明书上的字密密麻麻一大片，看得方回头更晕了。

　　屏幕亮了又熄，熄了又亮，反复两次后方回不由想起微信消息里的那两张图片，一张是车胎打滑在路面留下的车辙印，一张是厨房的流理台上放着两包香菇炖鸡面。

　　方回皱了皱眉，略一犹豫还是将视频给接通了。

　　“哎？！”

　　屏幕里岑末正埋头吸着面条，大约是没想到方回会接电话，他半抬着脸，嘴里还叼着几根面条，黑眸微瞪，脸上写满了惊讶，“你接啦！”

　　方回神情一凛，“那我挂了。”说罢就伸手去点屏幕上的挂断键。

　　“哎哎哎……别别别别……我好不容易打通！”

　　方回的手顿了一下缩回来，“有事？”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岑末说着一愣，而后蹙了蹙眉，“你病了？”

　　方回伸手去够另一个药盒的手一顿，下意识摇头，“没。”

　　“声音这么哑，”岑末放下筷子凑近了些，“脸也红扑扑的，感冒了？”

　　方回摸过水杯轻抿了一口试水温，语气不大好的道，“岑末，我昨晚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放屁了？”

　　“看医生没？”岑末不答反问，好似没听到般。

　　方回放下水杯叹了口气，“你要没别的话就挂了吧，我想休息了。”

　　“你别挂。”岑末的声音陡然高了好几个度，语气里急切和怒意并存，对上方回蔫儿蔫儿的视线，又将分贝降了两个度，“我没当你放屁，你的每个字我都认真听了，也认真想了，但我不想在电话里说这些，也说不明白，你说趁着出差我们都冷静的想一想，我想了呀，也很冷静，但这不妨碍我给你打电话吧？”

　　方回张了张口，一时哑然，不知是他脑子烧得反应迟钝或智商减半了还是怎么，他居然觉得岑末这话有几分道理。

　　“看过医生没？”岑末又问，“还是自己买的药？”

　　“你别不说话呀。”岑末有些着急的道，“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不然我今天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你也不会一条不回了，我做错了事你生气是应该的，但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不值当。”

　　方回冷笑一声，口不对心的道，“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我又不是因为你生病的。”

　　“是是是，我不配。”岑末忙顺着应道，“你出差人生地不熟的肯定也没去医院，自己买的药吗？都是些什么药我看看，买药的时候有没有跟药店的人说你青霉素过敏啊？”

　　方回静静的听着，没来由的鼻尖发酸，记忆突然就被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会儿他刚到北方一个多月，正值炎夏，岑末不上班的时候会带着他出去到处逛逛认认路，渐渐的他开始慢慢投简历然后参加各种面试，折腾了一周后终于上班了，结果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空调给吹感冒了，也是头晕泛力冒虚汗，那会儿他一个人在家，熬到岑末晚上下班回家才去的医院。

　　直接挂了急诊然后吊瓶，方回平时极少生病，那天除了全身泛力和头痛外还呕吐不止，躺在病床上吐得跟要断气了似的，哪还记得起来跟医生说自己有过敏史啊。

　　吊瓶挂上才几分钟身上就开始起了反应，先是各种红诊痒得难受，然后就开始伴随休克。他还记得自己被抢救过来后岑末惨白的脸，握着他的手都在发抖，嘴里不停的说“你吓死我了”。

　　从那以后，但凡方回要吃药，岑末都会记得说他有过敏史，连买个藿香正汽水都要问里面含不含青霉素。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卡了吗？怎么一动不动的？能听见我说话吗？”

　　岑末的声音将方回的思绪拉了回来，视线对上屏幕里焦急的脸时，方回下意识别开了脸。那些他认为的不在乎与过往相撞，像两个扭打成团的小人，一路血淋淋的滚到了当下，然后合成了矛盾的综合体。

　　“刚刚是卡了吗？”看到方回动了，岑末忙道，“药买了没？”

　　“买了。”半晌后方回哑着嗓子说，“都是些在家吃过的药。”

　　“那行，记得吃过饭再吃，不然又得胃疼了。”岑末说完又嘱咐道，“吃了没效果一定要去医院。”

　　方回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又听岑末说，“你一个人行吗？我请个假……”

　　“不需要。”方回强硬的打断他。

　　这回换岑末无话了，他抿了抿唇，这使得他下颌线条很平直，无端生出几分冷硬来，表情也显得很严肃。

　　良久后他说，“我做错了事，你生气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我考虑的不周道，昨晚你说了那些话后我想了半宿，”他顿了顿摇摇头，“我们在一起快四年了，每□□夕相对，你说我不在乎你，这我不认。”

　　“我没你心细，好多东西也没你想得远，我干什么都只随当下的心意，好多时候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可能平时对你的关心也不够，我的不成熟在你看来大约就是不在乎吧。”岑末撇撇嘴说，“我觉得我们既然因为相爱而在一起，那我们就是一体的，你想要什么、想要我做什么就直接跟我说，我不答应你也可以跟我闹，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话不可以敞开了说的。”

　　“可是结果呢，你不爱说，我没那个智商猜。”

　　“我是个一根筋的人，你不跟我提要求，我就觉得你不需要。”岑末叹了口气说，“但这并不表示我不在乎你，只能说明……说明……”他似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半晌后一拍脑门儿，“我瞎，我蠢，我没脑子。”

　　方回原本还压着气，结果被他一席话说得也愣住了，又见他在视频里这憨头憨脑的样子，紧抿的唇不由自主的微微往上扬了扬。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在意乔楠，我以为你压根儿不记得他，我从没想过以这种方式伤害你。”岑末扒了扒头发，“我本来是想跟你解释的，但你睡着了……早上起来又不见你人，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足以影响到我们之间。”

　　方回看着他，心情很复杂，半晌后哑着声道，“自作聪明。”

　　“是是是，”岑末连连点头，“是我智商欠费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成吗？”

　　方回没吭声，半晌后又听岑末说，“你说要彼此冷静一下，这是我冷静过后得出的结论，”半晌后岑末试探着问，“那你呢？你……冷静得怎么样了？”

　　方回依旧没吭声，岑末忙换了种问法，“那你……大概还要冷静多久啊？”

　　“在说吧。”方回轻飘飘的说。

　　“行吧。”岑末似乎对他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眉头皱着团，嘴上却道，“你慢慢想我不急，不过自己得把握好度，别冷静过头了。”

　　方回：“……”

　　“赶紧把药吃了休息吧，”岑末吸了口面说，“厚衣服带得够吗？不够就在那边买两件。”

　　方回点了点头，视线落到碗里的泡面上，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