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7、合作愉快

　　这个团很便宜，相对的，行程很单调，住宿很简陋。
　　第一天好歹是正经酒店，第二天结束大家就被拖到了一条深街小巷，下了车导游拍拍手，说：“大家都过来集合，接下来的路大巴车不能过，辛苦大家多走一段到休息的地方，都慢点走，别有人跟丢了。”
　　近日多雨，从跑马场到达巷口已经下过一场小雨，路面湿滑，在路灯下反着亮光，整个团的游客都安安静静望着脚下路面，跟着导游七拐八拐弯进岔道，踏入一条原始小田坎，触目所及，是青蛙癞□□被车轮驶过压扁的干尸挡道。
　　众生皆苦。

　　五分钟过后，爱丽丝的坡跟小皮鞋沾满泥土，沉重得好像砖块，她很快掉到队尾，转头对始终落后于她一步的艾瑞克叹了口气，停住脚步。
　　艾瑞克在黑夜中看了她一会儿，将背包换至身前，牵着小猎豹走到爱丽丝面前背对她蹲下，扭头让爱丽丝脱鞋。
　　“上来。”他回转头直视前方，朝爱丽丝袒露后背，说，“试用期项目，体验一下。”
　　爱丽丝见其他人已经离他们有段距离，脱了鞋爬上艾瑞克的背，把鞋提在手中甩掉一些鞋跟上的泥土，单手揽住他的脖子。
　　艾瑞克一手牵豹一手托人，走得还极其平稳，除了背部有些硌人外，爱丽丝对这项体验项目算是满意。

　　泥泞小道尽头，是灯光暗沉的旅馆。
　　旅馆是栋普通三层小楼房，只是房主似乎不甘平凡。
　　楼房外墙上不知涂鸦的什么图案，深一块浅一块，在几串自房檐垂落至悬空的闪烁小彩灯下大放异彩。门外招牌被密密麻麻文字填满，上面的LED灯已经不亮了，苟延残喘闪着弱光，现在应该没人有夜视能力和心情去仔细研读。
　　周围也有些民居，但把房子弄得像狂热分子聚会酒吧和破败待转理发店集合体，独此一家。

　　团里没人发表意见，毕竟都是穷惹的祸。

　　导游收了大家的身份证到前台登记，男女不同层，分完房间钥匙，他同众人互道晚安后独自走出旅馆踏上来时的路。
　　艾瑞克把一楼房间钥匙放在掌心上下掂，走到楼梯口脚步未停，跟着爱丽丝上二楼，看样子没打算进自己的房间。
　　捷西看杰克已经进入房间并锁上了门，转头朝着艾瑞克背影做了个鬼脸，恨声道：“狗都没这么爱跟屁股！”
　　随后哒哒哒跟上了二楼。

　　进房间之前，爱丽丝抬手让艾瑞克把牵引绳给她，叫他自己下去睡觉。
　　“爱丽丝小姐，明天合约就生效了，我们还需要就某些问题提前进行沟通商定。”
　　艾瑞克把牵引绳交给爱丽丝，请求让他进房间待一会儿。
　　他的语气很严肃，但表情管理不到位，嘴唇微张，眼珠子根本没看爱丽丝，而是跟着钥匙上下移动，不免泄露出一丝糊弄。

　　爱丽丝皱起眉头看向艾瑞克，那意思是：白纸黑字那么长的合同，你怎么还有屁话要说！

　　艾瑞克感知到她的目光，回望过去，同时接住下坠的钥匙收手，举拳至胸口，真诚地看着她，吊着嗓子尖声道：“俗话说得好，话多好办事，客户的心，我的金，说得越多，错得越少！小姐不清楚我们行业竞争压力有多大，会动脑子的猪不好找，四肢发达的保镖还少见吗，因此我们每一单生意都要争取拿到五星好评，为了保证履约期间双方都能比较愉快，私人一对一沟通很有必要——爱丽丝小姐，请等一下！”

　　爱丽丝在他废话期间已经转动钥匙开了门，闪身进屋作势要关门。
　　艾瑞克卡着门缝跟进房间，见爱丽丝第一时间把小猎豹扔进卫生间打开喷头淋浴，他自觉把沾了泥点的裤脚卷起，换上拖鞋站在墙角等她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

　　爱丽丝出来时将长发简单盘成一个髻，看上去脖颈格外修长，她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艾瑞克，放下背包径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背对他看窗外黑云压顶，此情此景，艾瑞克不禁想吟诗一句。
　　——鹅鹅鹅，曲项向天瞎。

　　艾瑞克咳嗽两声示意屋子里还有个人。
　　爱丽丝猛地拉上窗帘，转身看他，在艾瑞克被她盯得浑身不得劲时放松了表情，缓步向前拿起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摆弄，低着头对艾瑞克说：“还需要沟通什么？”
　　房间很小，艾瑞克见屋内唯一的小方桌上已经放了爱丽丝的包，他取下背包放到脚边，蹲身在包里翻翻找找，翻到一张保镖工作守则，他瞄了瞄，将纸团成团扔进不远处垃圾桶。
　　装模作样找出一堆资料，艾瑞克边起身边弹弹手上的纸。
　　“爱——”

　　“等等。”
　　爱丽丝突然抬掌向外，下一秒便切下手，同时朝艾瑞克铿锵有力喊道：“计时，开始！”
　　“……”艾瑞克一时间将想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爱丽丝放下闹钟，没听见艾瑞克开口，她俯身拍拍床面。
　　“我给你一小时，建议控制一下组织语言的时间，先过来坐吧。”她朝艾瑞克说。
　　艾瑞克低头看了看身上灰扑扑还粘着几根兽毛的自己，抬头正欲拒绝，爱丽丝已经走到面前抽走了他手里的资料。
　　“我没洁癖，去坐吧。”她说。
　　“那——”艾瑞克扭头指着卫生间。
　　爱丽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斟酌半晌忍不住开口：“你是个人，非要跟它比吗？”
　　他还真没办法不比。

　　艾瑞克还在纠结，爱丽丝转身就走，自己坐上床头，从资料中翻出艾瑞克的简历认真看起来。
　　艾瑞克勉强接受了自己是个人这个设定，提包走到她身边，屁股挨着床沿坐下，并做好随时被骂起身的准备。
　　“你阅历挺丰富的，还加盟过国际啦啦队编舞团队？”
　　爱丽丝看得津津有味，表情却很严肃，抬手似有大动作。
　　结果她只是把手往大腿上轻轻一放。

　　立马起身立正的艾瑞克：“……”

　　听爱丽丝读了10分钟简历，了解了一下自己多姿多彩的工作经历，艾瑞克才想起他还有话要说。
　　“爱丽丝小姐，”他盯着闹钟，快速组织语言，“之前的一切事发突然，我不能肯定这份合约还能继续下去，所以没有具体跟你讨论过合同内容，现在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当然你有疑问或者意见也欢迎向我提出来。”

　　爱丽丝点了下头，把简历之外的资料还给艾瑞克。
　　“你还有48分钟。”
　　“罗森道尔先生平时有雇保镖吗？”
　　“没有。”
　　艾瑞克嗯了一声表示了解，随意抽出一张纸，用指甲在上面划线。
　　“就是说罗森道尔先生平时没什么仇家需要提防，这次的雇佣决定应该是在特殊情况下作出的。这个，合同第30条规定甲方负责人在会面后需要将有关可能风险告知乙方负责人以确保途中安全。”
　　艾瑞克觑一眼爱丽丝，清清嗓子道：“乙方负责人是我，甲方负责人现在就算落到你头上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
　　到目前为止爱丽丝很配合。

　　艾瑞克满意点头。
　　“那么我们来捋一捋，首先，罗森道尔先生为什么带家人一起要去B国？”
　　爱丽丝从头开始看简历，继续配合：“我也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要去B国。”
　　艾瑞克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没关系，这个问题跳过，接下来，”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们来确认一下危险来源，也就是罗森道尔先生雇请保镖的原因。”
　　“哦这个，”爱丽丝认真思考，“也许你可以发挥想象力猜一猜。”
　　“我猜——”
　　我猜个头！

　　“好的没关系！危险来源不清楚，那么可能存在的危险情况现在就无法预测，说明我们没办法提前做准备，不能预防，当然就处处受限……”
　　艾瑞克突然觉得说不下去——这他妈还捋个屁。

　　“嗯。”
　　艾瑞克说了一半就消声，爱丽丝以为轮到自己接话，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
　　“你还有45分钟。”她善意提醒道。
　　艾瑞克哗啦抽出下一张纸，含蓄地不开心，再次用浅指甲在上面划，弄出沙沙声。
　　“合同第50条规定，乙方负责人除危险知情权之外还有抗辩权，如果发生意外导致第三方利益受损，我有权利提出——”
　　爱丽丝忽地扭头凑到艾瑞克面前，垂眼想看他手中的纸：“第50条？我看看，我怎么记得只有38条？”
　　艾瑞克猝不及防，立刻将纸翻面压到资料中间，手抽抽着推开面前的脑袋。

　　“是，是，我看错了。”

　　“哦，看错了。”爱丽丝好整以暇端正身子，晕开笑意，显得端庄之中多出一分俏丽，只是那浅淡笑意里还掺杂着其他东西，“那你再看看第30条，是不是也看错了？”

　　艾瑞克脸色变来变去十分好看。

　　爱丽丝见撒谎精艾瑞克没再企图圆谎，就接着琢磨手上那份简历，半晌，她抬头看向小闹钟，随后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里面的小蜡烛，下意识高抬手拍向艾瑞克大腿，想让他给她一根火柴。
　　艾瑞克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弹起，咽了咽口水才发现爱丽丝只是轻轻将手放在了床单上。
　　“……”
　　她的假动作到底为什么这么多？！
　　“怎么了？”爱丽丝看向艾瑞克。
　　她拍拍床面：“别客气，坐啊。”
　　艾瑞克又战战兢兢坐下，离爱丽丝稍微远了一点。

　　“能给我一根火柴吗？”
　　爱丽丝把手放回自己腿上，礼貌地发问。

　　……

　　看爱丽丝点燃蜡烛放到闹钟旁边，艾瑞克好奇心又起，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你看。”爱丽丝指着闹钟。
　　“看什么？”艾瑞克听话地看向闹钟。
　　秒针一步一步转动，在艾瑞克的注视下来到了12的位置。
　　叮铃铃——
　　爱丽丝按下闹钟按钮，同时吹灭蜡烛，在艾瑞克一脸迷茫中朝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她笑着说。
　　“……”艾瑞克僵硬着面部肌肉抬起手与她交握，“合作愉快。”

　　一触即放，爱丽丝缩回手，指腹在眼角和鼻翼的位置往上熨。
　　艾瑞克暗暗搓手手，想揭开爱丽丝的痛苦面具。

　　“马场的图贴手账上了吗？”爱丽丝管理着自己的表情纹，突然问他。
　　艾瑞克的小心思像泡泡一样陡然破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贴……”他边吞吞吐吐边埋头翻包，“没贴呢？”

　　翻找半天，艾瑞克皱着眉抬头：“本子不见了。”
　　爱丽丝面无表情：“什么？”
　　“就是你给我的本子，可能在马场的时候包没关严——”

　　爱丽丝盯着艾瑞克，手放下来，脸上慢慢浮现怜悯神情。
　　“艾瑞克先生，”她摊开手，“是这样，我忘了告诉你，保管手账的人，哪一天没做记录，也会受到惩罚。”

　　“西八——”

　　艾瑞克急了。
　　但他忽地停住话头，屏气凝神。
　　不过几秒，他神情倏然一变，扭头朝门口大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