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与野兽》圈叉勾

20、你哭什么

　　这是一间类似监狱的巨大库房，左右两边都是用铁栅栏隔开的“标间”。
　　不同于实验室的干净明亮，这里的空气中漂浮着股股怪味，仅有的一束光源来自地面不知被谁遗落下来的探照灯。

　　光线以探照灯为中心向周围分散，爱丽丝他们所在区域正好是二环以内，两人可以清楚看见侧躺在面前的怪异生物。
　　——颈部以上是与人类毫无二致的头颅，但从肩膀开始就显现出其他陆生哺乳类动物的特点:颈椎和胸椎交界处的弯曲角度接近直角；肩胛骨狭窄，在肌肉和韧带的修饰下与前肢平滑连接在一起；腔体略微前凸，修长的后肢乃至整个身体被旺盛的毛发覆盖在其中，末端还拉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要说视觉上最像什么——
　　爱丽丝向探照灯五环以外的昏暗中望去。
　　一排排忽明忽灭的绿色光芒越聚越多。

　　突然。
　　近处扑上来一头猛兽啃咬扑打栅栏门，仿佛一声令下，远处也传来激烈的撞击声，整个房间顿时沸腾起来。
　　——是狼。

　　——

　　小猎豹本来好不容易当个领路人，回头一看它的队伍里还剩了鬼。
　　按原路跑回来，小猎豹毫不犹豫跳下通风口落到艾瑞克和爱丽丝面前质问两人：“喵呜喵呜喵呜喵呜？！？！”

　　谁知两人不仅没给它个说法，反而薅起它的耳朵就又把它给扔回了通风管道。
　　小猎豹：“……”

　　紧接着爱丽丝也被艾瑞克托举上通风口，而当她爬上去反过头来拉艾瑞克的时候，被她砸晕的半兽人猛然惊醒，四肢触地阴沉着脸站起身，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艾瑞克冲撞过来。

　　和半兽人距离隔得太近，艾瑞克刚要摸到爱丽丝的指尖，余光瞄到它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躲闪。
　　他被一股蛮力顶进身体，不受控制直退向关着恶狼的铁栅栏门，砰地一声，他被迫停止后退，腹部和后背均传来阵阵剧痛。

　　“艾瑞克！”
　　探照灯正好打在艾瑞克脸上，爱丽丝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的痛苦神色，惊呼一声想要跳下去帮忙。

　　“别下来——”艾瑞克扯着半兽人的耳朵，抵在铁杆上调整呼吸，有些困难地朝爱丽丝喊，“能，能应付。”
　　他偏头躲开身后闻声而来的恶狼攻击，屈膝连续踢向半兽人下/体，在它终于松了力道时一拳砸向它的侧颈使自己得以脱身。

　　艾瑞克顺着铁栅栏滑下，捂住腹部短促吸了几口气，见半兽人歪着脖子怒嚎，他强撑着起身蓄力，在它转头之前猛地一脚将其踹飞出去。
　　半兽人落地时碰倒了探照灯，探照灯重心不稳滚至角落，照亮了墙角翩翩起舞的尘埃。

　　艾瑞克不在光束的照射范围内，终于得到片刻时间喘息，他体内的脏器突突抽动，疼痛给他带来脱力感，现在如果再打一架，别说搞死半兽人，能不能不被半兽人搞死都难说。
　　于是他干脆蜷在地上装死，顺便琢磨怎么才能不声不响地回到通风管内。

　　——

　　此时通风管内的爱丽丝也在思考。
　　她的父亲是从事生物基因相关的工作者，爱丽丝自己学业主攻的方向也是遗传学，所以她知道即使人类对探索改造世界的热情使得基因工程发展迅猛，这门学科也还没有真正应用于人类自身。

　　“人体与动物细胞融合实验”令许多科学家趋之若鹜，但由于技术、法律以及道德的限制，这种实验至多只能研究到胚胎阶段，“人兽杂交实验”更是被严令禁止。
　　她父亲年轻时也参与过有关项目，但后来被强制叫停，并因此离开了原来的研究院。

　　那么底下这个半兽人还有那些狼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是科学小裁缝把动物和人各砍一截拼接到一起然后打算申请个手工奖项吧……

　　按按自己的眉心，爱丽丝将这种黑色废料移出大脑，然后探头探脑去看底下的情况。
　　底下的狼群还是闹哄哄的，但是由于半兽人的夜视能力还不如普通人类得劲，看不清艾瑞克的具体方位，何况脖子和身上都还很疼，所以它偃旗息鼓，趴坐在墙角光源旁边，闭上眼睛安静地睡了过去。
　　看起来体力不怎么好的样子。
　　跟电影里的半兽形象不能比。

　　爱丽丝适应了微弱的光线环境，趴在通风口往下伸出一只手。
　　她不敢出声询问一动不动的艾瑞克还活没活着，只好就这么看他。
　　一旦有机会她就把他拉上来。

　　过了得有十几分钟甚至更久，癞□□艾瑞克动了。他缓缓站起身，摸了摸肚子然后伸了个懒腰，看得爱丽丝精神一振，赶紧打了个响指朝他摇晃小手手。
　　艾瑞克望向她，抬起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爱丽丝小姐，”走到通风口下方，艾瑞克问爱丽丝，“你想干什么？”
　　爱丽丝心想废话你没点儿生存精神吗，她又摇摇手：“拉你上来。”

　　艾瑞克：“……”
　　他装死装着装着就睡了一觉，醒来时恢复了大半气力。
　　脏器已经停止痉挛，背后的刀口应该也没裂开，就只剩腹部肌肉还有些酸胀。
　　不然就凭爱丽丝小姐的臂力，还真不太可能把他给拉上去。

　　“好吧，”他握住爱丽丝的手指头，“你准备好了吗？”
　　“准——”爱丽丝被小猎豹抱住脚踝，又往下探了探身子，“准备好了。”

　　艾瑞克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准备好了就下来吧。”他说。
　　艾瑞克手臂一拽，爱丽丝连带着小猎豹就跟输掉拔河比赛一样滑向施力的反方向。
　　扑通掉进了他怀里。

　　爱丽丝:“……”
　　她盯着艾瑞克的笑脸，问:“是打算全军出击了吗？”

　　艾瑞克笑出声。
　　他摇头，看向墙角依然安静垂首的半兽人，说:“敌人已经死了，两分钟之前，停止了呼吸。”
　　“我不会让你出战的。”艾瑞克低头用额头贴了贴爱丽丝的额头，“你在战斗结束之后救救我就好。”

　　两侧门里的绿眼睛重新发起狂来。
　　小猎豹在爱丽丝怀里发起狂来。

　　爱丽丝头往后缩，担心道:“你刚刚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

　　“它的颈动脉被我打破了。”艾瑞克检查完半兽人的尸体，拍拍手起身，对爱丽丝总结，“全身骨头也摔断了大半。”
　　“这么脆弱的吗？”爱丽丝想起它暴走时的强悍模样，“反差有点大啊。”
　　“是我太厉害了，爱丽丝小姐。”艾瑞克一边走到栅栏门前和门内的一只母狼对视，一边出声纠正她的看法。

　　爱丽丝敷衍应和两声，随即叮嘱少年以后除非必要不要轻易使用暴力，她不想承担更多的民事赔偿甚至刑事责任。
　　艾瑞克试探着伸出手，看母狼不排斥，就伸进栅栏抚摸这头狼的头顶，回答爱丽丝好的。
　　母狼舒服地把头往艾瑞克手里送，接着耳朵一动浑身抖了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类，犹豫地缩回脑袋，转身走远隐匿进黑暗中。
　　艾瑞克的手悬空抬着，怔了怔，他垂下眼睛，将胳膊缩了回来。

　　两人不急着返回通风管道，就拿起探照灯一边做伸展运动一边往库房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冷气越足。
　　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区域。

　　爱丽丝走得快了些，抬着头左右张望。
　　这边已经没有了被铁栅栏围起的狼群，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制冷设备还在往外喷着白雾，走到转角处，她的脚步顿了顿。

　　前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

　　小猎豹一蹦老高，不怕死地要往前奔，爱丽丝却急急往后退，晃神间牵引绳脱了手。
　　艾瑞克反手一把扣住爱丽丝的小臂把她往自己旁边拉，另一只手将小猎豹拽回了原地。

　　“爱丽丝小姐，情况不明时不要走在我前头，”
　　艾瑞克解释。
　　“但也不要落后我太多，客户死亡率高不仅会影响我个人业绩考核，还会妨碍不同部门同事的工作进度和影响公司的季度评级，你在我身边我最放心。”

　　“……”
　　爱丽丝盯着他的手：“你还挺有集体荣誉感。”

　　艾瑞克嗯嗯，手往下滑与爱丽丝十指相扣，理所当然道：“离我近一点儿嘛。”

　　两个人手牵手，脚步放缓继续往前走。
　　走过转角，一阵腥气袭来，仔细听还伴有滴滴答答的落水声。

　　又是一声巨响，爱丽丝抬眼望去。

　　——密密麻麻的铁钩安置在天花板和墙壁上，钩底刺穿母狼的下巴，挂腊肠般吊着它们，滴滴答答的水声正来自于这些母狼的头颅和下/体。
　　是淌出的血液。
　　靠墙的那排挂钩摇摇晃晃，底下是两头落地后就不再动弹的狼尸，也即重物落地声的来源。

　　——

　　艾瑞克干呕一声，接着又是一声。
　　他松开爱丽丝的手捂住口鼻低下了头。

　　即使已经做了心理准备，看到眼前惨烈的一幕，爱丽丝还是有些触目惊心，而且在缓慢的思考中联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过了几分钟，她偏头去看艾瑞克，他仍然低着头干呕。

　　“怎么了，不舒服？”
　　爱丽丝有些害怕，捏起他下巴让他的脸完全映在自己眼底。
　　接着害怕变成了吃惊，她问：“你哭什么？”

　　想起兜在内衣底部的移动硬盘，爱丽丝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你是独生子女吗？”
　　“有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