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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提旧故 ...

  •   “姑姑?”莫逍遥停下来,有些他不想碰及的事情似乎就要揭开终章,他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道,“就是那位许……”

      “许”了半天也没叫出来名字,莫逍遥抠着手指头,他不知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傻,他纠结了一阵改口道:“就是我那位亲娘?”

      许云浪不在阁楼口护着他的江公子,大老远跑下来这样不舒服的窝在莫逍遥旁边,自然不是吃饱了撑的,莫逍遥知道他这位表哥对他有话要说。

      偏这人有话说又不会好好说,真是阴阳怪气烦死个人。

      “莫大爷你今年快二十有二了吧,连亲娘是谁都没找着呢?我看外面满大街乱跑的光屁股三岁小儿都比你强得不是一丁儿半点。”许云浪没翻身,后一句话一口气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小爷我这火!”莫逍遥踹在许云浪窝着的桌角,骂道,“别以为我喊你一声表哥就不敢打你!”

      “来啊!”许云浪腾得反身坐了起来,泼妇样不比莫逍遥差,“打啊!方才在密室踹我的不是你?”

      行,这表哥真记仇!

      “那小爷就不客气了!”莫逍遥作势就要去薅许云浪的长发,他也不在乎毁了这美人模子了,只想着自己先痛快了。

      “小莫。”温容与坐在后面念了一句。

      莫逍遥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愤愤不满的转身,又踹了一脚那无辜的桌脚才坐了回去。

      “真是一物降一物。”许云浪坐在桌边,晃荡着两条纤细的长腿,他把手上的血迹抹在右脸脸颊,像是刹那开出了一朵嗜血的蔷薇。

      “你给我有屁好说,有话快放!”莫逍遥咬着下唇道。

      “表弟捋直了舌头说话,”许云浪脸颊的血痕像笑开在凛冽寒冬里,荡漾着风情,他接着道,“姑姑当年教我舞埙可是温柔如水,你怎的能这样凶戾似狼呢?”

      他回忆起无数年前的旧事像是还发生在昨日一般,他藏于胸臆的温情从未随年月流失而有半分褪色。

      那时许云浪还被许云汉日日囚禁于密室,他像是拴着链子的一条野狗,如果说江\青川于他而言是无杂质的白,那么许云月就是满辉的暖橘色,在遇到江\青川之前,是许云月先教会了他“温情”二字。

      许云月那时二十多岁,她有才情有柔情又多情,她爱在林间拎着衣裙奔跑,她爱在小溪中濯足,她美得众生失色,云月舞埙惊才绝艳。

      她会不时带着许云浪偷跑出来,她在湖畔吹埙,在耀眼的光晕下一圈一圈舞蹈。她牵着许云浪的手,一步一步耐心教他如何卧腰如何吹埙。

      许云浪没有爱吃的东西,许云月便每样都带给他尝一点,许云浪不会说哪个好吃,但只要他尝哪样点心时眼里放一点光,许云月下回便会把那样点心多带一些。

      溪湖里的水色映着山光,小小的许云浪笨拙的模仿着天仙的样子,他换上了姑姑买的新衫,新衫上有姑姑亲笔画得点点萤火,那些萤火与垂星难分明,却是那样的美,牢牢的甚至疼痛的刻在小云浪的心上。

      被人所喜爱,所珍视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

      人要靠着爱生长,而不是攀着恨自我啃食。这是许云月最初教会许云浪的箴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在爱恨的泥泞之中,许云浪已经分不清了,他只是回忆往事时,回忆起许云月时觉得自己辜负了姑姑,那个曾想把他拉出泥泞的人。

      一响贪欢的镶花芙蓉木桌上,许云浪像是卸下了伪装,他摘掉了风情卖弄的面具,露出了本来脆弱到只能自我舔舐伤口的幼兽模样,但这真面并没有持续多久,许云浪忽得瞪住莫逍遥,脸颊的血痕像未愈的伤口割开给人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们莫家毁了我姑姑!”

      莫逍遥还沉浸在那往日温柔的画卷中,他第一次能知道真正与自己血脉相关的阿娘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尽管这些模糊的样子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但他的心海中突然涌上了一层暖意,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憧憬,他想像许云浪那样也能随在那美好周围,窥一窥世间还有温柔余地。

      阿娘说得没错,人要靠着爱生长,而不是攀着恨自我啃食。莫逍遥脑中回想往事种种,他所受的苦,世人所受的苦,世事间许多挣扎难索,这一切似乎都被爱支扶着,莫逍遥想,他该为美好而战,甚至为其战死。

      莫逍遥胸膛暖流涌动,他拉住温容与的手,一时万种情愫不知从何谈起,只望着温容与沉潭般的眼眸道:“哥!”

      温容与也握住他,片刻就读懂了他,声如风拂般道:“前尘他朝难堪明,尽管逐你梦,我共你一道。”

      “一道。”莫逍遥望着曾离散却不曾丢失的人。

      轻声许重诺,这份情深意重在许云浪看来十分扎眼,他待要再厉声问一遍,莫逍遥就已先对他道:“我不是替那位莫城主辩解,只是我亲眼所见我阿娘与他生死相别时依依语切不似作伪,你怎得就知道他二人之间没有分毫真情呢?”

      许云浪被莫逍遥问得一时语塞,真情?被许云汉骗成的婚事也有真情吗?

      或许有的。

      那一年莫子帝游走梅溪落,十九岁,衣袂如风,身姿如云,而他即将遇着的许云月年方十八,舞埙名初盛,芳华正当好。

      春日的园子里,晕日鸟微鸣,花香浸罗裙,他在花枝交错间一眼就望见了她,她羞赧回眸,其实早在莫子帝于江府同众人清谈时就已经倾心。

      他道:“在下萧然,请问姑娘芳名?”

      她回:“小女许云月,见过公子。”

      莫子帝从一开始所交付的就是自己的本名,或许他不想用城主的身份来与伊人相往,他只想做个邻家少年郎,想着能粗茶淡饭伴伊人余生才是最好。许云月也不是慕他身份,她慕的是翩翩公子的才气风度,慕这春光乍泄里的心动与晕眩,芳径露花浓,这枝花一见萧郎误终身。谁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究竟有多琴瑟和鸣,他们最初也是想着朝朝暮暮长长久久的。

      许云浪曾说这是许云汉所筹谋的骗局,但他不知莫子帝与许云月也曾痴迷于这骗局之中。如果多年无子非莫子帝的心结,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或许许云浪时至今日也不会如此愤恨。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约就被血脉传承这样轻易的摧毁,三妻四妾是男人的专利,莫子帝不出窠臼。莫逍遥知道,沈水浓是莫破杀的另一场骗局,这一场骗局看起来似乎更圆满,他有了所谓的血脉传承,但只有莫子帝自己知道——

      为何为长子取名“无常”,这便是他另一番的心绪,世事无常,他终究也没能逃过命运造化。因此,在许云月阖然离世前唤他一句“萧然”,他才会叹起“万般不由人,半生亏欠,方忆初见”。

      “鬼话连篇。”许云浪狭眼道。

      这是许云浪对陈年旧事下的定解,姑姑已去,许云汉已死,莫子帝作为罪魁祸首不可信,莫逍遥的疯言疯语他更不肯信。退一万步讲,就算那场骗局最初关乎情爱,莫子帝就能抽身而退了吗?他姑姑的死就与他无分毫关系了吗?

      “那你再听我说一句鬼话,阿娘难产,老莫要舍的是我,这世上本该没我这个人的。”莫逍遥仍与温容与相握,“可既然留了我这条命,我便要为天下而战!”

      “为天下而战?”许云浪站起来,走到莫逍遥身前,也不顾及温容与就挑起莫逍遥的下巴,用嘲弄的语气问道,“天下,值得吗?”

      莫逍遥扬头甩开他的细指,往后一推椅子也站起来,要比许云浪高出一头,他笑嘻嘻道:“小爷乐意,你管得着吗?天下不值得,小爷值得。”

      “你太疯了些。”许云浪也跟着笑。

      “彼此彼此。”莫逍遥摆手绕过许云浪,坐到了温容与另一侧。

      楼梯上脚步响过,解平岭从阁楼而下,他无视许云浪,直直向温容与微点头,温容与也起身回他。

      解平岭道:“此行多谢温仙游,过几日仙儿身子再好些我便带仙儿回家,就不再劳烦仙游了。”

      这边温容与正要道“解城主不必客气”,许云浪就一把扯住解平岭:“你凭什么带他走?”

      解平岭转身要上楼没理他。

      许云浪挡在解平岭面前,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你凭什么带他走?”

      解平岭本来不欲与他多言,此时被他质问似乎也挑起了火气,他沉下去的目里有哭过的痕迹,怒视着许云浪,道:“你想囚他多久?一辈子吗?仙儿不让我怨你,你自己良心上就过得去吗?”

      他揪住许云浪的衣领,问他:“他至洁,你便让他脏,如今痛不痛快?”

      “你他妈讲不讲道理!”许云浪拽着解平岭的手却没拽动,“是我弄脏的吗?我从头到尾碰过一根手指头吗?你他妈占尽了便宜还好意思来教训我!”

      “不是你是谁!”解平岭一拳砸在许云浪的眼眶。

      许云浪爬起身打在解平岭的鼻骨,疯癫一般咆哮:“负他伤他的究竟是谁,姓解的,你不比我清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提旧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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