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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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逍遥回到偏院又开始抽风，按着仙正那边给的招式挥舞了起来，他娘在房中午睡，莫逍遥抽风抽得更加忘我。
传情扑棱扑棱，从房檐低飞下来。
“传情！”莫逍遥一招踢腿横扫，朝传情招呼道。
传情应声落到了莫逍遥的肩头，安安稳稳，是只好鸟。只不巧赶上莫逍遥连日没见长进，方才骂了街心情不佳，连煮鸟吃的心思都没了。
莫逍遥在当院一阵抽风抽得有些吓人，见传情来了才作停。
他神色一惊，仙正飞过来的信上居然第一次写了一行字，莫逍遥来回将那行字读了几遍，细眯起眼。
纸上应他上回瓶颈难进，写的是：功在于勤，亦在心，心有所困，必纾而功后成。
不是这信上的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这字也太熟悉了。
字的力道用笔比以前遒劲许多，他看了十二年的字，哪里还会看不出来。
翻过纸背，果然写着四个小字：容与代笔。
想来温容与同那位仙正应当是十分交好，既能代笔，又能让仙正不顾自己小妖的名号教导数月。
这样一想，莫逍遥心里仿佛堵了陈年的醋，不禁想得越来越多。
温容与究竟与那位仙正有多好呢比从前和自己还要好吗？
想这诸般，莫逍遥的心沉了下来，也是，人家是万人之上的仙正，他身为城主之子能混到人人喊打的份上，其实有时候，他也会想，再没有比自己更失败的了。
千愁万绪，从不宣之于口的痛楚一时纷涌而来，莫逍遥力集右掌，挥力横心一掌拍在地上，激起一阵尘，传情振翅而飞。
“功在于勤，亦在心，心有所困，必纾而功后成。”莫逍遥脑中想起纸上的话。
他这心，哪还有解？
莫逍遥真实感受到了自掌心传来的一阵麻，继而就感受到了渗血的疼。
“温容与，我无人信无人援无人救时，你在哪里？”莫逍遥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道。
这话近乎撕心裂肺，像不以为意掩饰数年的爆发，扯得心疼，却不能疗愈。
莫逍遥起身，手掌的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混进肮脏的尘里。脑中回忆着曾练过的一招一式，再次起式。
他为何念念不忘春宴，痴心妄想天目仙访？归根结底，是想拿掉拷在身上的枷锁。虽然他向来装得好似逍遥，但好与不好，终究只有自己心知。
堂堂男子扮个苦情，岂不太矫情？
他臂展长空，手指堂风，此式为仙正所授——横扫千军万马，目见天下众生。
可他此间只一方天地，如井底之蛙，心中阴暗戾气更重。
莫逍遥挥手引风道：“何谈众生，众生将我沉底，我为何要见众生？”又一式抬腿飞身道，“何为众生？吃人不吐骨头即为众生！”
指尖渗血勾双目愈红，一双桃花眼中似点燃了千朵桃夭，心火焚烧，却化作无声，启唇而无音：
“温容与，我生热病三日时，你在哪里？”
“我遭旁人恶骂时，你在哪里？”
“我街头被杖打时，你在哪里？”
莫逍遥拾起落在地上的信，抬手打开凑近的传情，一步一步走回屋子。
听闻修剑之人讲究心魔，若真有心魔一事，旷日持久心有所困，不可逆天下之势，如何纾解？
案上，染墨书信，亲笔潦潦，心头事尽，笔罢。
“尘中千山万水，现下穷山恶水，盼天降大喜，却只有天灾人祸。经年无得，自我憎恨。倒不是争辉，只为争命。功夫我下了，心，你能帮我解吗？”
传情系着莫逍遥墨迹方干的信，从莫逍遥手中向远天飞去，不停歇的再次去往浮玉仙山，只剩莫逍遥站在帘下，望着传情在眼中消失，余自己心中一堆废墟,硬是让自己笑了笑道：“天大地大，小爷心大。”
当年，送莫逍遥下山时，老仙长只想到温小宝日后孑然难熬，却未念及莫逍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温容与能忍，莫逍遥能装，几载岁月二人就能这么熬过来。
右掌被自己拍坏的第二天，莫逍遥就后悔了，毫无保留的讲真话这种事实在不是自己的做派，那一整张纸上满纸废话，不知道仙正会不会看，就算看了又能怎么帮他？
还有一事是莫逍遥才想到的，昨日他娘大概是看到了他那副潦倒。因为他娘近来对他说话居然柔声柔气的，搞得莫逍遥皮痒，竟有些怀念被他娘揍一顿的日子。
推门进去，瞧见许璎珞正在绣着一件红衣。
许璎珞一针一线仔仔密密，见莫逍遥进来，没有停下手中的针：“易玄姬姑娘你要是打心底喜欢，真心喜欢，娘也不拦你。”
许璎珞笑得比哭还难看。
莫逍遥知道他娘想偏了，笑道：“娘，香苑好几个我都真心喜欢。”
“臭…”许璎珞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头的针，三分假笑盖住七分怒色道，“还是…还是先…娶一个吧。”
“哦。”莫逍遥回过神,“啊？”
“香苑的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易姑娘又漂亮，逍遥你待人家好些。”许璎珞苦口婆心道，又继续绣着一副龙凤呈祥。
莫逍遥摇了摇头，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心道这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他娘在做梦。
从许璎珞的房里退出来，莫逍遥就飞身翻墙出了莫府，心里憋闷，他一个人去了逐浪江。
逐浪江旁，莫逍遥坐在树下，寒秋的江边带着几股冷意，逐浪江江水混沌不知深浅，早年间掉下去过几个孩子再没有上来，这里平时也就没有人来，一片寂静冷清。
风萧萧兮，静得仿佛天地洞开，虚掩的忧思渗进天地万物。
万里苍穹，千里江山，当真是天大地大，可留给每个人的也不过一隅。站在这一隅，如有一条看不见的线，长年捆着你不得逃离，就算逃得走，又会在另一处长出一条线，逐年织成大网，将你困在其中。身在其中，那些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壮志豪情都显得可笑。
落下来吧。落下来吧。下来吧。下来吧。
似有无数人拖住你，沉下去，窒息，生如行尸。
莫逍遥眼睛发酸，看着逐浪江白花花起的浪，不知怎的，他就想起在浮玉山的涧水，想起那些日子，想起那人，一切皆是当时只道是寻常。韶华易逝，没握在手中就没了，连人都没了，去日难追。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被世事欺负了，还是被世人欺负了，还是被自己欺负了。
心事重重还在翻来覆去，后脑就感觉被什么重物砸到了。
莫逍遥摸了一把被砸伤的地方，指上从伤处带下来两指殷红的血，转身一看，眼前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还拿着几块尖锐的石块。
“就是莫小妖咬掉了我哥的耳朵！”那孩子冲他喊道，把手里的石块纷乱丢了过来。
莫逍遥伸手一挡，才发现那孩子不是冲他喊的，而是为了让身后几个同他差不多大的三五个孩子帮忙，因为这一声后，后面一堆石块也劈头盖脸朝莫逍遥砸了过来。
右脸被一块石块擦过划破，让莫逍遥想起十二岁时他在莫府门口挨打的场景，那些扑面而来的菜叶子，还有莫子帝的一巴掌。
“原来是张家来讨债的啊。”莫逍遥拽住那孩子的后衣领就把他拖到了逐浪江边，恐吓道：“和你哥一样找死吗？”
逐浪江深不可测，波波白浪激流翻滚，后面一众孩子没料到他这一举，石块都脱了手退了好几步。
“莫小妖，你要不杀我，我必杀你！”那小孩扑腾道。
“有志气。”莫逍遥赞赏道，说着反而把那孩子放了下来，低头看着他，“小爷在这，来杀吧，试试手。”
那小孩站在江边，背后滚滚水花，面前一只妖怪。他果真举起他唯一有杀伤力的拳头朝莫逍遥挥了过去。
莫逍遥一侧身闪过，孩子扑空摔了个跟头。
“再来。”莫逍遥似乎在玩什么游戏似的，还玩上了瘾。
小孩的眼里仇恨的祸越烧越旺，拳头越来越紧又扑了过来。
如此几回，他次次落空，气得大叫，莫逍遥却是乐得大笑，反而用这种恶趣味抚平了方才心绪，看起来真有几分妖怪的坏样，在这场游戏中始终上风的人道：“小爷死不了，日后还有拯救天下呢！”
这话口无遮拦的脱口而出，他自己也听乐了，倘若天下有一天真得他这种人拯救，那天下那些假装高风亮节的仁人义士还不得活活气死。
莫逍遥也逗这孩子逗累了，预备再吓吓他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结。他朝前把对方逼退几分，看着这孩子自不量力如他一般，吓他的心思瞬间改了，对他道：“下次吧，再来杀我。”
案上水浪不时拍过，滑石散落，莫逍遥也知分寸，伸过手去就要把他刚逼退的孩子拽回来几分，谁知，那孩子以为莫逍遥一掌要打过来，身形躲闪踩上滑石，脚一落空竟生生掉进了江中。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