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骨》琼川

62、62、安慰

　　他呆滞了一会，头半天没动，过了好一会才像是听懂了，瞧向周渐浓，自嘲的一笑：“我在想要不要和你走。”说完，缩了缩脖子，温度似乎又降了，他把领子拽高一点，还是无济于事。
　　却不成想周渐浓当了真，他低下头，紧盯着翟一生，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捂住男人冻红的耳朵，面色认真的问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翟一生愣了一下，眼睛收到了对方的邀约，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逃开，没有闪躲，甚至开始认真思索，也不知道这种勇敢是不是要归功于酒精作用。
　　他们都明白这个走，不是走来走去，不是比跑慢，不是脚丫子踩在地上，至少不是那么简单的名词动词，但它也可以是任何的名词动词。
　　司机武文把车开了过来，探出头：“少爷！上车吧！”
　　周渐浓把手收回，拉着翟一生道：“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上了车以后，翟一生再也没看他一眼，头靠在车窗边，就着窗户上的哈气，画了一个心形。
　　周渐浓看着他，看他白葱的手指笨拙的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心，有些可乐，向翟一生挤过来，在男人吃惊的时候，也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心，他这个心规规矩矩又圆又平整，就像在现场打压对手的拙作一样。
　　可翟一生也不气，抿着唇轻轻的笑了，周渐浓侧脸看他，看他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装满了这个世界的喜悦，也跟着弯了嘴角，问道：“翟老师喜欢演戏吗？”
　　他点点头，笑容愈发的温柔。
　　那瞬间，周渐浓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在烈日下暴晒的冰淇淋，早已化得不成样子了：“为什么会喜欢演戏？”
　　“就像难过的时候会有人写点东西、有的人写歌，演戏就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吧，很多日常里不能表达的情感，都可以在戏里说出来展现出来，和人物共生一体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
　　“宋温冉会让你产生这样的共鸣吗？”
　　他的笑迅速凝结，想了良久才给出答案：“他和我一样，是带着枷锁活着的人，只是他的枷锁肉眼可见，而我的枷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这话让周渐浓的眼彻底失去温度，但他笑意未减，甚至还更加热络了起来：“其实我一直觉得翟老师理解的宋温冉和我笔下的宋温冉有些偏差。”
　　“偏差在哪儿？”
　　“他不像你想的那么善良、那么深情，他很自私自利，是个装白兔去咬人的饿狼。”
　　“是这样吗？可是——”翟一生回望周渐浓，清澈明亮的眼睛让周渐浓退无可退：“我总觉得他有一些悲伤的东西在里头，他的身不由己，他的无可奈何，都是清晰可见的。”
　　“你要是这么想，那我就要改剧本了。”
　　“我没有要改剧本的意思！就是在看书的时候会有这样的一点点想法。”翟一生赶紧解释，生怕对方会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过说完又后悔了，他一个小演员，有什么资格提改剧本的事儿呢。
　　周渐浓一手拄着脸，眼睛端详着他，若有所思道：“如果剧情按照翟老师的来，应该更有意思吧？”
　　这一次翟一生没有拒绝，反而有些兴奋：“是的，人物会更加丰满。”
　　周渐浓没点头也没摇头，意味深长的盯着翟一生瞧，似要瞧出个洞来。
　　他发现，几天下来，翟一生变了很多，虽然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属于暗箱操作，但也会在不经意间闪现出来，晃他一下。
　　“少爷，到了。”
　　走到酒店大厅，几个剧组工作人员成群结队的往外走，看见周渐浓忙打起了招呼：“周老师！”
　　“这么晚了去干吗啊？”周渐浓开玩笑的说道，他就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与他接触的人都感到舒服。
　　“饿了，吃点宵夜。”
　　“注意安全。”
　　“生生！”
　　翟一生听见有人在喊自己，扭过脸，看见母亲翟静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他走了过来。
　　见到母亲，他先是惊诧：“妈，你怎么来了？”随即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但是母亲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而是拿出一个塑料口袋递给他，说道：“我给你织的毛裤，你演戏的时候穿着。”
　　见母亲没有责骂自己，翟一生大胆了起来：“你怎么自己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这不是生你气呢么！打电话好像我消气了似的！”翟静瞪了眼儿子。
　　“那翟女士现在消气了吗？”
　　“哼！”
　　翟一生赶忙把母亲手里拎着的行李箱抢过来：“妈你这是要在这儿常住啊？”
　　“咱家老房子不是没租出去吗？我回家做好饭给你送剧组去。”
　　“别别！我可不吃！剧组盒饭还挺不错的，两荤两素，有肉有菜米饭管够，我吃着挺香。”
　　“你吃啥不香？！”母亲白他一眼，这才看到他旁边的周渐浓：“这位是？”
　　在母亲面前的翟一生不仅活泼了很多，话也跟着密，跳到周渐浓跟前，伸出一只手介绍：“妈！这位是周渐浓，周老师！这是我妈，翟静，静静子。”
　　“周渐浓吗？哎呦！今天竟然能见到真人！没想到是个小娃娃！你的书在我家可受欢迎了！我家生生喜欢看，书都翻烂了，我也跟着看，写的真好！最后宋温冉死的时候我都哭了——”
　　“阿姨喜欢我的书，是我的荣幸。”周渐浓微微一笑。
　　这一笑可是老少皆宜，翟静更是喜逐颜开，她一个劲儿的打量周渐浓：“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真不简单啊！有女朋友吗？”
　　翟一生脸一红，把母亲拉到一边：“妈！少说点少说点！”
　　周渐浓大手拍在翟一生的肩头，笑道：“现在单身，阿姨有合适的介绍吗？”
　　这一拍让翟一生打个激灵，立即移开身体，扶着母亲胳膊道：“妈，我给你订间房，你先在这儿住一宿吧。”
　　“不了不了！我打车回家，住酒店又不能报销！”她说着就往酒店外走，翟一生心疼母亲，拎着行李箱就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听见母亲在叹气，心也跟着揪着。
　　他终于忍不住唤出声：“妈——”
　　翟静原本加快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她也没回头，背对着儿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签约娱乐公司，儿子，别太累了，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妈担心。”
　　翟一生点点头道：“嗯！”这一声带了浓重的鼻音。
　　周渐浓站在原地，看着翟一生把母亲送上出租车，看他们母慈子孝，笑容在脸上渐渐失去纯度。
　　等翟一生回来，他又把自己的笑意打磨了一番，看在翟一生眼里可没有半点不悦，笑盈盈道：“有妈妈真好——”
　　翟一生听出几分不对，问道：“周老师的妈妈呢？”
　　“十七年前，一场大火，烧成一股灰。”他用轻描淡写的方式讲出来，语气无喜无悲，一汪清泉，好似都是透明的，可都藏在了淤泥之下。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翟一生第一次主动去拉周渐浓，但也只是在他的胳膊肘那里微微停留了一会。
　　“如果能有个拥抱就更好了。”周渐浓大言不惭道。
　　翟一生环顾四周，就算是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但进进出出还有人，而且前台小姐还在值班，保安也在巡逻，没理睬他过分的要求，他脸红着往电梯走。
　　周渐浓双手插兜，低头跟在他身后，却看见男人的耳根子都红个透，寻思着翟一生是不是又要发烧了，刚一踏进无人的电梯里，毫无预警的，翟一生猛地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了他。
　　由于身高差距，翟一生只能抱住他的腰，周渐浓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电梯门合上发出一声响，他才确认自己被眼前这个颓废、没精神气还容易害羞的男人抱着。
　　他第一次手足无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慢慢的环过翟一生的颈项，停靠在肩头上。
　　他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杀母仇人安慰了，这是怎样的讽刺？
　　接着他听见翟一生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从他胸口响起：“我有安慰到你吗？”
　　他听见自己的如此回复道：“有的——”
　　然后收拢手臂，抱紧了这个男人。
　　这副温暖的躯体，真的有在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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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好像有这么一部电影，不知道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