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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纤纤素手拨丝弦,四下箫声呜咽起。

      台上人红衣胜血,青丝垂散于肩头,黛眉凤目朱唇玉颊,眼波流转眸光潋滟。

      说他风情万种,却又惹清风霁月不满,说他皑皑山间雪,婵娟此豸偏不依。

      他轻启唇齿,如梁间燕呢喃,似远山涧溟濛。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这曲中词分明凄入肝脾,而唱曲之人却身着红衣绚若花火。

      曲中蜉蝣生于天地山川之间,肢节软弱,不过朝生暮死。

      台上之人……似一湾清水引蜉蝣,又似烛光摇曳葬飞蛾。

      卫子谦从未步入歌舞之地,也不好丝竹戏曲,竟也难以收回自己的目光,忽然明了如何会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此等荒唐事。

      台上人似乎有所察觉,对着卫子谦所在的位置,垂眸抬手掩嘴轻笑。

      朱唇玉颊,两腮飞红,那双丹凤眼在黑色的油彩勾画之下,更显媚态。

      这一笑可了不得,戏台下立即沸腾了起来,纷纷高声呼喊着 “文清公子”。

      卫子谦一时呆愣起来,半张着嘴,久久未曾合上。台上人拨开帘幕退了出去,他才回过神来,羞恼不已。

      枃源楼上匆匆一眼,证实了听风阁文清确有惊为天人之容貌,今日戏台之上,眼底桃花酒半醺,卫子谦方知,何为遗世而独立。

      卫子谦无奈地笑了笑,心里自嘲道:怎的跟登徒子似的?

      想起自己此番前来是有要紧之事,卫子谦厚着脸皮,再去“找一找文清”。

      “姑娘”卫子谦拱手行礼。

      被他叫住的侍女被他给逗笑了,来这儿的客人有哪一个会向端茶送水的侍女拱手行礼。

      “公子有何需要?”

      卫子谦表明来意:“在下,找文清公子,姑娘可否通告一声?”

      侍女霎时变了脸色,这刚刚还是谦谦君子,这会儿就露了狼尾巴。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文清公子不见外客。”侍女冷冰冰地道。

      “姑娘可否替在下通告一声,就说承铭...”

      “请他进来吧!”一道更为冷冽的女声从不远处传出,卫子谦转头,寻到了这声音的主人——那天穿着紫色轻纱,站在戏台子上的女子。

      那女子转身向大堂更深处走去,卫子谦迈步跟上。

      一路无言,女子将他引至一扇红椿木雕花的拉门前,抬手轻叩两下道:“公子,人到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从头到尾,未曾看过卫子谦一眼。

      “多谢姑娘。”卫子谦在她身后说道。

      女子稍稍驻足,却仍未回头,也不答话,随即继续向外走去。卫子谦也不计较。

      他拉开门,往屋内走去。

      梳妆台前,贺文清已卸下戏服,换回了自己的一身青衫。手握锦帕,正对镜洗净脸上的胭脂油彩。见卫子谦进来,也不招呼,自顾自地处理自己脸上的油彩水粉。

      贺文清洗了有多久,卫子谦也就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发地看了有多久。

      卫子谦这模样,他可是在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不忍闷声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卫子谦问道。

      卫子谦留意到,他微微耸动的肩,便晓得了他是在笑。贺文清也不好意思再背着人家偷笑了。

      “我笑王爷您呀!”贺文清转过身来看着卫子谦,此时他已洗去了脸上的油彩,换回了往日里素净。

      卫子谦知他是想调笑自己总是见着他就发愣,干脆不接他这句话。

      “文清公子,在下就不拐弯抹角了,此番前来,是想与听风阁做个交易。”

      贺文清闻言,挑眉,饶有兴味地看向卫子谦,卫子谦这开门见山的直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王爷,在下不过是一伶人戏子,栖身于这听风阁内,做不得这儿的主。就算……王爷您想买下我,我答应了,这儿的主可不答应!”文清又开始阴阳怪调起来。

      “李环毕竟是朝廷命官,听风阁的手再长,也有够不着的时候,不是吗?望文清公子向尊阁主说明在下的诚意,告辞。”

      卫子谦不理会他调笑之意,扔下这句“诚意”便走了。

      贺文清望着卫子谦离去的身影,眯了眯眸,暗骂道:狗|屁诚意,怪就怪自己当初不屑于在这群狗|官中圈养一只,如今缺了条探路的狗,还真是不顺心。
      ―――――――――――
      卫子谦看完手中的信笺,揭开灯罩,看着它慢慢燃尽。

      心绪难以平静,李环一案已经有三日,事发当天城门就严加排查出城行人,加上暗卫,那么多双眼睛也未曾发现任何异样。

      城门卯时开启,可当日卯时官衙正收到李环遇害的消息,城门处已戒严,且有暗卫盯着,如何出得了城门?

      可现下,卫子谦深知行凶之人意不在财,弃了财物装作寻常百姓模样离去也不意外。

      卫子谦揉了揉眉头,紧蹙着的眉还未舒缓开,又立即锁上了。

      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踱步,踱至墙壁上悬挂的劲松迎雪图旁,手握住画轴的一端,迅速从中抽出一柄短剑,蓦地转身向身后刺去。

      身后之人见状立即侧身闪躲,仍不敌持剑之人的速度与力道,手背处生生地被划了三寸长的口子,一抹殷红顺着指节蜿蜒而下,坠地成枝上红梅。

      “文清!”

      看清来人,卫子谦有些讶异,这人趁夜翻入他房内,竟没有一个暗卫察觉吗?

      贺文清垂眸,盯着自己被划破的手背有些出神,方才那一剑可真是要命了,侥幸躲过,却仍觉得这被划开的手不受控制抖得厉害,那冰冷的剑刃划破他皮肉的触觉像刻进骨子里了一般。

      卫子谦顺着文清的视线往下落去,那莹白如玉的手上印着殷红的血迹,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方才是吓着他了么?

      卫子谦将手中短剑一掷,扔到了隐蔽之处。

      贺文清不应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仍是盯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不放。这让卫子谦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歉疚来。他走上前去,小心地捧起文清的手。

      “王爷!属下方才听闻王爷屋内有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吗…”公输异猛地推门而入。

      瞬息后艰难地将最后几个字说完,心想,他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好好活着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吗?

      谁能告诉他,这是个梦,一个梦而已。他看到了什么?他们家王爷捧着文清的手,目光温柔……噫!呸呸呸!什么歪斜心思!

      屋内两人齐齐向他望来,卫子谦仍未放开贺文清的手,那小心翼翼捧着的样子,更是让公输异肠子悔青:一点风吹草动而已!推门做什么?你说你没事推门做什么?!

      如果可以,公输异倒是想先搓一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

      “无事,你早些歇着吧。”卫子谦见他那一脸为难的模样,便出声给他铺了台阶。

      “是,王爷。”公输异顺着台阶下台,心情仍是沉重不已,他走回去的路上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这万仞山顶,方才卫子谦为他铺的台阶仅仅是迈出了一小步,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仞等着自己铺完。
      ―――――――――――
      卫子谦牵着贺文清坐到他的床榻之上,用锦帕一点点将文清手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从床头的暗格中取出药膏,用手指蘸取些许,放轻了力道,慢慢地将药膏涂抹于伤口之上。

      被划开的口子,皮肉向外翻着,露出了里头鲜红的嫩肉,还混着些红白的血水,细看着实骇人。

      稍稍触及,他便察觉贺文清的手指颤了颤,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没给人上过药,自是以为已经轻柔了许多,不想还是弄疼了人家。

      卫子谦柔声问道:“那,那我再轻|些?”

      “可以吹吹吗?”贺文清眨巴着眼,故作可怜之态。方才他就是故意看卫子谦着急的,这点伤,会疼?

      卫子谦身子忽然僵住,吹吹?孩提时候的他受了伤都没有这般处理,只见旁的孩子会哭哭啼啼地找娘亲吹吹。

      不过,兴许是因为自己没有娘亲,才没能讨着这般待遇罢。

      卫子谦目光稍稍柔和一些,俯下身子,轻轻地吹着,手上抹药的动作比方才更为轻柔了。

      贺文清怔住,恍惚间,他好像真的觉着这伤口疼得很。

      “好好的大门不走,翻墙又跳窗的是做什么?”卫子谦问道,若是好好地走大门,哪里还会有这么一出麻烦事!

      “嗯……我,我偷偷出来的,自然就偷偷地来找您了。”贺文清垂着头,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偷偷出来的?”卫子谦不解。

      “我们家阁主又没答应,可我答应了,这不就趁着月黑风高来找您了嘛……”贺文清声音越说越小。

      “您看,您是不是得照料照料我?我瞒着自家主子替您做事,挺不厚道的。”声音愈发委屈。

      “现下又伤了手,这得好些天登不了台了,这伤口还不能沾了水,梳洗都成了问题,这还是右手呢,您说,会不会吃饭都不容易了呢!”双眼似乎泛出泪光,声音渐渐颤抖。

      卫子谦:“……”

      那要我喂你不成?!

      卫子谦扶额,归根结底还是不走大门的错。

      “你待如何?”

      “王爷,我想过了,咱们可是要长久合作的,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贺文清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五百两白银,我就没事了。”

      卫子谦算是明白了,原来那双眼睛里泛出的不是委屈巴巴的泪光,也不是似星辰般熠熠发亮的眸光,是那见财眼开见势讹人的精|光!
      -――――――――――
      “当日你去李府,是去查看了书房?”

      贺文清点了点头,“人死了,是被杀的,为何被杀?家中遭劫,可都丢了些什么呢?王爷可有想过?”

      卫子谦叹息,“财物细碎,若真是样样悉数清点,怕是……”

      “哎!王爷你怎么这会子就不开窍呢?!”贺文清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卫子谦深呼吸,微笑,忍。

      “您方才不是说了吗,行凶者意不在财。这杀人灭口嘛,自然是这李环手中有些什么东西,威胁到那幕后之人,这会子急了。”贺文清继续说道,“我从不认为这是朝堂之外的人所为。”

      “可父亲与我说,这李环在朝堂内向来独来独往,极少与人结交。”卫子谦并不赞同文清的看法。

      贺文清眼底闪过一抹讥讽,“王爷,多数朝堂之外的人,是不屑于与官勾结的,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可这官官勾结就多了去了不是吗?这私下里的事,丞相大人也管不着啊。”

      卫子谦沉默不语,官官勾结,拉帮结派实在不少,这话,他驳不了贺文清。

      贺文清继续说道:“您看,若非如此,为何那行凶之人要将书房给翻了个遍呢?并且,我发现,那书房之内的灰尘积得可不是一般厚,我猜,书房定是不许下人们进来打扫的。不仅如此,我还发现,那书房内的墙壁之上,有暗格。这书房里,是藏着什么呢?”

      卫子谦内心如翻江倒海,若真是官官勾结,做到如此地步,看来牵涉之事必然非同小可。

      既是作为合作的一方,卫子谦也将自己搜集到的线索交与贺文清,“今日,暗卫打探到,事发当晚,李府的护院都已入睡,无人当值。”

      贺文清倒是丝毫不意外,“所以啊,这就是一场蓄谋好了的杀人灭口。”

      卫子谦怎会不知这是一场谋杀,李府的护院应当不会轻易擅离职守,李环既为朝廷命官,且若是真像贺文清所言李环与人勾结,那他断然不会撤去护院。

      可为何,那日李环却下令撤去了护院呢?

      贺文清看着卫子谦皱眉沉思的模样,轻笑道:“王爷,你我倒是想到一处去了,您是想问为何李环要撤去府中护院是吗?”

      卫子谦点了点头,“我有个猜想,李环府上有内鬼。”

      说是如此,可这案子并不是他经手,贸然去向周太尉说明自己的猜测,岂不是正好落人话柄?说他干预政事。

      “王爷,您有没有发现,那李府的管家,不见了。”贺文清见他又像个小老头似的板起脸来,不禁觉得好笑,这人年纪再大些,那可真是块止小儿啼哭的好料子。

      卫子谦正头疼着,并不深究贺文清的问题,“李环一家遇害,那管家不是去找别的营生了吗?”

      “可依我之见,他倒像是去逃命了,李环一家遇害,他自然是要另谋生计,但他走得未免也太快了不是?我今日才听闻,那管家工钱都没给下人们结了,害得府中的丫鬟小厮在京中滞留了下来。不光如此,管家的妻儿都未见过他一眼呢。”文清抿了口茶,轻笑道。

      “你又如何得知?”卫子谦狐疑地看着贺文清。

      贺文清得意洋洋地道来:“我?我闲来无事爱听墙角。听着那管家的妻子骂他是个薄情寡义的混账东西,还说要带着儿子改嫁给对街的屠夫。”

      卫子谦头一次见人把听墙角一事如此自豪地说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的确,贺文清倒是点醒了他。府上事物,李环若是亲自一一打理,怕是早已步入鸠形鹄面之态了。

      护院们是收到了不必守夜巡查的命令,但是不是李环本人亲自所说那就不一定了。既要让护院们信服,那必定也是在府中有权有势且深得李环信任的人了。

      “王爷您可得留心找找了。”

      “嗯。”

      贺文清忽然拽过卫子谦的衣袖,卫子谦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王爷,不如我们打个赌吧。猜猜看那管家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夜半子时,一人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大摇大摆地从承铭王府正门走了出去。

      那贪财模样,卫子谦打趣他:“如此高调,正正好招贼人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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