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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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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烟立在楼阁之上,视野宽阔,目光落在东南方。那儿围了一圈儿人,残布裹身的乞丐无腿无手,如五六岁孩童身形被扔在一团破草席中,就那般有人驻足怜悯瞧了瞧,往破碗里扔了两三铜板。
天下权贵满地的长安城,亦有穷苦之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以前活在家人庇护下,后来从雲山下来,随在萧祁远身后,去颠沛,免苦楚。
一道人影悄然走入阁楼,施烟转身,瞧见南宁王福了福礼,“殿下。”
伸手将早已背好的兵符拱手奉上,南宁王仅瞥了眼,不接过来,不耐烦问了句,“我不是说了,杀了赵家小子吗。”
“这……赎民女难以从命。”施烟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垂首紧地咬了唇,斟酌开口,“兵符民女已拿来,不忍残杀无辜之人,求王爷成全。”
南宁王冷脸倨傲,但还是给了药,“当初是你求我给药,如今还要同本王谈条件。你就不怕我将你在我手底下做得事告诉萧祁远,想像皆时,他会如何看你?”
施烟握紧拳头,直愣呛人地回他,径直从地上站在,眉眼冷冷,“王爷既要去,又何必来问民女。”
“兵符已拿来,以前替王爷卖命,不过是有事相求,以后,民女已无事求王爷,便就此别过吧。”
“诶你!”那南宁王意气,恼得将旁桌上东西扑撒在地,“真是好大的威风,”
气势汹汹推开旁侧暗门,里面别有洞天的,雅席素几,一男子端正而坐,面前摆了一套上好墨玉瓷盏,他正悠哉品茶。
南宁王上前,将兵符一把搁在案几上,“皇兄,你瞧着丫头,这会儿来我面前一身傲骨。”
男子淡淡瞥他一眼,挪一盏茶放在他面前,“慌什么,该走得人迟早要走,不过早晚。”
回府,施烟心中藏了好大怒意,自书院后门进去,萧祁远正食早膳,四下并无奴仆伺候。似就在等她。
无声过去,半跪坐落他身侧,脑袋搭在他膝上,轩窗大开,寒风直往屋里外,二人也不觉着冷。
施烟瞳孔失神,瞧着不远处一株绿栽,凌然出声,“当一株绿枝多好,有人浇灌,有人护着,即便生了重病颓废几月,带到花开时节,亦能不计前嫌盛开。”
萧祁远微抬起膝盖上脑袋,将金丝锦织毯搭在在施烟身上,他唇翕动半晌,终是抿紧薄唇,安抚拍了拍她后背。
若是开口问,必会遭冷脸。他便周而翰旋,伸出手臂揽着纤细腰肢,费了些力气搂在自己怀中。
热息洒下脖颈,施烟下意识侧过身多了多,可人在他怀里牢牢禁锢住能躲到哪儿去。
萧祁远道,“好浓的药味。”
低沉嗓音太过温和,如清雨过后山林,令人心胸舒坦,这一句话却勾得她眼角酸涩。施烟双手扑抱萧祁远脖颈,紧紧的护住,外头清寒,唯有这里才能温暖些。“二哥,我舍不得你。”
自己才不怕南宁王将那些事说出来。她只怕,这个男人突然离去罢了。
氤了雾气的话,绵软得很,萧祁远闷声笑了笑,“这不是还在这里。”
“那以后呢?”
人最是怕以后,记忆深处,肆意豪放的兄长曾说,要看着自己出嫁,安安稳稳过一生。可到底是食言了。
昨夜,那人突闯入闺房,她惊慌难堪,手中握了匕首,一时之间连最坏打算都想了。
“无论何时,只要你回来,二哥便在这里等你。”
这一句,随意又郑重,似一副随意而作的画,施烟指尖颤了颤,只可惜自己画技拙劣,字迹亦是人鬼不分。否则,她要将这句话安安生生写下,好生裱起来,挂在床榻间,日夜共赏。
施烟收回思绪,清凉目光与跟前人对视,她道,“二哥,我们这般,是否叫珠胎暗结?”
萧祁远一噎,神情凝重,所幸反应快,为叫她诓诱住,惩罚似得轻拍了拍她后背,将人搂在怀里,“乱说什么。”
施烟原本起了顽劣之意,是不是说些惊为天人话语。她勾唇,愉意止不住,倒在萧祁远怀中,耳畔是胸膛中有力心跳,她笑得合不拢嘴。
犹记得苍梧山那座萧祁远金身塑成时,有言语道大善人眉宇中太过凌厉,恐吓到后人香客,预请工匠在琢磨一番。
施烟倒说不必,整日端详男人,剑眉星目,笔挺鼻梁,薄唇微抿,五官熨帖端正怎么瞧都是相貌堂堂,俊朗翩翩。凌厉凶恶又如何,只要那星目温和,长命百岁便够了。
……
自那日施烟同赵檀学制作药丸,昼伏夜出,一身散不尽药味。
两人尝尝结伴出城寻药,半路,贩糖的小贩、扯布的老板、过路的老翁都是南宁王派来的杀手。
她才知,自己不过是南宁王派来刺杀赵檀中的一个而已。
施烟一路替他解决了,袖口沾了不少恶血,赵檀从怀中扯出丝帕,递给她,“擦擦吧。”
“你为何一点儿也不惊慌?”
赵檀肩上有了背篓,里头三三两两草药,他轻飘飘道,“习惯了。外祖战功赫赫,在陇南手握重兵,且膝下无儿孙,仅我和婧嫣两个外孙。他一旦逝世,势必会上书皇帝陛下,封我为陇南节度使。那是个肥差,惦记的人不知多少。我自是成了眼中钉。”
话罢,脸上起了一丝不甘愤懑,他已守拙缩于内庭当一个小医者,还是有人不放过他。
当今天子正直壮年,虽已立太子,然太子之后有东安王虎视眈眈。赵檀偏安一隅,不入东宫亦不近东安王,于公于私都不得存在。
施烟只得安抚他,“那不怕,有我一日便护你一日。”
赵檀笑意浅浅,朗然应下。
时间一晃儿,初春。
托赵檀的福,施烟学制得药给萧祁远吃了,今年出了冬他竟能站起来。
这日晴光正好,几人去城郊散心赏景。
赵檀扯了施烟去山里处寻药草,忽糟了一处埋伏,两人被逼至一处险坡处。
“看来,今日真要命丧于此了。”身侧的赵檀苦笑了声,施烟扭过头瞧他,“说什么胡话,这里人多,大天白亮下,谁敢明目张胆得来。”
赵檀扣住施烟手腕,大难临头之前,人自有一种预感,他眸中含情脉脉瞧着施烟,欲言又止,“烟儿……”
施烟未来得及应他,一支冷箭凉嗖从面前射来,她只得推开赵檀,让他躲开冷箭。
可一颗石子自左侧袭来,准确砸在赵檀小腿,他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山坡滚去。
“赵檀!”
施烟又要去抓,与此同时,身后一道尖锐声划破长空,“兄长!”
赵婧嫣原是偷偷跟来,想瞧这两人背着自己都说些什么,怎料半路迷了路,等再寻到二人身影时,正好瞧见施烟伸手推兄长!
施烟怔在原地,少时,预起身一跃往山坡跳去,却被突然出现的萧祁远死死扯住手臂。
就这般,一条人命从眼前消失。
萧祁远将施烟拥在怀里,掌心遮住她眼眸。温声安抚施烟,目光遥遥与附近恰好游玩的太子殿下、南宁王对上。
……
赵家长子、朝廷命官无端丧命。
一时,满城风雨,圣上派了大理寺彻查此事。
有赵檀亲妹赵婧嫣指证,是施烟推赵檀下坡的。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但不知为何,这事儿被东宫悄无声息压下,放出消息,赵家长子为寻一味草药,失足坠坡,额角撞上石头,才当即毙命。
……
施烟去了赵府那日,门白幡飘扬,宫里派了人来料理赵檀后事。
赵婧嫣一身素槁,跪坐蒲团为兄长守灵,低首膝上洇了一圈圈泪渍。
施烟跪在她旁边,“嫣儿姐姐……”节哀顺变四字,如喉中鱼刺,卡在那处哽咽不下。
她伸出又落,无力垂在一旁。
赵婧嫣恍惚中,瞧见施烟,登时双目一瞪,抬手狠狠掷她一耳光,声音响亮清脆。
灵堂一众人停下手中,各自闭嘴往这儿看,施烟无防备,被打得扑倒在地,薄娇面皮顿时起了红印子。
赵婧嫣发了狂,“你还有脸来!就是你害死我兄长。”
自责、懊悔、不得已的辩解将她辱没,施烟呆呆站在原地,仍有赵婧嫣过来攀打,好似这样赵檀还能活过来,能偿还嫣儿姐姐心中痛苦。
眼前发了红,四处天旋地转,若不是有下人护着,落在脚底的香蜡烛台只怕要砸在脸上。
施烟被推搡得直往后退,目光瞥道灵台外南宁王掀起一抹讥讽,他笑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前杀个人不过家常便饭,如今还当何心善英雄。
身子冷得很,她也顾不得去辩解。
当年,父兄嫂弟无故死去,寻不到凶手,她也曾这般抓狂。
赵婧嫣苍白纤细手指向自己,施烟便听得她说,“我与你再无姐妹之情,直妄求你哪日也同我这般炙心痛苦。”
施烟垂下头,身后悄然出现一道熟悉身影。她恍然回头,对上萧祁远担忧目光。
……
赵檀头七已过,赵婧嫣被老太妃姑母接入宫中。
兄长一去,抽走她一魂一魄,整个人了无灵气。
她虽有皇后娘娘赐得腰牌,能随时出宫,可自入宫后一次也未出宫。心中烦闷枯寂时,边去太妃宫后的花苑待着。寻了一处假山石下,时常兀自抹泪。
这日正哭着,天下了雨,雨意朦胧,一道墨蓝身影自不远处走来。
赵婧嫣急抹了泪,起身边走,却被后头一道声制住。
走不得,赵婧嫣只得朝来人福礼,“南宁王殿下。”
以前兄长当皇子的伴读,自己自然也认得皇子,只不过身份低微,甚少说得上话罢。
南宁王面容俊美琅玉,只周遭气息凌戾,他掌心摊上,素蓝丝帕包裹两三块糕点,冷硬道,“吃枣糕。”
这突兀的送礼,赵婧嫣抬头,眼底惊愕敲瞧着南宁王,半晌后,双手拂在腹前,颔首不接,“多谢殿下好意,不过,臣女不喜甜。”
那白净修长手指收回,被拒了也不恼,“宫里不必外头,就算你家全死光了,入了宫也要装出喜庆样子。”
“是。”赵婧嫣顺从点头应下。
南宁王道:“你住何处?”
“溯溪宫。”
南宁王颔首,前进几步,油布黑伞遮她头顶,“本王今日送你回去,下次若在出来记得带宫婢,宫内不必外头,误闯禁地是要判罪的。”
一股温寒气息凑近,倒是替自己撇去多数风。赵婧嫣原想说自己识得路,想想还是算了,朝南宁王福礼,“多谢殿下。”
旁侧抽噎声不止,南宁王不耐烦撇嘴,女子泪怎比天上雨水还多。长腿往前跨。头顶伞撤离,赵婧嫣不敢让南宁王走慢,只得亦步亦趋跟上。
方走一半,南宁王倏然停下,另一只手又递来,被手帕裹住的枣糕又抵在跟前,这次南宁王语气不容拒绝带了发令,“吃了它。”
赵婧嫣垂了垂眼睑,这次不敢反驳,伸手去,指尖冰凉触及那掌心。
南宁王余光瞥她,吃个东西比猫还慢,也不知是何处来的耐心,盯守她吃完,连这下雨天也不觉得耐烦,“吃了枣糕,口中甜了,心也就不苦了。”
赵婧嫣心中一暖,脸上又落两滴泪,“好。”
南宁王双眉扭成一股结,这女子是水变得不成,不吃糖哭,吃了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