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夭夭》相彼泉水

4、第 04 章

　　我在第二天醒来之时，终于如偿所愿，得到了一身衣服。它端端正正放在那个小橱之上，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古时人类的头脑委实发达，这衣服复杂的程度不是我这种现代人能够掌握的。房间中又没有镜子，于是我只能凭感觉，这条边叠在那个上面，那条边放进这个里面，最后管不了内部构造，外面看着是平的便随便打了一个结，又给塞到里面去。

　　这最最复杂的莫过于头发了。望着手中一柄白玉发簪，头端粗，中间稍稍有些弯曲，一副不羁颇有些傲骨的样子。要以我笨拙之手，梳出古装人的发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叹了口气，我穿着衣服，散着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房门了。

　　门，其实是一直可以让我自由进出的。所以我不得不佩服那个叶弥殇，扒光了我的衣服，自然而然就把我给软禁了起来。绝，真是绝啊！

　　就在我的手，将开未开那门之际，那门自动开了……

　　我小小诧异了一下，看到了端着我早点来的那个少女，姑且就叫她冷美女吧。冷美女看见我起了身，穿了衣服，也没有表现出多大诧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有些讨厌我。

　　她越过我仍然是把那饭菜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就走。于是这样我们又面对面了一回，她终于开口对我了说了第一句话：“请叶左使注意仪表。”声音低婉，但同她人一样也是冷冷的。

　　我想我披头散发多半的确不雅，虽然在现代一头长长的直发多么有气质。看到她终于愿意与我讲话，我便从善如流地对她说道：“我不会梳头。”

　　这回她倒是显得诧异，然而瞬间又是敛目收神，略为哀怨地对我说：“那请叶左使到桌边坐下，由我代劳。”

　　我于是点点头，先她一步去坐好。她梳头的时候很轻柔，可我看不到她的脸也觉得很不自在，想来有些人的气场真的是很大的。

　　“那个……我是左使？那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遭遇无人理睬。于是也讪讪地不再问话。

　　然而安静没有持续多久，有个人回答我了：“天涯唯我未央殿。”深沉的声音，那定是我的主人叶弥殇。

　　听到他的声音，头上那个手不知为何拽了拽我的头发又迅速放开，然后那个冷美女就俯身下跪对那人说：“主上。”

　　我瞪着远远放着的清汤寡水的豆腐青菜，在想我该何去何从。这情形看下来，我感觉我进了什么邪教了。

　　叶弥殇闲闲地说了一句：“梳子。”

　　然后便听见了门掩上的声音。冷美女走了。

　　叶弥殇来到我身后，替我梳头打理。不久就拿起了那柄簪子，替我挽了发。如果有面镜子该多好，让我看看这样高大的男子是如何为一个小女孩梳头的？

　　叶弥殇扶着我的肩，问道：“早餐不合口？”

　　不得不承认，他不捏我下巴的时候，还是一个看着还挺和善的人。但是主人问话，我还是要答话的：“还没有来得及吃。”

　　“来得及吃也不合口吧？”

　　“恩……可以这么认为。”这叶弥殇倒是蛮善解人意的。

　　他又是低低地笑，坐到了我旁边的位子上，拿过了饭菜放我面前，对我说：“好歹也要吃一点。”

　　于是我听话地拿起碗筷，慢慢吃了起来。原来穿着衣服被人这样专注地看着吃饭，也是如此地不适，与当初我□□的时候相比好不到哪里去。终于，在叶弥殇的眼光下，我放下了没吃多少的碗。看着他。

　　“真有那么难吃？”他看我别扭的样子，拿着我的筷子一一尝了一尝。

　　豆腐青菜和汤，最后还吃了一口米饭。

　　据说，一般只有亲密的情侣夫妻之间，才会这样随便拿人碗筷吃别人吃过的东西。我略带询问地看了看他。

　　但显然他会错了意，点着头对我说：“这些东西做得不错。清淡的东西有利于你的身体恢复，同时不会留疤。虽然只是豆腐青菜，可是都是用了上等高汤吊的味。还有这汤，显然是熬了许久的。”

　　“大鱼大肉吃多了也会厌。这是连续的第九顿了。”我小心地解释给他听。

　　“……”他微微皱眉，说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这厮故意折磨我。原来是另有他人故意折磨我！不过想想我的日子可能只有一天半了，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不过还是要问一问到底何年何月让我死。我掂量了一下该如何措辞：“叶弥殇……我大概什么时候去死……？”若说我不怕是不可能的。我只当我现在在一个醒不来的梦里，在梦里死了就能醒过来。否则又能怎么办？

　　然而这个罪魁祸首显然无法理解我这种过分看淡生死的态度，皱着眉头问道：“你就那么想死？”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一无所有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有何为？而且，你说过明日让我……”

　　“好了，别说死不死的了。我只是吓唬你的。”他板着脸打断了我。

　　“啊？”耍我咯？我侧目去看他。他却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哦……那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里？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时代？你是谁？我又是谁？”既然不要去死了，那问题就多出来很多。

　　“未央殿。华氏王朝。我是未央殿主，你是我的左使。”他看着我说道。

　　我不喜与人对视，总觉得自己气质较为温和，会显怯意。于是盯着他高挺的鼻梁继续问话：“未央殿是什么组织？这个王朝是怎样的？”

　　他许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我讲的话哪里有那么滴惊世骇俗，他要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良久，他问：“你不知道华氏王朝？”

　　“不知道啊……”，凭我历史常年挂科的经历，我还是知道我们中华五千年，的确是没有什么华氏王朝的。

　　“你是外藩人士？”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未央殿……是受武林正道，名门望族唾弃的一个组织。至于华朝，国之将亡。”他缓缓回答。

　　“哦……”看来我是逃不掉了。武林正道要灭我们，那我们肯定是非正义组织。至于这个叶弥殇主上，肯定是集血腥黑暗武艺于一身。我是真的逃不掉了。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本是番外之人？”

　　想他用如此简洁的语言回答了我。我估摸着怎么样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于是说道：“简单来说，我所在的时代管你们这个时代叫‘古代’。”

　　我知道他诧异。身边多出来一个穿越过来的人，能不诧异吗！？不过我想他多半以为我是哪个穷乡僻壤里被招来的魂魄。奈何我实际上来自于千百年之后。

　　果然，“古代？”

　　我不无惆怅地继续回答：“古代。千百年前的时空了。”

　　他也没有多说话，显然对我这个未知生物有些忌惮。

　　吃完早餐，我又很多此一举地问他然后要干嘛？

　　他很善良地询问我的意见：“你说？”

　　我于是便问：“那我以后要干些什么？”洗衣服做饭还是那啥那啥？

　　他似乎很欣慰地看了我一眼，牵着我的手出了门。

　　这个地方，他说叫无极宫。说是说“宫”，其实只是几间院子围在一起的一个地方。我随着叶弥殇走，没几步就穿过我住的小院出了小院的门，回头看了一看，院门上一块破破烂烂的匾，上面写着“未央小阁”。

　　我下巴砸到脚背上。未央殿是我们的名号，为何沾到“未央”二字的院落却如此破败？

　　叶弥殇也随着我的视线看去，幽幽说道：“小阁里一般住人也住不上多久。所以就一直没有修葺。”

　　我神经兮兮地问他：“那有没有什么‘未央大阁’之类的，金碧辉煌点？”

　　叶弥殇摇摇头，说道：“没有。这里只有一处地方叫‘未央殿’。”

　　我想那肯定是个好地方。

　　叶弥殇继续补充道：“不过外人都爱叫它‘修罗场’。”

　　“未央”是“未尽”的意思。同时也泛指宫殿，皆因汉代闻名的未央宫而来。白居易的《长恨歌》大家耳熟能详，里面就有“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可惜，人间美好的“未央”二字，到了这里，竟等同“修罗场”——炼狱战场。

　　看我一时错愕，那叶弥殇轻笑着继续解释道：“未央即未尽，年岁未尽之时，便可在我那未央殿中好好修炼打磨一番。可惜世人不懂其中奥妙，都非要说那是‘修罗场’。”

　　我想我多半是“世人”中的一员。因为他带我到未央殿里转了一圈，我便吐地恨不得把胃都给翻出来。

　　未央殿的院子很漂亮，各色海棠盛开，小桥流水。可是却静静地没有任何小鸟争鸣。慢慢与叶弥殇踏入院中，我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或许是手里渐渐加力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回握着我的手，体谅地说道：“这里杀气太重。有我在，并不危险。”

　　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安宁的场面为何杀气会重，但我想我竟然本能地都有些感应说明他说得不假。于是又狠狠地拽紧了他的手。我不是真的很信任他，只是此时除了他，我还能依靠谁呢？

　　待离那宫殿越走越近，我才隐隐听到人声。只是那声音，极度不和谐。我心中发毛，抬头看着那殿宇。青黑色的瓦砾，脱落的红漆，以及沉重的实木大门，还有那已经被摸得发亮的门环。

　　叶弥殇只是由着我打量这周围的环境，看我停顿下来，便带我上了台阶，入了殿中。

　　原来这殿里内有乾坤。

　　几步之外便是栏杆。整个殿中除了支撑的木桩和围住一个池子的低矮围栏，什么都没有。围栏下有深坑。几步开外看不见底，只能看见隐约是深褐色的墙面。

　　饶是这样，我已是腿脚发软。扑鼻的刺激气味，我不熟悉，但闻了就觉得恶心。厮杀的声音清晰地穿入耳中，折磨着我的神经。

　　我早已不想上前去，却被叶弥殇拖拽着步步向前。终于看见了那个围栏下面的东西。

　　我想那叫“修罗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约莫四五个人在那里不停撕咬打斗。辨不清男女，因为他们身上除了血，还是血。

　　地上尸体遍地，隐没在肉糜般的东西里。这殿中的开口下，其实是延伸到不知何处的一处地下空间。

　　我吐得无知无觉，人早已瘫软。未央殿，原来不止只是这看似已然庞大的殿宇。显然还包括花园底下的所有地方。难怪那花长得那么大，那么好。

　　然而叶弥殇却毫不动容，抓着我瘫软的身子，将我抱起。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把我给扔下去。然而他没有，却是好好地把我拢进了怀里，转身离开。我感激他，深深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不敢呼吸。一出了那未央殿的殿宇，我便抓着他的胸口衣襟，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似香似甜，有些薄荷味。我不停地颤抖，这已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叶弥殇就这么抱着我原路返回。又来到了那未央小阁。我看到“未央”两字早就神经过敏。颤抖地问他：“这里是那些要送进去的人住的吗？”

　　叶弥殇没有说话，大步跨入了院子里。他把我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仍是扶着我。

　　我抓着他的两个袖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我要知道，我一定要知道啊。

　　叶弥殇替我理着额前散乱的刘海，低声说：“放心，不是……”

　　嘘……如果他先前所说“小阁里一般住人也住不上多久。”是因为那些人没住多久就被扔下去打架。那我宁愿直接拿着头发里的那根簪子来个自杀。

　　他看着我如释重负的样子，又开始邪邪地低笑，那仿佛是情人间的呓语，充满了撩人的气味。我已能不再颤抖，但却提不上力，仍然抓着他不放，用疑惑而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他又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他果然不不负我望，说道：“这小阁是给最后活下来的人住的。”

　　胃里又开始恶心了。那些血人们住过的地方啊。我在里面赤身住了三天有余了！

　　这一天，终于那个冷美女端来了不一样的食物。中午晚饭都不一样，还很丰盛。

　　可惜我一口都没碰。因为这之后我就一直和衣倒在床上装死。我一遍遍安慰自己：这里都是大难不死的人，我也会没事。

　　可是在我这双手下死过多少人。我实在是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