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人志》椒盐小酥肉

1、为钱折腰的“江湖道士”

　　月夜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上空划过，纵身一跃落在了屋脊上。吴为加快了速度，眼见那黑影跑的愈来愈快，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噬魂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竖到面前，嘴里念念有词，然后便把噬魂尺朝黑影掷去。
　　紧接着，前方传来一声尖叫，吴为看到黑影向地面落去，便随之跟了过去。他下来的时候，看到躺在地面上的黑影已然变成了一只狐狸。吴为抬手接住缓缓落下的噬魂尺，把它又重新别回了腰间。
　　“那孩子在哪？”
　　吴为话音刚落，余光就瞥到有一剑影向自己刺过来，好在他身手敏捷，闪身躲过了偷袭。待他稳住之后，这才看清来人是个极为俊俏的男子，手中的长剑一动不动的指着吴为，周身满是杀气。

　　天刚蒙蒙亮，灵夫子正在研究前不久刚得来的稀奇药草，他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刚抬头，就看到吴为朝他扔来一把长剑，灵夫子抬手下意识的接住了。
　　“赔给你了啊，别再在我耳边嘟囔那把弄丢的短剑了，我告诉你，这把剑比你那把长多了，你赚了！”
　　灵夫子扬手半抽出长剑，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剑身前端刻着一个‘韩’字，突然，他把长剑一合，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不是吧？这么好的剑你还不满意？”
　　“这剑……这剑你从哪弄来的？”
　　“拿着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灵夫子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拿起系在剑柄首端的玉佩，急忙忙走到吴为跟前，问：“你知道这玉佩谁的吗？”
　　“不知道啊，不过我瞧着这玉佩挺精致的，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我的爷爷啊！你说你惹谁不好，非要动那韩家郎君的歪心思！照实说，你从哪弄来的这剑？”
　　吴为见他一脸的紧张兮兮，便把昨晚的遭遇简单讲述了一遍，只见灵夫子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气狠狠的瞪着吴为。
　　“人呢？你绑哪去了？”
　　“后院啊。”
　　韩琛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且手脚都被绑住了，他挣扎了好半天，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韩琛被勒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吴为刚把门打开，身边的灵夫子就像阵风似的，冲到了韩琛面前。眼前突然多了个生人，韩琛自是一惊，不过还没来得及质问自己为何被绑，灵夫子就迅速把他身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哎，我说，你放人也不和我商量一声？”说话的同时，方才被解开的绳索像是有灵性般向吴为飞去，然后自动缠在了他腰上。
　　灵夫子哪里顾得上搭理吴为，满心思都放在了韩琛身上，他笑的谄媚，嘴里说着赔礼道歉的话，可韩琛臭着一张脸，显然不领情。
　　他见灵夫子手里拿着自己的佩剑，大手一挥，便把它夺了回来，而后便快步向吴为走去，与此同时，拔出长剑，径直刺向了吴为。
　　好在吴为有所防备，身子一侧躲过了他的袭击，然后握住韩琛拿剑的手腕，暗暗使劲，逼得他张开手丢掉了手中的长剑。吴为把他的手臂按到背后，硬生生把韩琛压的单膝跪倒在地。
　　“看来昨晚还是没把你打服气。”
　　韩琛努着劲想要挣开禁锢，可哪里是吴为的对手，他越是挣扎，吴为手下便越不留情。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干嘛呢这是！”灵夫子见情势不对，连忙跑来解围。
　　“如何？服气了吗？”说这话时，吴为又使了些劲，痛的韩琛暗暗咬牙，但就是不肯回答。
　　“呦，还挺犟！”
　　灵夫子见吴为手下劲道是越来越大，急的直冒汗，对着他又是作揖求情又是一脸假哭的。吴为见他这幅模样，被压着的韩琛又倔的连哼唧声都没有，他也觉得无趣，便大手一甩，放开了韩琛。
　　韩琛单手捂住酸痛的肩膀，缓了片刻才起身，他顺势捡起地上的长剑。拿眼狠狠的瞧了吴为好一会儿，然后愤然离去。
　　待到韩琛离去后，灵夫子气呼呼的来到吴为面前，说：“你说你，捉妖还不够，现在改捉人了？”
　　“灵夫子，你不觉得，今天你很狂吗？”
　　灵夫子挺直腰板，费力凹出自身的气势，说：“我这是好心提醒，千言万语，这次就是你做错了。”
　　“不过……我们来汴京时日不久，你又是怎么知道韩家郎君是何模样？还这么熟悉他的佩饰？”
　　灵夫子明显心虚了，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肯直视吴为。
　　“你、你……孩子找的怎么样了？”
　　“灵、夫、子！”
　　灵夫子蹲在药室一角，手里拿着株药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还不时扭头看向半躺在秋千上闭目养神的吴为。
　　此时，吴为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抬起眼，正巧看到一妙龄女子。那女子穿一嫩粉色褙子，内里搭了件泛着黄的白色上襦，身下是一条鹅黄色的千褶裙。她轻抬右脚跨过门槛，系在腰间的玉环绶也随之滑动。
　　女子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的灵夫子，见他一脸委屈，又看到了秋千上大爷似的吴为，毫不掩饰的开始放声大笑。
　　“雀儿！你莫欺人太甚！”灵夫子大喊了一声女子的名字，一张脸涨的通红。
　　雀儿停了笑，抬手捋了一下系于发髻底部的流苏，问道：“老大，你又怎么招惹这‘小媳妇’了？”
　　吴为睁开眼看向雀儿，只见她半靠着桌沿，手臂上不知何时缠了条青色的小蛇。她一手拿碗，一手捏着青蛇头部，把两颗毒牙扣在碗壁上，瞬间，毒液就顺着牙齿流进了碗里。
　　“明明就是老大闯了祸，不承认还把矛头转到我身上！”
　　雀儿把视线转到灵夫子身上，笑意盈盈的问：“老大闯了什么祸，说来听听。”
　　一听有人感兴趣，灵夫子立马来了劲，连忙起身向雀儿走去，只是他看到那条被折腾半死的青蛇后，打了个寒颤没敢太靠近。
　　“你是不知道，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绑了韩家郎君！”
　　“韩家郎君是谁？”雀儿微微歪着脑袋，头上的流苏也随着她的动作垂在脸侧。
　　“韩琛啊！他的父亲是当朝的韩国公加平章事韩慎之。这下好了，汴京又没法待了。”
　　“这有什么呀！大不了我们就再搬去其他地方。”
　　“别光说我绑人的事，也把你做的好事说出来给雀儿听听。”
　　身后突然传来吴为悠悠的声音，灵夫子吓得后背一紧。雀儿见他这幅心虚模样，问道：“说吧，你又闯了什么更大的祸？”
　　灵夫子抬头挺胸，提高音量说：“怎么能说是祸呢！我这明明办的是天大的好事，为我们谋福利的好事！”
　　“那也说来听听呗。”
　　灵夫子偷瞄了一眼吴为，见他还是原先的姿势，犹豫着说：“就……我给老大揽了个活，雇主是……韩家。”
　　“哦~使了点小手段吧？不然，汴京道士那么多，我们又是初来乍到的。”
　　“……我把老大的师父搬了出来……啊！”话说一半，灵夫子后脑勺就被某个东西砸了一下，他抱着脑袋嗷嗷的叫着。
　　“你还有脸说！我看你是欠收拾！”吴为一个翻身从秋千上跃了下来，他走到灵夫子身边，说：“这活，谁接的谁干！”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老大，老大！”
　　“你说你，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吗！这汴京的道士比牛毛还多，不快点打出名堂，咱非饿死在这汴京不可！更何况，为了接下这活，我还只身潜入韩府查探了一番，我容易吗我！”
　　“我说你怎么就认识了韩家郎君那般人物，原来是当小偷识得的。”
　　“去去去！你就别在这儿挖苦我了，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劝老大，这都和人说好了，要是失了信，咱就别想在这汴京混了！”

　　吴为一行三人在大门外停住，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韩府”两个金色大字。门外有几个厮儿在守着，在接收到吴为的眼色后，灵夫子便连忙小跑着过去了。
　　“这位小哥，能否劳烦给报个信，我们是受了委托前来做法事的。”
　　“你等着啊。”
　　“好嘞！”
　　灵夫子对不远处的吴为和雀儿招招手，待他们来到身边后，灵夫子又凑到吴为耳边小声嘀咕道：“若是再碰到了那韩琛，你可不许再像之前那般无礼；若碰不到，那是再好不过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既然都来了，自然是想拿钱办事，赶紧走人，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说话间，原先进去的厮儿和一位年长些的家奴出来了，那家奴打量他们一番后，走到了吴为面前。
　　“敢问这位可是吴为道长？”
　　“正是在下。”
　　“请随我来。”
　　三人随着家奴进去了，在大门内西侧是庭院，有几个奴仆正在忙活。又走了好一会儿，吴为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围墙，从西至东，长的望不到头。在围墙中间有一道修建精致的高门。
　　这时，引着他们进来的家奴退到了一侧，还未等三人反应过来，面前的高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一年轻女子缓步向他们走来。
　　“随我来罢。”
　　又走了好一段路，三人终于随着那女子来到了主院。女子回身，对他们说了句“三位法师且在此等候片刻，大长公主这就来了。”然后便留下他们三人走了。
　　雀儿往后退了半步，戳了一下站在吴为右侧的灵夫子，问：“这府里为何住的是大长公主？”
　　“啧！这韩慎之的正房就是官家的姑母，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荆国大长公主，你说你个破鸟，可真真是孤陋寡闻！”
　　雀儿一听这后半句话，气的露出鸟爪，眼见就要朝灵夫子扑去，却被中间的吴为一把抓住制止了，原来是有人过来了，还是先前那女子。
　　“先随我进来吧，大长公主快到了。”话音刚落，女子看到不远处走廊上来了一男子，便也顾不得这三人，连忙快着步子迎了上去。
　　吴为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先前被他绑了的韩琛嘛。与初次相见不同，此时的韩琛身着一袭青衫，他单手背后，侧着脸与方才迎来的的女子交谈。晨光洒落于上，绸缎质地的长衫如湖面上荡起的涟漪，熠熠生辉。
　　韩琛背过身站定，似是在和女子交代事情。他的身材挺秀，乌黑的发丝在直直的脊背上铺开，随着他的动作，一颗奶白色的珍珠在发丝间若隐若现。那珍珠被用淡青色的丝带穿过圆孔，延展至上，绕了个圈，系在了韩琛的发髻处。
　　这时，他转过身来，恰好对上吴为看向他的目光。韩琛先是一惊，浓墨般的剑眉紧蹙，眼神中已带上警惕。
　　“你为何在这？”
　　这是吴为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虽然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但不妨碍让人惊叹他的音色，如飞泉鸣玉，清冷悦耳。
　　“我们此次前来，是受了大长公主之托。”
　　“郎君，他们是大长公主请来做法事的道长。”
　　韩琛站在台阶之上，垂眼俯视着吴为，打量了他好一番后，才冷哼一声，道：“如今是个人都能自称道长了，不知从哪学来的两三下招式，便出来招摇撞骗。”
　　“琛儿，不得无礼。”
　　吴为正要开口，就听到有一柔和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侧目，循着声音看到了一位年长的女人。
　　“娘娘。”韩琛侧过身子行礼，声音比方才温和了许多。
　　“草民吴为见过大长公主。”
　　见吴为如此，一左一右的灵夫子和雀儿也连忙弯腰行礼。大长公主看向吴为，对他说：“你随我来。”然后便转身进了主厅。
　　吴为扭头对身旁的两人低声说：“你们在这儿等着。”
　　吴为走上台阶，停下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韩琛，许是还对前几天被绑的事耿耿于怀，除了一记白眼，吴为只落得个韩琛潇洒离去的背影。
　　“坐。”大长公主抬手示意，吴为谢过之后才落座。
　　“我听闻，你师从玄清真人，想必也是年轻有为。”
　　吴为一顿，然后说了句“大长公主过誉了。”
　　“近日，府中常发生怪事，思来想去，或许是那死去的榛儿无法安息。这才想请道长前来作法，好让榛儿没有留恋去往极乐世界。”
　　原来，这榛儿先前并不是府中之人，而是被韩慎之突然带回来的，并且对外称这是自己的干女儿。大长公主此前并未听说过丈夫有干女儿一事，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件事的时候，这榛儿莫名的就失足落入了府中的池塘里，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