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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故人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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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足叹气,谁能想到他竟无缘无故发火离去。被意外撇下的我,只好独自顺着街道人流默默前行,心中不免生出阵阵烦意,真是可恶,以后再不理他!我心中愤愤道。
人流熙熙攘攘,突然我被后面强过的人撞了下,只听见“咣当”的一声,从他身上掉下一个东西落在地上,我躬身拣起,定睛一看,惊的差点叫出来,掌中这墨色的方形玉牌,上面刻的是熟悉的虎头纹,这……竟然是我大梁国玄甲卫士才有的玄玉虎牌!
我蓦然抬起头,果不其然,那个男人一身玄衣,戴着帽椎,慢慢靠近我,喉中缓缓的发出低沉有力的声音:“姑娘认识这件东西?”
我父皇身边有十二玄甲卫士,即他的贴身死卫。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忠心护主,每位玄甲卫士身上皆有一块这样的玄玉虎牌,不仅代表他们的身份,也代表他们肩上所负的重任。据说何世宝谋反时,就先使诡计将十二玄甲卫士全部铲除,才顺利谋害我父皇,可既如此,为何我现在会看到这个玄玉虎牌。
此人是谁,是何目的?虎牌是真,其人怕不一定真是玄甲卫士,他这样拿块牌子试探我,究竟为何?我冷静思虑,此人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小女平民百姓一个,何以认识此物,不就是一块牌子么”,我淡淡道,将牌子塞进他手中,扭身离去。
“听口音,姑娘可是孟都人士?”身后声音冷冷传来,我心下一紧,步子不由一顿,极力保持平静。
“我的主人住在孟都,他姓君,姑娘可认识?”
我脑中嗡嗡作响,他,知道我是谁了吗?
“姑娘头上的凤尾玉簪,小人只在我家主人的两个女儿头上见过,姑娘手腕上的六色玉石手钏……”
我定然回转身子,他虽是一身玄衣帽椎将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可从身形看,身健体硕,象个习武之人。他方才与我交谈也颇为客气,若真有不轨之意,就是强行带我走,怕我也奈何不了他。
他看我转身却迟迟未语,又道:“姑娘刚才买下我店宝物,可是忘记拿珠椟了,不如请随我回店一取。”
果然,刚才就觉的那“觅宝斋”稀奇中透着古怪,我顿时恍然大悟,店里那熟悉的香味不就是“定神香”么,父皇每逢出征,他的帐中必使用此香,难道他真的是十二玄甲之一吗?
“小女还要去买蒜,晚了怕买不到了。”
那人顿时道:“我家主人从不吃蒜,也不吃辣,喝茶只喜饮‘巴山雀舌’,喝酒喜欢‘梅桂酿’。”
心中一动,他真的是父皇贴身之人,父皇这些喜好,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怕是已经缠定我了,我不如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我淡淡道,“请阁下带我去吧”。
刚刚走进“觅宝斋”,刚才那个年轻伙计立刻将“暂停歇店”的牌子挂到外面,店主和玄衣人引我进了内堂,我毅然入了座,两人立即跪倒在地。
“属下玄甲卫柴勇拜见公主!”玄衣人摘掉帽子,露出面目,我惊然发现他脖子上全是刀疤,惨不忍睹,他如何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情景顿时历历在目、怵目惊心。
“属下尚药局医正霍唯拜见公主!”那店主揭去面上贴的假脸皮,原来是医正霍大人,他常出入宫闱,难怪他见我面熟,他去掉假脸皮,我方认出他来。
“想到我还能在长安见到你们,”我忙起身扶他们起来,“柴勇脖颈上的伤口刀刀足以毙命,能活下来一定是霍大人妙手回春”。
“正是,何世勇那老贼心狠手辣,可我那十一名兄弟……”柴勇声音哽咽,但很快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听说公主与四殿下被秦塬这个老贼所胁迫,将传国玉玺夺了去,属下在南方已联系到几支义军,另外唐王也愿支持我们复国大业,现在就请公主和殿下去江州主持大局……”
唐王,我深吸一口气,他怕是自他懂事开始就已经盯上这块传国玉玺了,身为皇子时就觊觎太子之位,三番两次对我父皇使诡计,现在也还深深惦记着。他哪里是在想帮我们姐弟,怕是借我们姐弟成就他的狼子野心,我们若落在他手中,还有几天日子好过?
我沉思片刻,淡淡道:“玉玺是我主动献给皇帝的,我和宇儿打算就在长安安心过此后余生,宇儿并无天命,什么复国大业,与我们皆不相干。”
两人皆是大惊失色,“什么……公主殿下您怎能如此?随意便弃那传国玉玺!”
柴勇更是愤愤道:“公主难道忘记自己姓君,难道忘记你的父皇母后,如何对得起君家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天下社稷?”
我心中苍凉,“我岂能忘记我姓君,忘记我的父皇母后。可是我如何对不起我君家列祖列宗?如何对不起社稷苍生?”
缓缓语气,我继续道:“君宇是我君家唯一子嗣血脉,保得他性命安全,便是对得起我君家列祖列宗;他不过是个六岁孩童,连剑都拿不稳,如何号令天下?社稷?哼,民为重,君为轻,现在老百姓安居乐业有何不好?难道一定要君主姓君?一定要重覆战乱才是好?才是对得起社稷?”
我愤愤扭过头,“再说,我们姐弟俩,就凭你们几句话,就凭你们说的几支乌合之众,就要痴心妄想什么复国大计,重新过上朝不保夕,血光冲天的生活?宇儿是我君家唯一血脉,我不能让他生命有任何危险。”
霍唯正要再说什么,我冷冷打断他:“就算现在推翻的了燕国,就凭宇儿,他也能一统天下,难不成要唐王作个什么辅政王爷,到底是为宇儿夺天下,还是为他唐王?”
“无论唐王如何,毕竟也是君家天下”,柴勇急道,“属下永远忠于皇上,忠于君家。”
我轻轻叹口气,对柴勇道:“你是忠臣,难道你们都没有家人吗?你们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也罢,难道也一点也不在乎自家人的安危?可是我不能,宇儿是我的弟弟,我不能让他身处危险之中。”
医正霍唯年纪稍大,不似柴勇那么年少气盛,一张皱纹老脸写满沧桑,他沉思半晌对柴勇道:“我们准备还太仓促,贸然带公主和殿下离开,怕也不一定妥善,不如等筹备完善,再请公主和殿下……”
“不必了,多谢两位好意,顺道再告诉我皇叔唐王,宓儿多谢他的美意,可惜恕难从命。”我冷冷道,“我先告辞,希望两人多多考虑自己和家人,毕竟血亲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什么复国大业,都免谈!梁国,已经不复存在了……”
语毕,我头也不回就迈步离开。
回到宁王府,真是越想越是气闷,于是我牵了“青骢”打马狂奔。
一路青翠悠然,正值秋高气爽好时节,马扬四蹄,飞奔如燕,好久没有如此策马散心了。不知跑了多久,待有些累乏时抬眼,竟看到草堂寺。没想到我今日不知不觉中又来到故地重游,想想两个月前,任性的我单人匹马无畏惧,夜临帅帐表情思,我不由的浅口一笑,不知道笑自己傻还是自己痴。
下了马,进寺门,寺院里依旧清寂安谧。奉了香,恭敬上前敬了佛祖,跪下来,心中默默念叨,一愿父母在天之灵安心,二愿宇儿健康长大,三愿他早日凯旋而归……
红尘来往多烦忧,唯有佛祖慰吾心。
走出殿外,依旧看到那块石碑。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世上一切事物都是虚幻不实,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实相就是非相、无相,正因为一切皆是虚幻不实,所以对任何事都不应执着,即无往、应离;若认识到世间本质是虚幻不实,并对一切事物都不执著迷恋,即能成佛。
什么恩恩怨怨,什么权势财富,不过都是梦幻、泡沫、昙花一现,有谁能将一切都掌控一世?即便掌控了一世,岂又能掌控生生世世,千秋万代?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切不过轮回转换,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永居高位。
心情不觉的舒畅许多,策马回城,惊然发觉已经戌时了,而城门日入前五刻就已闭门。天!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怎么办!上次是因为有太子派人送我回城,且又有手令,所以虽是深夜我也能顺利入城。可今日我一人出来,别说门将不认识我,认识我怕也不一定愿意随意放我进去,要等城门开得到次日五更一点,我不在身边宇儿晚上一定会着急的睡不着。
日暮渐渐降临,高大的城门愈来愈显的深黯,护城河水静静流觞,仿佛漠视着一切,夜风拂入我心里,一阵阵凉意袭来,我唯有望着城门无奈叹气,欲哭无泪。
京畿守卫目前由秦琮主职,我心头如烛火蒙蒙一亮,又复灭去,他今日无缘无故发火还抛下我独自离去,我以后再不理这小子了!正琢磨要不要找个客栈暂住一宿,突然但见城门缓缓大开,只见熊熊火炬下,一个高大身影出现。
我又惊又喜,大声叫着:“琮,我在这里——”
“跑哪里去了?这会才回来”,他连忙令门将放下吊桥,让我进城,我如获大释欢喜进了城。
“幸亏秀眉告诉我说你骑马出去了,我等你许久没见你,猜想你是不是出城了,所以赶来一看,果真,你也太任性了。”秦琮骑着他的踏燕,同我的一起进城,不停的抱怨着我。
我嗔道:“你还好意思怨我,是谁今天无缘发火,把人家扔在街上不管的。”
他忙拱手赔笑道:“都是我不好,琮在此赔礼了,宓莫生气,要不我请你吃宵夜,你逛了一天,一定饿坏了吧?”
他这么一说,我发觉我还真有些饿,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刚好见前方还有个小馆子未歇业,店门插着杆“食为天”的条幌,我们相视一笑,一起进了店。
小二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饼,我立即将我碗里的羊肉全部夹给他。
琮愣愣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羊肉?”
我努努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羊肉,只不过我从不吃羊肉,所以都夹给你罢了。”
他呵呵一笑:“权当你心疼我,将羊肉全给我吃。”
端起汤饼,闻之清香扑鼻,腹中早已经饥肠辘辘,忍不住大块朵颐起来,喝之滑顺润喉,嚼之香韧爽口,什么时候吃过这么香的饭啊,待我一口气吃完,抬起头,看见秦琮也是吃的不亦乐乎。
我们相视嘿嘿一笑,他用帕子蹭了下我的唇边,笑道:“没见过吃饭象饿鬼投胎一样的公主。”
饿鬼投胎,我想起萧澈,以前我是这样笑他的,秦琮看我发愣,“你想什么呢?”
“想起萧澈,他吃饭就是这样的,我老笑他,没想到我也这样了。”我自嘲的笑笑,心中暗自奇怪,今日我吃饭怎么如此放肆,也不在意吃相起来,也许因为一身平服,也许因为他和我太熟,也许……
秦琮双唇一弯,“怎么想起他了……”他似乎有话想说,欲言又止。
“我感激他,他救了我和宇儿的命,有再生之恩,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他的”,我又喝了些汤道:“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秦琮没再说什么,和我一起起身离开。
送我至府门,他道:“以后要想出城告诉我,我陪你去,不要一个人乱跑,现在外面乱着呢。”
我对他嫣然一笑,“那琮以后不可乱发莫名其妙的脾气,不然我就真不理你了。”
他急切道,“琮以后绝不乱发脾气。”
我笑道:“说到要做到啊,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府吧。”
“我还要回城头值夜,你先回去歇息吧。”
我突然顿悟,今日是他值夜,而刚才又陪我吃夜宵,“那你干吗不早说,若让你父皇知道,少不了一番责罚。”
“无妨,你安心回去休息吧。”他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