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尘清》千秋不言

69、云山乱

　　孟岌与樊昭反应地已是极快，乍一听到声音，立刻就站起了身。却见封玄阳已经冲了出去，再进门时，臂弯里便多了一个小孩子，还有一女子走在身旁。

　　“这是我夫人和我儿子。”封玄阳侧了侧身，那正在专心致志地吃手的小孩就和二人打了个照面。

　　那女子生得柳眉杏眼，带着江南特有的温婉。许是封玄阳提前便告知了她这二人的身份，是以那女子非常大方地向他们行了一礼。

　　然而孟岌生平没怎么和女子打过招呼，一时不知怎样才合礼数。本来想称兄道弟似的抱个拳来着，奈何一只手一直被樊昭牵着，到现在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于是，他索性拉着樊昭一起鞠了个躬。

　　封玄阳刚和那小孩斗智斗勇才终于制止了他吃手，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俩人齐刷刷地对着这边弯身行礼，登时乐了。

　　“你们这是……二拜高堂？”

　　“……”

　　“……”

　　“来来来，阿喆，叫大哥。”封玄阳显然是发现了新的快乐源泉，抱着那孩子一路跑到了孟岌面前。

　　“……”

　　其实仔细看的话，那孩子长得要更像封玄阳一些。尤其是那双尚未长开的桃花眼，恰似幼时的对方。

　　阿喆似乎并不怎么怕生，只不过，相比于孟岌，他对站在一旁的樊昭更感兴趣些，伸长了小胳膊像是想要抓住他似的。

　　封玄阳看了看扭着身子向外钻的儿子，又看了看樊昭，试探道：“要不……你抱一会儿？”

　　樊昭一愣，连忙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拒绝道：“别别别，我可只抱过邪灵。”

　　说来也是神奇，樊昭自小就不是个好相处的，用施馨吾的话来说，那性情就跟个刺猬似的。可是他却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发乎内心的良善之感，总是有着令人安心的感觉。

　　封玄阳见他如此，也不勉强，转而笑问孟岌道：“你还认得夫人吗？”

　　孟岌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答不知。

　　却听樊昭忽然笑道：“问我啊，我记得啊。”

　　这么一说，孟岌和那女子俱是诧异。

　　“苏陌玉苏小姐，许久不见。”

　　听道这个名字，孟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会觉得这宅子熟悉，它与当年的苏府可谓毫无二致。而青色衣袍，不正是苏府的习惯么？那面前这位女子……自然就是当年封玄阳舍命相护的那苏小姐了。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孟师兄当年替写罚抄的大恩大德，”封玄阳笑道，“不过师兄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孟岌对苏陌玉并无太多印象，只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个人罢了，相比之下还是对她战死沙场的兄长苏策更为印象深刻。

　　不过樊昭可就不一样了。遥想当年，为了拦截这位小姐的信件，他甚至自学成才地掌握了驯养灵鸟的全套方法。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此仇简直不共戴天。

　　“苏家不知何故有着部分邪灵血脉，因此遭人算计。当年玄阳遇上那般境况……”苏陌玉微微有些哽咽，“……他伤得太重了，我还以为……”

　　“得得得得，都过去八辈子了还提这干啥，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好好的吗。”封玄阳这样的人，最见不得女子落泪，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妻子。

　　孟岌默然叹了口气。其实当年的事，本是因他而起。封玄阳与苏府，皆是因此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搬至金陵后，可有再遇到过什么人的为难？”

　　“不曾，这些年倒是过得安稳了许多。”封玄阳说着，抱着那孩子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阿喆便看不见苏陌玉了。那孩子不满地挣了挣，见挣不动，干脆伸手乱抓一气，将封玄阳挂在腰间的一只荷包抓在了手里。

　　烛影摇曳。

　　孟岌的目光悄然落在他与樊昭相握的那只手上，一时无言。

　　封玄阳豁出性命，护得苏家周全。

　　一个驱邪术士，竟会为了有着邪灵血脉的家族生死不吝。

　　他忽然觉得，就算真如叶思存所说的那样，当年的封家与自己的邪灵身份脱不开干系，封玄阳这些年为同样有着邪灵血脉的苏家所付出的一切，也足以抵消了。

　　“这是个……荷包？”樊昭盯着那孩子手里攥着的小东西，忽然出了声。

　　孟岌闻言认真地瞧了瞧。

　　形状么……隐约能看出来它前世应当是个荷包。似乎是打过许多次补丁，锦帛堆了一层又一层，孟岌凭借自己久经沙场的超常眼力才勉强辨认出那模糊一团的图案是个“玉”字。

　　“……”孟岌有心想问问这小东西究竟经历了什么。

　　“十七年了，比阿喆大得多呢。”封玄阳拿过那小荷包，在孩子面前晃悠着，“当年夫人亲手缝的，知道师兄又不记得了。”

　　“……”孟岌是当真毫无印象。

　　当年这小东西本是苏陌玉送给孟岌的，阴差阳错就到了封玄阳手里，谁料这一保管就是十七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封玄阳对此事并不在意，甚至想起来还会觉得有点好玩。

　　“我曾经答应过施然替他缝好一件外袍，后来就学会了缝补。”封玄阳哈哈一笑，把那荷包又挂了回去，“这样有时候还能帮点忙。”

　　苏陌玉笑得很温柔，看起来这货应当是已经帮过不少倒忙了。

　　孟岌再一次对他这令人发指的自信心无语片刻。

　　却听苏陌玉忽然问道：“二位将军可是成家了？”

　　孟岌愣了愣。注意力不自觉地便移到了那只手上。

　　他思索一瞬，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

　　“心上有一人，如明星朗月。辗转十余年，纵曾生死相错，未敢相忘。待得南疆平，王业定，我便娶他过门。”

　　屋内一时寂静得只余下阿喆咿咿呀呀的童音。

　　许久，苏陌玉才从惊愕中缓过神。她讶然道：“我还以为孟公子不会对谁动心呢……这是哪家的小姐啊？我猜她一定才貌双全吧？”

　　孟岌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只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那自然是相当好看的，只不过若是用气宇轩昂来形容，怕是会吓到苏陌玉。才能自然也是极超群的，可这就更无法细说了。有多超群？八年之间荡平南疆数十小国算不算？

　　“那樊将军呢？”苏陌玉沉吟一会儿，转向了樊昭。

　　“我？”樊昭微微敛了眸，唇边笑意轻浅，“有一人如三春白雪，自年少时至今，心心念念已有十七年。等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我也想娶他回家。”

　　一阵风悠然卷入厅堂，桌案上的火苗便歪了歪头。

　　苏陌玉眸光微动，正欲祝福，封玄阳却忽然开了口：“以后你们若是长驻南疆了，我还能时常写信吗？”

　　孟岌一愣，道当然可以。

　　封玄阳一笑，意味深长道：“那就好。以后进京路过，记得来看看。也不用说四个人了，两个人来就可以了。”

　　“……”

　　“……你是不是很久没联系到施然了？”孟岌的心跳还没平复下去，直觉封玄阳再多说两句苏陌玉就该明白过来了，只好转移了话题。

　　封玄阳笑意敛了许多，叹了口气答道：“是，基本没什么联系。许多时候我写信他都不回的。他自尊心太强了，更何况当年是我有错在先。”

　　苏陌玉打了个招呼便抱着阿喆先行离开了，剩下三个人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中。

　　施馨吾是个什么性格，刚刚遭受了心上人即将远嫁的打击，紧接着被抹去奴籍，从此之后与所爱之人再无关系。在这种时候，封玄阳把他唯一一件旧物毁了……

　　“前些日子他被叶思存控制时，我是与陈疏影小姐一同去寻的。”沉默半晌，封玄阳开口道，“整个囚室全是杀手尸身。”

　　这次，孟岌沉默了。

　　杀手……

　　曾经正是一群杀手，几乎要了封玄阳半条命。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看到门外一处院墙之上燃起了点点蓝色烟火。

　　“哦，可能是我贮存的驱邪符遇上了什么低阶邪灵，我去看一下。”封玄阳知会一声，向外跑去。

　　屋中，孟岌与樊昭无言良久。

　　最终孟岌轻轻挣了挣那只手，低声道：“阿昭……我不冷。”

　　樊昭粲然一笑，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现在不冷了。”

　　“对了师兄，”他忽然眸光深深地看向孟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苏府记得这么清楚吗？”

　　孟岌如有所感地望过去，正对上樊昭的目光。

　　樊昭的声音低缓而温柔，如年幼刚刚得知自己拥有了名字时那般，仿佛怕声音太大，会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因为，那是我遇到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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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封玄阳，年龄二十九岁，身高182cm
苏陌玉，年龄二十九岁，身高165cm
封喆，年龄两岁半，一只可可爱爱的人类幼崽
我其实好喜欢这一对副CP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