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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手铳 ...

  •   从碧虚真君的心境中出来后,李元生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读圣贤书长大,一向敬鬼神而远之,从来不将心思放在怪力乱神上面。

      即使父母都是真一观的施主,每逢节日都虔诚供奉,李元生依旧觉得,什么仙道法术都是骗人的把戏,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妖精鬼怪。

      但今天,她的内心动摇了些许。

      那栩栩如生的江南水乡,市井人烟,还有发生在李府的事情……那不详的黑雾,被黑雾针对的自己……

      她低声道:“是幻术么?你们给我吃了致幻之物,让我看见蜃景。这根本不是真的。”

      碧虚真君只安静地看着她:“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李元生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手掌心,肩膀颤抖了许久,才闷闷地说:“我母亲的胎也怀得蹊跷吧?”

      碧虚真君点头:“原本我们以为,令堂并没有怀孕,而是被妖物寄生了。可是亲临此境之后,我们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李元生点了点头,又问:“那黑雾是什么?”

      碧虚真君道:“我们有些推测,但不清楚,还待验证。”

      李元生将头从手掌心里抬起,眼眶微红:“什么推测?”

      碧虚真君回头与三位师弟交换了眼色,才转回身,沉下声音道:“其中一个推测是,这黑雾是府上一位名叫问棋的侍女死后怨灵所化,凭着一口不甘之气,作乱贵府。李小姐,你应当认识问棋吧?两年之前,问棋去世。想必李小姐应当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李元生张了张嘴:“问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问棋?”

      她无意识地放下双手,思量了许久,斩钉截铁地道:“绝不可能是问棋。我与问棋一同长大,所有人里,数我俩最要好。若这黑雾当真是问棋,又怎么可能害我?”

      “李小姐,”碧虚真君叹了口气:“这黑雾不是‘问棋’。问棋早就死了。这黑雾至多不过是她的一股怨气化成的邪物,或许继承了她的一些记忆,但与原本的问棋绝无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或许真正的问棋与你要好,但在这怨灵眼里,可没什么朋友情意。”

      “可是,”李元生犹不相信:“就算她不在乎我和她的情意,又为什么要那样地针对我呢?怨灵怨灵,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什么别人不害,独独要害我?”

      她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浓黑色的烟雾像是认准了她一般,在她的身旁盘旋侵.犯。她自问素来与人无尤,怎么可能被此等邪物记恨?

      “怨灵并非人类,不能以人类常理度之。”

      碧虚真君微笑道:“说得浅近些,怨灵是人的一种情绪所化,并且将这种情绪扩大了千百倍。或许李小姐与问棋感情深厚,但某一天却因为些许小事吵了一架,隔天就和好了。问棋临死之前,若恰好想起了这桩往事,又恰好回想起了当时的怨愤,则她所化之灵,就会千百倍地痛恨李小姐。”

      她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但这种几率很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可能不想着朋友往日的好,反而记恨着一点儿曾经的龃龉呢?”

      李元生忙点头:“对,正是如此,这黑雾必定不是问棋!”

      卫南平抚摸着手里微凉的木.仓管,心道,真可惜,那黑雾正是问棋所化,再不可能是别人。

      不说玉带河支流里寻到的问棋尸骨上萦绕着的黑雾,单说神通广大,只一个动作就压服了黑雾,将其封印的元公子,也肯定了卫南平的推测。

      李府里兴风作浪的黑雾,正是侍女问棋的怨灵所化。

      不过,他当时虽然肯定了这一点,却又说,除了这一点外,他们的所有推测,都是错的。

      卫南平抿了抿唇。

      问棋被人沉尸河底,他们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黑雾的怨气来自不能入土为安的愤懑。可是碧虚真君为问棋营造了坟墓,李府的黑雾却反扑得更厉害了。

      难道是问棋不满意碧虚真君用法术营造的坟墓?

      卫南平苦中作乐地想。

      可惜,那里是荒郊野岭,他们又不能连夜将问棋的尸骨运回扬州——否则一旦被警察抓住,盘问起这具女尸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这几个连户籍编号都没有的道士根本解释不清——只得以法术就地取材,原地给问棋兴建了这么一座小小的坟墓。

      现在想想,那坟墓确实是小了些,也不是在什么风水宝地。且是在夜间下葬,一点儿也不威风气派。或许找个良辰吉日,雇一队专业哭丧的人吹吹打打地将问棋的尸骨迎回扬州城,给她寻一处上好的阴宅,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他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那边碧虚真君问起李元生:“李小姐,你还记不记得问棋是因何而亡?”

      李元生仍不肯相信这要置她于死地的黑雾是曾经的好友问棋所化,颇为抵触地抱紧了手臂:“记得。她嫁人了,与夫家不睦,染病身亡。”

      这回答过于笼统,过于模糊,不像是对好友死亡的描述,反倒像是在说一个并不熟悉的外人。

      对于问棋的死亡,就连屋脊上的獬豸都比她更有话说。毕竟獬豸知道问棋嫁给了谁,所嫁之人的品行如何,问棋死后,何夫人还曾出钱与她安葬。

      碧虚真君问:“她嫁给了谁,如何不睦,染了什么病,几时死亡,这些李小姐清楚么?”

      李元生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嗓音沙哑地道:“我……并不清楚。她去世之前,我已经在汴梁读书了,并不经常回家,对家里的事情知之甚少。她去世了,我也不知情。还是后来听说母亲有孕,回家之后,没看见她,向人打听,才知道她已经去了。我……我与她向来要好,怎么忍心打听她究竟如何身亡。总不过是丈夫打骂,公婆苛责,奴仆冲撞……女子嫁人之后,不都是这样么?”

      卫南平察言观色,发现她的神情虽然低落忧愁,却并没有心虚躲闪之色。

      她没有撒谎。

      她真的不知道问棋因何而死,连她嫁的是谁都不清楚。

      碧虚真君点了点头:“看来李小姐对问棋之死并不了解,那贫道就不问了。”

      李元生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碧虚真君回身向卫南平伸出了手。

      卫南平观其颜色,乖乖地将手里的手铳递了过去。

      李元生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一紧。

      卫南平能够理解。任谁看见面前之人拿着这样的一把杀器,心里都会害怕的。

      碧虚真君接过匕首:“贫道换些李小姐知道的问题。”

      她拿着手铳,摘下弹夹。五枚黄澄澄的子弹被倒了出来。

      这把手铳有六个弹位,却只装了五枚子弹。有一个空位在击发位上。

      碧虚真君捻着那几枚子弹,笑道:“李小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火/药填充的子弹。打在人身上,能将骨骼血肉都炸成齑粉。贫道虽然小有一些道行,会耍一些小把戏,但论起伤人害命来,还是不如这些小玩意儿。”

      李元生看见此般景象,不由得头皮发麻,勉强道:“谬赞了,一个小东西而已。”

      碧虚真君上下抛接着取下弹夹的手铳:“小玩意儿?李小姐,将这小玩意儿施舍贫道如何?”

      李元生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意来:“道长有话直说,何必戏耍我。”

      碧虚真君接住了深棕色的鸡翅木制成的手柄:“那贫道就有话直说了。”

      她直视着李元生的双眼,目光犀利如电:“李小姐,在自己家中卧室睡眠,有知根知底的奴仆守夜,为什么要枕着这样一把凶器呢?”

      她轻轻拉了拉保险栓,“咔哒”一下,似钢铁撞击之声:“你甚至都没有将它收入木.仓套,而是直接枕着手铳入睡。多危险啊,李小姐,若是半夜翻身,手铳走火,爆炸了怎么办?”

      李元生扯了扯嘴角:“我睡觉安稳,并不翻身。”

      碧虚真君又道:“你惊醒之后,看见我们在你房中,固然震惊、固然愤怒,却并不惊慌失措,而是沉着应对。若非我等并非凡夫俗子,可能已经被李小姐手持木.仓械逼出室内,被闻声而至的家丁护卫拿下,押送至扬州大牢了吧。”

      “李小姐,你方才抽出手铳、拉开保险栓、想要威逼我们的动作可真是熟练。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怎么会有这种反应呢?又怎么会如同行伍军人一般,枕戈达旦呢?”

      “李小姐,你究竟在防备什么?”

      李元生闭了闭眼:“你将我的手铳还给我。”

      碧虚真君耸了耸肩,握住木.仓管,将木制的木.仓柄递给她。

      李元生上前握住木.仓柄,将手铳拿回,双手握紧,横在身前,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但她的神情却是恍惚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终于,她说:“这把手铳是我两年前在汴梁买的。”

      “我买下它,用来,用来防备……”

      “我的父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手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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