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偏爱》此月

16、梦境

　　江燃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的，连江边树上挂着的彩灯都开始有了重影，可偏偏意识还保留着一份清醒。
　　她把手机搁在桌上，垂着脑袋用食指一戳一戳的打字发出去：【来，姐姐请你吃饭。】

　　陆遇这边的饭局还没结束，一直反扣在玻璃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几个人眼见着他翻过来看了下信息，然后极淡的笑了一下，颇有几分冰雪消融的味道。
　　陆遇搁下筷子，微微颔首道：“抱歉有点急事。”
　　“失陪了。”
　　离他最近的黄总无意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对方发的什么倒是没看清，只看到小陆总回过去的话——
　　【哪家烧烤店？】
　　所以抛下这一桌子精致昂贵的山珍海味，就为了去吃烧烤？
　　陆遇说完就起身出了包厢。
　　走廊上遇到方才去卫生间的人，两人年纪相仿，那人见他离席，好奇心作祟问道：“小陆总这是被女朋友查班了？”
　　陆遇侧脸去看窗外墨色的天，神色淡淡：“是啊，管的严。”
　　那男子还在感叹，多金贵的太子爷原来也是妻管严的主。
　　等他感慨完，面前早没了陆遇的踪影，电梯已经从三楼往下去了。
　　陆遇出了电梯就给江燃拨了通电话，那边接的也快，背景都是热闹鼎沸的人声，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还带着点哈欠。
　　怕是喝的有点多。
　　陆遇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别挂电话，我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听筒传来滴的一声。
　　挂的干脆。
　　江燃只给他报了个烧烤店的名字，大概是路边随便开的夜摊，地图上也搜不到具体位置。
　　陆遇绕开钢筋混凝土堆砌的城区，沿着江边一路缓慢的开过去，终于在几乎满座的摊位上找到了穿着米白色长裙的熟悉身影。
　　江燃正垂着脑袋磕在四方白色塑料桌上，旁边来了对年轻男女，看起来是想拼个桌，奈何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陆遇下了车，三步并两步过去，年轻人看这桌还有朋友来，识趣的走开了。
　　刚刚从跑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身深蓝暗纹西装，仿佛走到哪都是视线中心，惹得不少人往这边看。
　　陆遇半蹲下来喊：“姐姐，醒醒？”
　　江燃倒也没有真的睡着，歪了歪头好像在确认身边的男人是不是自己刚刚发信息喊来的那一位。
　　确认完了喃了一声：“请你吃饭。”
　　桌子上的烧烤碟歪歪扭扭，说是一片狼藉也不为过。
　　陆遇好笑的捏了捏她的手腕，轻声道：“怎么耍赖阿，这可不算一顿饭。”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清。
　　陆遇把她的包搭在臂弯，然后连人带包一把把她从矮凳上抱了起来。
　　怀里轻飘飘的，江燃把脑袋搁在他肩窝，口红蹭在他的深色衬衫上，只留下一抹更暗的颜色。
　　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精无意间呵在他颈边，惹得揽着她的那只胳膊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陆遇就这么抱着她去付了钱，然后把人稳稳放在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一路开的平缓，直达她家。
　　陆遇虽然来过几次，很不幸的是这次才发现她的冰箱里除了几袋速食什么东西都没有。
　　给她泡点蜂蜜水解酒的想法也戛然而止。
　　陆遇沉默着出了厨房，刚才还醉在沙发上窝着的江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厨房门口站着看他。
　　“醒了？”
　　江燃没应声，眼神朦胧又直勾勾的看他，半晌把脑袋磕在他胸膛上，瓮声瓮气的说：“帮你报仇了。”
　　陆遇垂着眼，鼻腔里疑问调的嗯了一声。
　　江燃抬起脑袋，下巴抵着他胸口笑着说：“我今天…浇了白洛然一脑袋柠檬水。”
　　说完还踮了踮脚凑到他耳边，一只手挡住半张脸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放心，这次没有监控。”
　　女人呵气如兰，吐出来的全是惑人的气音，缱绻缠绵绕在他耳边，陆遇扶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笑着应：“那，姐姐真厉害。”
　　江燃把头埋在他胸口好一会，半醉半清醒之间唇齿厮磨呢喃喊了一声：“陆遇阿。”
　　“我在。”
　　“你怎么这么讨厌阿。”她伸手勾住面前的丝质领带往下扯，素净的一张脸上明晃晃的全是神伤。
　　“骗我还要我信你，你是不是就摸清了我一定会吃你这一套阿？”
　　一记没什么重量的拳落在他身上，陆遇没去躲。
　　三年前，江燃在她面前表现的太过冷静，从知道赌约的存在到说分手，到最后一次次的拒绝他。
　　她都表现的自制甚至冷漠，仿佛在冷静旁观别人的故事。
　　有很多个夜里他甚至会想，她对他是否有过真心，不然为什么能在分手之后立刻抽身离开。
　　都说凶手和恋人一样喜欢重返事发现场，可她好像从来没有试图去回忆那些跟他有关系的过去。
　　这三年她好像越走越远，只有他还固执的留在那个夏天。
　　可是——
　　她如今借着醉意耍的疯，却迟到的解释了全部。
　　陆遇沉默一会，暗沉的眸慢慢蓄起来点星子似明亮的光。
　　“是我不好，我讨厌，我混蛋。”他很轻的拉过落自己胸前的那只手，顺着醉鬼的话往下说。
　　江燃大发慈悲的放开他的领带，跟着他的话骂了声：“小混蛋。”
　　小混蛋蹬鼻子上脸，揽住她腰的那只手收了点，呼吸落在她耳侧问：“姐姐，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疑问句问的跟带感叹号的肯定似的。
　　少年白日里自恃稳重妥帖的，可刻在骨子里的狂妄自负倒一点没变。
　　没等到回答，怀里的人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夜里安静，只有她的呼吸均匀铺散。
　　陆遇笔直站着任她搂了一会，然后抱着人进了卧室，调好了空调温度再给她盖好薄被才算完事。
　　他只开了盏温和的暖橘色床头灯，挪了个椅子过来坐在昏暗处看着她。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陆遇边按着静音键边点开微信。
　　邵川：【陆哥，出来喝酒？】
　　邵川：【位置信息】
　　陆遇：【没空】

　　这边，邵川今儿个参加了圈内一小孩的生日酒会，酒过三巡跟司应许打赌能不能喊得动某个人，这会惨遭拒绝，端着手里的香槟杯一饮而尽。
　　旁边司应许弯了弯唇，笑的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点了点桌上剩下几杯道：“继续，刚刚赌的是三杯酒。”
　　邵川：“c 你们俩简直不当人！”

　　凌晨三点钟，万籁俱寂，连车水马龙奔涌的街道也空落落的。
　　江燃这一觉没能睡好，酒精令头脑疼痛，心事让梦境发酵。
　　她盯着天花板好一会，记忆慢慢拼凑起来。
　　昨天好像是喝多了来着，然后小朋友过来送她回家。
　　再然后——
　　江燃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侧过身去摸索床头的灯。
　　再然后呢？
　　橘色的灯光照亮视野，连带着江燃被吓到的一声惊呼，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倚着床沿休息的男人微微颤了下眼睫，目光平静的跟她对视。
　　陆遇抬手扶了下有点酸的脖颈，没睡好的眼底困出了点眼泪。
　　江燃没有酒后断片的劣习，这会看到他，连带着什么事情都想起来了。
　　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捂脸还是先蒙被子，或者继续装睡比较好？
　　尬了几秒，江燃咳了一下清嗓。
　　“你怎么睡地上？”
　　被吵醒的小朋友幽幽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眼巴巴的看了看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意思显而易见——
　　那难不成我还能上去跟你一起睡吗？
　　陆遇轻笑一声，胳膊撑在地毯上仰头问：“姐姐做梦了吗？”
　　“怎么喊了好多声我的名字？”
　　江燃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梦里喊了。
　　小朋友敏锐狡猾的捕捉到她的表情，探身凑近了点继续乖巧的追问：“那梦到我什么了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尾音拖的很长还带点上扬的语调，好像织了层结实的网，就等猎物一头撞上去。
　　梦里的画面断断续续冒出来，江燃从手边拿了个抱枕冲着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砸过去。
　　“梦到你们家破产，你流落街头哭着跟我说姐姐再爱我一次。”
　　陆遇抱着抱枕，一双眼含情的看着她，很配合的说：“姐姐再爱我一次。”
　　无理取闹。
　　江燃冲着他露出个和善无比的笑容，慢条斯理道：“毯子在柜子里，自己拿了去睡沙发。”
　　陆遇轻飘飘哦了声，见好就收的从地上起来，临关上门前探着脑袋道：“晚安好梦。”
　　好梦。
　　又是梦。
　　她做的也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梦。
　　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江燃偶尔周末去他家里看资料，有时候午后困了，伏在电脑前就睡着了。
　　不管睡多久，一睁开眼，陆遇肯定就在她身边待着，不论是抱着手机玩游戏还是仅仅盯着她安静的看。
　　梦里她挣扎着醒来，触目可及是他家空荡荡的房间，摆置陈设都没有变，只是没有那个人。
　　着实不算是什么美梦。
　　甚至称得上噩梦。

　　江燃看了眼毛绒地毯上被压出来的一片痕迹，令人安心的证明，他在。

　　有句话说，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
　　而比这更浪漫的事情，原来是——
　　梦里想见到的人，其实就在身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