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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胜利者 ...

  •   这种恐惧从何而来,江采尚未找到答案。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他会玩手腕、耍手段,搅弄权谋诡谲,只是眼神,也足够陌生。
      叶玉珠紧紧盯着江采的眼睛,而后才缓缓打量起这个人,从头到脚。这个人和当初她认识的江采,相去甚远。
      是了,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三年。方面家世相当,如今却是云泥之别。
      叶玉珠看着江采,眼泪涌出眼眶,终于唤了一声:“阿采。”
      江采听着她的嗓音,与从前的灵动不同,如今带了些沙哑,就像她如今的眼神,也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似的。
      她不再是那个高傲的叶家嫡女,而如今,眼神躲闪,甚至有些惶恐。
      江采看得心头一刺,几乎是立刻想起她从前的模样来。
      江采应声,“嗯。”
      叶玉珠转过头去,忽然为自己这一身的狼狈感到羞耻。她站在富贵的江采身边,是如此的卑贱。
      叶玉珠搂紧了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里,不看江采的脸。江采看着她这折落的姿态,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江采想起自己曾经热烈的爱情,和那个主动的叶玉珠。
      他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
      叶玉珠低声的啜泣从他怀抱中泄出,断断续续的,可怜极了。
      叶玉珠抱紧了江采,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开江采。如果放开他,她就要回到泥潭里打转。她已经受够了那些痛苦的日子,她不愿意再这样下去。
      叶玉珠咬住自己的嘴唇,又出声:“阿采,你别赶我走好吗?”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叫人无法拒绝。她的高傲尽数化作了楚楚可怜的柔情,江采几乎没有犹豫:“我不会赶你走的。”
      叶玉珠得到他的答复,笑了起来。可惜笑容那么惨然,一点也没有开怀的意味。
      余光瞥见她手上的伤,江采呼吸一滞,“你的伤……”
      叶玉珠触到他的目光,立刻缩回手,像一只受了伤的刺猬。她目光躲闪,“被……打的。她们要把我卖了,我不愿意……我……”
      叶玉珠咬唇,闭上眼,声如蚊呐:“我始终记着你,阿采。”
      叶玉珠不算说谎,当她生活艰难的时候,总是想起江采来。她觉得江采是一个解脱,能救她的解脱。
      如今她真碰到了这个解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松开手的。
      江采看她这模样,更加心疼,叫江为驾车回府。
      江为从小就更与阿九亲近,见此情此景,不由得为阿九起了些危机感。江为劝道:“爷,夫人那边……”
      经他的提醒,江采这才想起阿九来。阿九还在家里等他回去。
      可……他不能丢下叶玉珠。
      兴许是察觉到他的犹豫,叶玉珠更加攥紧了他的袖子,“我……我可以做奴婢,伺候你,你别赶我走。”
      江采心头一凛,厉声道:“叫你回府就回府,哪儿这么多话?这事儿不许告诉夫人。”
      他用的称呼是夫人,他潜意识里害怕叶玉珠知道他的夫人是阿九。
      可叶玉珠并非愚人,她早就听说了,江采与阿九成婚后,如何柔情蜜意。可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她的,她怨,她恨,她不可能就此放手。
      叶玉珠在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里,学会了一件事:示弱。
      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示弱。叶玉珠想。她低下头,伏在江采膝头,“我知道,你与阿九姐姐成婚了。我知道你们生活很幸福,我不是要打扰你们……阿采,我只是想,活下去。”
      仿佛字字泣血。
      血泣到江采心里,他喉头一动,护住叶玉珠:“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吧。阿九她也不是那种人。”
      尽管他这么说,且用了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可江采心里却仍旧害怕,害怕阿九会知晓这一切,而后选择抛弃他。
      他不能被阿九抛弃。他想。
      马车趁着夜色停在了府门口,冷风灌着风雪一阵阵地催人。江采抱着叶玉珠,将她的脸掩没在怀里,进了门去。
      往常,相爷回来都是先去找夫人的。可今日,却听说相爷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宝珠觉得奇怪,与福珠说起这事。福珠想了想,还是劝道:“说不定只是寻常事,莫要想太多。”
      她们说着,便见江采过来。他还未换在外面时穿的衣服,宝珠更觉得奇怪,既然都回了一趟房间,竟然没有换衣服。
      宝珠摇摇头,溜进门去告诉阿九:“夫人,爷回来了。”
      阿九放下手中的活计,淡淡道:“回来便回来了,怎么还要特意知会我?”
      阿九觉得,他们成婚已经三年了,也不必要成日里腻歪。她放下东西,待江采到门口的时候,迎了迎。
      “今天似乎晚了一些。”阿九无心地说着,替他解了外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采做贼心虚,咳嗽一声,解释道:“今日有些事,忙了会儿。”
      阿九本来也不怀疑,听他还特意解释,更是翻过篇去。
      阿九命人上热汤,是她特意留的。江采道谢:“多谢阿九。”
      江采应付着阿九,却心不在焉。他一会儿担心阿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一会儿又担心房里的叶玉珠。如此交替,连热汤都忘了吹。
      “嘶。”江采吸了口气,舌头被烫到。
      阿九忙不迭查看情况,“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公事,一时走神了。”
      舌头被烫得失去知觉,江采更加觉得在这里待不下去。他借口还有公事要处理,又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九没多想,“早些休息。”
      江采的披风留在了阿九那儿,出了门,风霜对着脸吹。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加快了步子。
      他房中没开灯,江采推开门,叶玉珠乖巧地在黑暗中坐着,自己倒了杯热茶,哈着气。
      “你回来了。”叶玉珠笑,笑容终于有了几分颜色。
      江采点头:“嗯,你还好吗?要不要洗个澡?我叫人去给你买几件衣裳吧。”
      叶玉珠低着头,闷闷开口:“谢谢你,阿采。”
      江采摇头,当即吩咐人去办。
      叶玉珠还是低着头,江采正要叫她,却叫她抬起头来,一双眼里满是泪水。
      叶玉珠说:“我还以为……我要死了,结果我又遇见了你,你救了我。阿采,你救了我,你真好。不愧是……”
      我喜欢的阿采。她后半句留了白,却更让人浮想联翩。
      江采心一颤,“你受苦了,玉珠。”
      叶玉珠摇头:“能再见到你,我已经不觉得苦。”
      江采一声叹息,“你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叶玉珠摇头,肚子却出卖了她。她有些赧然,“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
      江采摇头,又命人去取吃食过来。叶玉珠狼吞虎咽吃完,又哭起来,“对不起,我一定吃得好没有体面,但是我太饿了。我快要饿死了。”
      江采看她叙说着自己的苦楚,更觉怜爱。江采抱住叶玉珠,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颤抖的身体:“没事,多吃一些。既然你遇到了我,我便一定护你周全。”
      叶玉珠点头:“嗯。”哭得更凶。
      待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叶玉珠出来。她的容貌没什么变化,与从前差不多,只不过多了几分憔悴,而少了几分凌厉。人似乎也更瘦了,江采又想叹气。
      叶玉珠赧然抬头,转了个圈:“好看吗?阿采。”
      这动作让江采想起了从前,叶玉珠为他跳舞的时候。她也会问他,好看吗?我为你跳支舞吧。
      看见他的眼神,叶玉珠知道,他定然是想起了那些事。叶玉珠心中大喜,“我……可以为你跳支舞吗?”
      江采点头,于是叶玉珠便翩翩起舞。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舞,动作很生疏,但是这画面,还是如此地具有熟悉感。江采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他不由得感到喜悦。
      待跳完了舞,叶玉珠又问:“我今晚可以和你待在一起吗?我很害怕。”
      那一瞬间,江采想起了阿九。他欺骗了阿九,但阿九是那么温柔,那么的善解人意。江采想,阿九一定也会原谅他的撒谎,会同情叶玉珠的遭遇。所以他也没做错什么。
      江采这么想着,心中有了些底气。叶玉珠于是更进一步,怯怯地开口:“我不求你做什么,毕竟我如今……也配不上你。只要你陪陪我,陪陪我就好了。”
      江采点头:“好。”
      这一夜,江采同叶玉珠躺在一张床上。叶玉珠蜷曲着身体,像一个孩童一样。江采搂着她,回忆起自己从前的少年时代。他那时候也曾经预想过,如果他和叶玉珠成了婚,他们的婚后生活是如何呢?
      阿九是温柔如水,叶玉珠是明媚如火,一定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江采翻身,怀里的叶玉珠便醒过来,眼神惊恐:“你要走吗?”
      江采摇头:“不,我不走。我陪着你,你别怕。”
      这一夜开始降温,京城的冬风刮个不停。阿九在房里,搓着手,叫宝珠再添些炭火。
      “今夜怎么这么冷?”阿九喃喃自语。
      *
      第二日,江采起了个大早,出门去了官署。出门之前,他把叶玉珠安顿好了,叫人好生伺候着,并且要瞒着阿九。
      叶玉珠待在房间里,明白自己这时候不能轻举妄动。她要等待,等待一个时机,把她的江采抢回来。
      她不能和阿九分享同一个人,她要阿九完全地失败。
      叶玉珠想起从前的日子,那时候,她才是胜利者。阿九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失败者,可如今,她却拥有了她的一切。
      叶玉珠恨恨地摩挲着杯子,咬着牙。可阿九是抢不过她的。因为从小到大,阿采永远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每一次做选择,他都会选择自己。
      叶玉珠有底气,而且,她也不能失败。
      *
      阿九全然蒙在鼓里,听人说江采已经出了门,还有些诧异。
      “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宝珠道:“夫人,你小心爷被那些狐媚子抢走了。”
      阿九摇头:“不会的。”她相信江采,因为江采爱的人,是叶玉珠。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次,就是叶玉珠。
      阿九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账本。宝珠努努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几年,爷确实从未近过旁的女人。按理说,是值得放心的。但是宝珠总是觉得,江采是不值得的。
      她没有根据,只是一种直觉。
      她明白,她不可能靠这种直觉说服阿九。
      这几日到年关,各家礼物往来不断,别人家送来的,自己家要送出去的。阿九操心得很,她得替江采打点,不能让他丢了脸面。
      这可是个细致活,送礼不能送得太差,也不能送得太好,又要有心意,实属为难人。
      忙着这事,一下子一天就过去了。
      眨眼便到了江采回来的时候,阿九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有些恶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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