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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斩获四项大奖的迈克尔被众人的祝贺声包围着,他笑容满面,看上去春风得意,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已经暴躁不已。
      太阳穴突突跳着,仿佛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奔涌的河流——汛期的河流,急欲突破脆弱的堤坝,喷薄而出。
      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他低低咒骂一声:“该死的头疼。”
      他真的受够了——像幽灵一般的,阴魂不散的,如影随形的痛苦。
      他极力忍耐着回到了梦幻庄园。
      这种疼痛在晚上的时候,疼到了极致。
      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无数次让他回想起1984年,火焰将头发点燃,像点燃冬天干燥的草一样,他感觉头皮在灼热燃烧,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心脏抽搐。
      他在床上翻滚,几乎疼到想要撞墙来分散这极致的痛苦——如同火一般在炙烤他脆弱敏感地神经,他只能发出无声的嘶吼,额头青筋爆出,汗如雨下。
      最后,他忍不住大叫:“菲尔达!帮我请家庭医生!我快要死了!”
      菲尔达推开他的房间门,被他声嘶力竭,双目通红的样子吓坏了,慌乱地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菲尔达在门口焦急地等待家庭医生的到来——她真的很担心杰克逊先生,他头痛发作起来就如同瘾君子一样,这让她想到了她吸*毒死去的丈夫,太可怕了。
      当汽车的灯光撕开浓重阴冷的夜色时,菲尔达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她急急迎上去:“兰斯先生,您需要更快一点,杰克逊先生非常不妙。”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很痛苦,头疼折磨得他不成人样。”
      兰斯拿着医药箱,跟着菲尔达急急奔到楼上,这时候迈克尔已经疼到快晕厥。
      他虚弱地伸出手:“兰斯,给我止疼药,快。”
      菲尔达捂着嘴站在一边,眼泪夺眶而出,这个场景太像了,太像了。
      兰斯医生娴熟地抽出针剂,给他注射。
      药剂缓缓推进他的胳膊,随着药效慢慢发挥,迈克尔的疼痛渐渐减轻,意识也渐渐模糊。
      他知道,他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同样的剂量下,他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血管在突突跳着。
      他有些绝望,不知道哪一天血液就破壁而出。
      止疼药剂只是麻痹了他的神经,并没有让他变得更好,只是让他越来越依赖它。
      他厌烦了家庭医生永远只会给他注射止疼药,可当疼痛降临,他又不得不屈服,因为只有家庭医生有权利帮他拿到这个药。
      他知道会害了他,可别无他法,迟早有一天,他要么死于药物中毒,要么死于头疼。
      家庭医生走后,他挣扎着起来卸妆。
      卸妆于他而言,又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痛苦,黑色的化妆品卸掉后,他脸上的肤色斑驳不匀,一片白一片黑,像奶牛。
      因此,他不得不忍耐着所谓漂白皮肤的谣言,不得不继续涂抹化妆品——而化妆品造成的影响,就是雪上加霜。
      他仔细地看着白癍,唯恐它有一点点面积扩大的迹象,只要它扩大了一点点,都足以让他发疯。
      而且,他失去了沐浴阳光的自由。
      他遭受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痛苦,外界的恶意,无时不刻都在煎熬着他的内心,比他的生理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崩溃地蜷缩在洗手间,将头埋进手掌里,发出了如同动物一般的哀鸣。

      又是一夜无眠,眼底一片青黑。
      菲尔达敲响了门,他打开门,菲尔达看见他混乱潦倒的样子,惊声:“先生!”
      迈克尔看见了她手上众多的信件,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算是打了声招呼,他实在无力维持他的绅士风度:“菲尔达,信件麻烦你放在书桌上,我一会儿看,谢谢你。”
      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去,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菲尔达看得心如刀绞,她小声道:“先生,要不去医院吧。”
      迈克尔苦涩地勾起嘴角,所有的治疗方案都试了,毫无用处,去了也不过是同样的话,同样的药,同样的事循环往复。
      他已经失去了折腾的耐心。
      迈克尔摇摇头,艰难地道:“麻烦帮我把早餐送上来,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菲尔达擦干了眼泪,下楼取了早餐给他端上来。
      迈克尔半靠在床上,正准备拆信件。
      菲尔达有点埋怨道:“先生,您休息一下再看,这个信件没有那么着急,身体重要。”
      恢复了一点精气神的迈克尔对她笑笑,他对于菲尔达是很宽容的,菲尔达是一个身世可怜的人,迈克尔觉得,她比自己可怜太多了。
      起码,他没有经历饥荒,不用经历颠沛流离。
      而且,菲尔达对他很好,真心为他着想。
      他声音柔和:“好的,我看一会儿就休息。”
      这位先生脾气虽好,但是却很执拗,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她只好将早餐放下,礼貌地道:“那么,我退下了,先生。”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先生。”
      她神色有点犹豫,迈克尔笑了笑:“怎么了,菲尔达?”
      她鼓起勇气:“先生,或许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我希望您不要再用止疼药剂了,它…不是个好东西,它会控制您,直到有一天您成为它的奴隶。”
      她又擦了泪:“我丈夫…就是因为药物过量。”
      迈克尔点点头,神色柔和:“我知道,菲尔达,谢谢你,你先去忙吧。”

      菲尔达离开后,迈克尔拆开了第一封信。
      这封信,字迹娟秀,瞬间吸引了他的眼球,让他觉得看起来一定很舒服,不会太费力,他现在脑子,任何思考都是折磨。
      他觉得这一定是个十分认真严谨的女士写来的。
      说起这字迹娟秀,该归功于国内的书法教育,在坚持不懈的练习下,蒋若卿的手写堪比印刷体,于是在各色随性涂鸦当中,显得她一枝独秀。
      信很短,不满一页纸,这位女士用语简洁,语气也十分平和,却传达着殷切的期盼的真心的祝愿。
      仿佛是个相识已久的老友,从远方传来一声久违的问候。
      迈克尔微笑起来,将信放在心口。
      她说,在她的国家,那么,她不是本地人?
      或许,她是亚裔?他印象当中,接触过的人,亚洲女性似乎更具有这种温柔的特质。
      他想给她回个信,没有落款,信件上也没有地址。
      他有点遗憾。
      不过上面提到的中国医馆,或许可以试一试,他对中国医术并不了解,只是现在所有的治疗方案对他都已经无用,为何不试一试。
      与其终有一日疼死,或者药物中毒而死,不如放手试一试,但愿上帝没有抛弃他。
      在便签上记下了地址,然后将信封好,仔细收起来。

      信寄出去后,若卿这边的日子照常过,她抱着一切随缘的态度,他来最好,不来,那就当他损失吧。
      按部就班的生活当中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林盛来找她谈店面扩大的事。
      林盛来店,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屈指可数。
      好歹也是投资人,可完全是放养状态,挣多挣少他都不在意,偶尔过来也就是陪若卿喝喝茶,吃个饭,聊表关心。
      不过这次是例外。
      他坐下来,开门见山:“若卿,我想和你谈谈店面扩充的事。”
      若卿抬眉,显然有点意外:“嗯哼,有点突然,你说说看。”
      她摊摊手:“毕竟你才是大老板不是?”
      “按照目前的顾客数量,这个店面仅靠你一个人,是无法支撑的,你知道,若卿,你每天只接待6位,有很多朋友跟我打电话抱怨我的面子不管用,排不上队。”
      他说:“我是商人,考虑的就是利益最大化,我想找一些人,你来培训他们,你觉得呢?”
      若卿点点头,没有异议:“可以啊。”
      林盛道:“当然,你可以争取更多条件,无论你提出什么,我都会答应。”
      若卿笑:“不不,林盛,一切照旧就好,你现在给我的条件已经非常优厚了。”
      林盛皱了眉:“若卿,你这样很容易吃亏,你应该多为未来考虑。”
      若卿闻言,咧嘴一笑:“给你省钱你还不开心,你对我够大方啦,这一年我也攒了一点家底,至少回国路费不愁了。”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要回中国?”林盛的语调变了。
      “对,我想回去。”
      “你在这边不挺好的么?为什么要回去?”
      她撇撇嘴:“得了吧,我在这待得受罪,买个东西都要被店老板时时刻刻盯着,怕我付不起钱还是怕我抢劫?”
      她吐槽起来毫不嘴软:“还经常有地痞流氓来骚扰,打不过我就告我故意伤害,你算算,林盛,你捞我多少次了?”
      林盛听得太阳穴突突跳。
      “我孤身一人,来去随意,无根浮萍,浪迹天涯。”她故意扮可怜,眼中却笑意不减,漫不经心的模样。
      林盛叹了口气:“你回到国内会比在这里更好吗?”
      若卿烦恼地抓抓头发:“虽不见得,可起码不用被人这么歧视。”
      林盛道:“不,若卿,你错了,我告诉你,只要你贫穷,你在哪里都会被歧视。”
      他的笑意通透得近乎冷酷:“这个世界歧视的,并不是肤色,而是贫富。”
      若卿叹口气:“林盛,你非要把话说这么明白?”
      林盛平淡地道:“若卿,你信不信,假如有一天中国强大了,你在这里绝对可以挺直腰杆。你回去可以,的确会舒服一些,但是可以发挥的空间太小,倒不如留在这,宣扬中医文化。”
      若卿突然明白了:“所以,这就是你要扩大医馆的原因?”
      林盛没有隐瞒:“是的,若卿,这正是我的目的。”
      他语重心长:“若卿,人不能活得太舒服,不要浪费了你的天赋。”
      似曾相识的话,让若卿皱起了眉头。
      她不喜欢这句话。
      于是她挥挥手:“我知道啦,大老板,我会好好培训的。”
      林盛笑笑,没再说话,刚好预约的客户到,他便起身离开了医馆。

      迈克尔来的时候是傍晚,这天有预约的客户已经全部结束,于是她提前打烊,关了一楼的门,准备舒舒服服地享受傍晚时光。
      傍晚是若卿最喜欢的时间,2月底的天气,温度渐渐回升,坐在二楼露台上,泡一壶花茶,天边风轻云淡。
      她很享受这种惬意的生活状态,或许林盛说的是对的,她的确活得很舒服,可是,人活得舒服一点,难道不好吗?
      回想起林盛最后的话,她心头升起了一丝烦躁,莫名其妙堵得慌。
      她讨厌别人否定她的生活观念,讨厌别人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
      老天给了她天赋,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说她?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浮躁,她立刻转念:平心静气,平心静气,不值得,不值得。
      然后她看见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在门口张望,若卿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戒备,这个人若是歹徒…她脑海里有起码三种方案闪过。
      可怜的林盛,估计又要捞她了。
      她盯紧了他,但是渐渐发现他似乎很困惑,很无措,并不太像歹徒。
      歹徒没这么生的。
      然后惊掉她下巴的事发生了,边上路过的行人竟异常兴奋,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相机闪光灯闪个不停。
      有女粉丝当街表白:“Michael,I love you!”
      他举起手来打招呼:“I love you,too.”
      原来是他,他这身打扮……啧,可真是…一言难尽,难为还有人能认得出来。
      不过一细想,也在情理之中,在他这个地位的人,出行确实是不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
      也是可怜。
      她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笑着,饶有兴味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
      迈克尔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看见二楼露台上一位女士笑意盈盈地看他,容貌清丽,很年轻的模样。
      看见他抬头,她笑意不改,略一颔首:“Hi,迈克,你来了。”
      语气平和而熟稔,丝毫没有惊讶。
      她应该就是那位给他写信的女士,和他预想中不太一样,预想当中应该是一个中年左右的女士,没想到这么年轻,可能就二十出头。
      不过他有一点猜中了,她果然是亚裔,而且看上去很温柔。
      这让他紧张戒备的情绪缓解了一点。
      他拉下面罩,礼貌地道:“你好。”
      他又指指门:“你已经打烊了么?”
      女士笑着摇摇头,起身:“没有,你稍等。”
      二楼和一楼是打通的,他没有等太久,实际上,在他等待的过程中,他无时不刻都想放弃。
      假如她动作稍慢一点,他很有可能会落荒而逃。
      她打开了门,对他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请进,迈克。”
      迈克尔不自觉的漂移了一下视线,然后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屋子里隐隐有陌生的药味,但是不难闻。
      他思索着该与她说什么,以免气氛尴尬,耳边传来她清悦柔和的声音:“你一来我就看见你了,不过我没有认出来,我很好奇,她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迈克尔对声音很敏感,他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是经过训练的,保持着一种令人舒适的语速和语调,使人放松。
      他讨厌医生永远摆着冷冰冰的脸,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仿佛病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活体,等待他剖析的活体。
      这也是他不太去医院的原因,曾经有一个医生用着很奇异的语气问:“噢,迈克尔杰克逊,你怎么来了?”
      他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恶意和冒犯。
      Damn,白痴,如果不是生病,难道去医院找他约会?
      他受够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打量和不怀好意的笑。
      仿佛他就不能做个正常人,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

      她的声音让他多了一些愿意亲近的感觉。
      他耸耸肩,神情无奈:“呃,其实,我跟你一样好奇,每次都会被发现。”
      她回头看他,眼中笑意闪动:“也许下次你可以打扮得更普通一点?”
      她的笑容仿佛洋溢着阳光,明亮而温暖,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又整理了一下帽子:“呃,或许不太礼貌,怎么称呼您比较合适?”
      他故作从容:“您的信上没有落款。”
      “你叫我若就好。”她换了询问的语气:“你吃晚饭了么?”
      迈克尔眨了眨眼睛,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跳到这个话题,不过还是诚实地回答道:“没有。”
      她点点头,解释道:“针灸最好不要空腹,我刚刚煮了一壶不错的花茶,做了一些还不错的点心,我想,或许你不介意一起品尝?”
      她微微笑着,很友善的样子,等他回答。
      她的笑容让他不能拒绝。
      或许,她的花茶真的很不错,他有点好奇。
      他摸摸鼻子:“唔,可能,我也非常想尝试一下。”
      她笑,微微颔首,抬手示意:“那么,楼上请。”

      一张小圆桌,两把欧式铁艺咖啡椅,一壶琥珀色的花茶,一碟精致的东方点心,两人相对而坐。
      若卿取了一只瓷杯,给他倒了一杯茶,含笑道:“请。”
      她的举止大方,仿佛她与他只是相识已久的朋友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轻松而随意。
      他接过花茶,剔透可爱,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舒服,小小的抿了一口,清香入口,让他有些惊喜:“唔,我喜欢的味道。”
      声音糯糯的,清澈见底的感觉,有点像刚刚睡醒的孩子,很好听。
      若卿笑起来:“我真喜欢听你说话,声音特别温柔。”
      他的笑容绽放开来,整个人似乎也放松了许多,双腿由拘谨的并拢转为交叠。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的放松下来。
      他取下墨镜:“像真正的下午茶,虽然时间有点晚了。”
      她望向天边,微微笑起来:“我每天最享受的时间就是傍晚,天色未晚,尚有薄光,晚风轻拂,天边流云舒卷,这个时候,在露台上喝茶就变成了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迈克尔也将视线投向天边,毫不吝惜赞叹:“是的,这样的时间美好极了。”
      “这样的时间,一定是留给自己享受的。”她浅浅一笑。
      她本质上是一个享乐主义者,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让她学会了无论怎么忙,都要让自己有一点时间放松,这样内心会保持在一种平静的状态,不会过分焦虑,也不会过分颓丧,让自己觉得舒适。
      迈克尔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点遗憾的笑:“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时光,在我的记忆中,这样平静的美好很少。”
      若卿笑了起来:“是的,能理解,实不相瞒,其实你今天来,我很意外。当初写信时,我并不抱希望,第一你太忙了;第二,我这个建议其实可以算作是冒昧。”
      她微笑,坦诚相告:“尤其是像你这样身份的人,选择医生一定是十分谨慎的。”
      他微笑摇摇头:“不,若,收到你的信,我很高兴,我觉得你像是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看完之后我就决定来了。”
      他语气诚挚:“不过,也的确是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在,在我被头疼折磨的第二天,我刚好看到了你的信,你的字很漂亮,看起来很舒服。”
      若卿举杯,浅笑:“为我们今天的相识,干杯。”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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