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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在回忆里叮咚作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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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寓意着奥卡匹斯12神的蜜蜡。”
“象征我们?”月亮女神阿耳忒弥斯拧起了好看的眉,“然后?”
“传说寻齐它的人可以得到幸福。”
“这传说真傻……”
说话的人于是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怔忡。“是啊,真傻……即使是神自己,也未必能幸福,更何况是人呢……”
他凝望远方,眼里有着说不出的绝望。那株生长在大地上的月桂树,还有个眼泪般潮湿的名字,叫做——
达芙妮。
****************
茜露达回到家中时,天已经黑了。
她披头散发地从马车上下来,把前来迎接的女仆吓了一跳。
“二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她将斗篷脱下递给女仆,匆匆走进屋子。进得门厅,宛大的房间里只点了几盏灯,光线显得有点黯淡,再没见到其他人。
“怎么回事?”
女仆愁眉苦脸地回答说:“在二小姐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先生把所有人叫到了大厅,宣布说他破产了,所以不再需要我们了。先生给了每个人一笔遣散费,除了我和负责做饭的约翰大叔会待到后天以外,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包袱回家了。”
窗户半开着,月光惨白,与寥寥的灯光一起,在墙壁上投递出斑驳的影子,茜露达看着冷冷清清的房间,自嘲而轻蔑地笑了笑。
多么失败。
多么局促。
多么的……无奈。
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结果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
如果说,母亲的缺点是市侩,妮可是虚荣,那么她,就是太自以为是。
她错估了以撒的智商和冷血,所以一场闹剧最终以她的落荒而逃收场,真是再没有比这更丢人现眼的了,而且还是丢到了她最不想与之有所交集的人的面前。
茜露达捂住自己的脸,忍不住长长一声叹息。
“二小姐,您……不去参加舞会吗?”女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她怔了一下。
“夫人和大小姐都去了……她们让我一见到您回来,就催您过去,她们在那等着您。”
母亲在打什么算盘她岂会不知,如果说之前她期盼着女儿能成为王子的未婚妻,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一种虚荣,而今,这已经成了救命稻草。
尤其在哈尔雅王子请她跳过第一支舞后,母亲更是认定了她是除了那位神秘女郎以外,最有希望的王妃人选。
可是母亲却不知道,那个神秘女郎就是仙度瑞拉,她更不知道,王子其实根本无意结婚,只想要自由。
“跟我一起去周游世界好吗?”
哈尔雅的提议于此刻开始变得格外鲜明。
其实……跟着他一起离开这里去环游世界,也挺不错吧?那样一来,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无论纳塔利一家后来会如何潦倒如何落魄,都将与她没有关系。
茜露达将自己整个埋入沙发,凝望着窗外的月光,目光逐渐变得冷酷而沧桑。
完全可以那样做的,不是吗?反正她一向看不起唯利是图的母亲,肤浅盲目的姐姐,怯懦矫情的仙度瑞拉……这么多年来,她所遵循的原则便是:是自己的利益,坚决争取,与自己无关的,决不理会。
那么,不是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吗?
何必管其他人呢?
反正,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
分明是那样想、那样催眠自己的,但为什么视线会开始模糊?
人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大脑想的,和身体反应的,竟然可以截然不同。
可是,无论什么原因,她都不想流泪。
她,茜露达•卡麦隆,在父亲死后便发过誓说不再流泪的,所以即使如此悲伤,即使如此憎恶,都不可以哭。
一旁的女仆问道:“二小姐,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要我帮您梳头吗?”
茜露达疲惫地挥了挥手:“等会再说,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噢,那好。我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有什么事就喊我。”
脚步声离去,房门被轻轻关上,空间再度静谧,死般沉寂。
月光和灯影的交集,将她的脸分割为二,一半是凝郁的阴,一半是冷漠的亮。
她闭上眼睛,睫毛长长。
依稀中,花园里传来一些声响。
她的睫毛颤了一颤。
那些响动原本应该是听不到的,但也许是今晚的纳塔利家太过安静,使得那细微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楚。
茜露达突然跳起来,冲了出去。
月夜下的花园一片银白,她刚跑到月桂树下,就看见一辆极其华丽的四轮马车飞快地转了个弯,消失在拐角后。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圆弧车顶、酷似南瓜的造型,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连马车都是如此与众不同,不用说,里面坐着的肯定是仙度瑞拉。
茜露达怔立在原地,怅然,然后又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好笑。她早就知道仙度瑞拉是借助了神鸟的帮助才得以那么丰容盛饰地去参加舞会的,不是吗?那干吗还急急跑出来,难道仅仅是为了一睹她离去时的模样?
真是……无聊啊。
自己竟会变得这么无聊。
她做了个深呼吸,转身,准备回屋子。
一道视线不期然地与她相遇。
那是一双灵动到不可思议的眼睛,仿佛包容了世界上所有的智慧——却长在一只鸟的脸上。
鸟身只有拳头大小,羽毛纯金,两道白色的波浪纹自颈部延伸至尾翼,带着超脱俗尘的高贵优雅。
它站在月桂树的枝干上,歪着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一人一鸟就这样默默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
夜晚的风凉凉,月色凄迷,整个空间里好像就只剩下她和它。
最后还是茜露达挑了下眉毛,先自转开视线。
提起裙摆,正打算回屋,那只鸟却忽然开口唤住她:“茜露达。”
原来它知道她的名字……不过也是,它会有什么不知道的?
茜露达停下脚步,扭头淡淡地望着它。
神鸟的声音低沉悦耳,望着她,微微而笑:“小心,魔鬼已朝你靠近,在敲你的心门。”
茜露达皱了下眉,什么意思?它是指自己刚才一度想着要丢下所有人与王子去旅游的自私念头?怎么它连人脑海里的想法都能知道?这岂不很可怕?
她扬眉,表情冷淡:“那又怎么样?即使魔鬼真的来了,又会怎么样?”
神鸟注视着她,久久,才回答说:“与魔鬼为伴,会永远得不到幸福。”
幸福?她嗤笑出声:“那么,请你告诉我,什么又是幸福?”
什么是幸福?跟母亲她们共患难,打着所谓的“骨血至亲”旗帜不离不弃,就是所谓的幸福么?继续忍受周边人的愚蠢卑劣势利小气,麻木度日,就是幸福吗?
“幸福就是当你寒冷时,感受到的温暖;当你孤独时,感受到的陪伴;当你愤怒时,感受到的平静;当你委屈时,感受到的满足;当你无聊时,感受到的充实;当你胆怯时,感受到的力量……”神鸟停了一下,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直白点说,就是你学会怎么爱别人,而别人也爱着你。”
茜露达整个人重重一震。
“这也就是你和仙度瑞拉之间最大的区别。”
血色从她脸上迅速退去,她的脸在月色下一片苍白。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仙度瑞拉,你觉得她是个懦弱的傻姑娘,所以你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帮助她,你认为这只不过是个矫情的戏码。”
没错,她就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不是?
“但是,你却忽略了,仙度瑞拉是个很有爱心的姑娘。她热爱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还有人。她爱他的父亲,即使她父亲更加疼你们;她爱她的后母,即使你妈妈对她并不好;她还爱她的姐姐,即使你们平时经常刁难她……这一切,她都只是默默忍受,没有半句怨言。在很多人看来,这很傻。但在我看来,这很伟大。一个人类能做到这样的无私善良,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也正因为有她这种人的存在,这个世界才如此美好。”
茜露达咬着嘴唇,沉默。
“所以,上帝不会亏待她那样的好姑娘。她所付出的爱心,最后会以别人同等的爱为回报。但是……你呢?”
风吹了起来,茜露达的长发开始四下纷飞,而她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它们乱成一团。
“你不懂什么是爱,在这个世界上,你不爱任何人,也没有人爱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会自己一个人去想,去面对,当你发现有些东西无法面对时,就开始逃避。茜露达,魔鬼最喜欢这样的人,因为他们的心空虚而脆弱,很容易被侵蚀。”
它的声音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茜露达的眼神有了刹那的恍惚,但下一刻,又重新归于清明。
她深吸口气,抬眼:“你说完了?”
神鸟笑了笑,笑意分明温暖,却又轻佻:“我知道这些话你听不进去……算我多事了吧。”
“没错,你是多事了。”茜露达的声音非常冷静,字字清晰,“请记住,你是仙度瑞拉的守护神,不是我的。所以,你只需要管好她就可以了,我会怎样,不需要你操心。”
神鸟的翅膀颤了一下,展开,又缩上。
“至于你说的魔鬼什么的,那你可以放心,因为——”茜露达轻轻地弯了下唇,眼睛如黑珍珠般闪闪发亮,坚定、刚毅,以及无情,“魔鬼还不配成为我的信仰。”
没错,魔鬼还不配成为她的信仰。
一如她从不信任上帝。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倚仗的,只有自己。
同理,真正能爱的,也只有自己。
因为,只有自己不会抛弃自己,只有自己不会欺骗自己,只有自己不会伤害自己。
——她有她自己,已经足够。
茜露达迈开脚步,这回,可是真正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月光落在她的背上,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就那样一步步走出神鸟的视线。
过了很久,神鸟才把目光收回来,忽而轻轻一笑,低声喃喃:“魔鬼还不配成为你的信仰……吗?”
翅膀“啪”地展开,分明是白金双色的明艳长翎,却在这一瞬间变了。
变成了黑色的骨翼。
*** *** *** ***
虽然说着不要那只鸟多管闲事,但不得不承认,跟它的一番谈话,使茜露达原本悸动不宁的心,忽然间,变得很平静。
她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该如何把这场闹剧演到最后一刻。
因此,当茜露达梳好头发,换好衣服,坐着临时租来的马车抵达皇宫时,已经是晚上10点,舞会已经进行了大半,远远可见宫殿里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她向守卫出示过邀请卡后,正要进去,一个侍卫模样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对她鞠了一躬:“请问是茜露达小姐吗?”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又说:“我叫莱恩,是王子的护卫长。王子吩咐我在此等候您,一旦看见您出现,就带您去见他。所以,请跟我来。”
哈尔雅又想干什么?
茜露达心里虽在疑惑,但脸上半点诧异的样子都没有,微笑着说:“有劳了。”
然而,莱恩带她去的,却不是舞会现场,而是某个僻静的、看起来像是书房的房间。
“请您在这坐一会,我这就去通知王子您来了。”莱恩说完这句话后就出去了,房门合上,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打量了一下,哈尔雅王子的书房与普通的书房并没什么两样,架上放着很多书,墙上挂满了画,上面签着他自己的名字,看样子,都是王子自己画的。书桌上还摊放着一张大大的世界地图,与玛亚大陆邻接的是奥卡比斯大陆,在该大陆的首都翡冷翠上,用红笔画了一颗心。
难道,那就是王子想去的地方?
风柔柔地吹进来,书房的窗户大开,茜露达走到窗边,往下看,正好对着后花园,举水瓶的女神神像下,水纹荡漾,月光明晃晃,将喷泉旁的两个人照得很清晰。
——哈尔雅,仙度瑞拉。
二人都是漂亮的金发,身形纤细而优雅,站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茜露达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哈尔雅的温柔。
“我始终认为,那些肆意凌辱别人双亲的人,都应该得到惩罚。”
不得不承认,他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紧闭的心门被无意间打开了一线,让某种暧昧不小心渗透进来。
而此刻她抓着窗棂,看着那两个人在月夜下散步,心情变得很微妙。
她希望仙度瑞拉能成功,那样当前的危机就能得到解决;但如果仙度瑞拉真的成功了,也许她反而会觉得难受。
月上中天,夜色醉人,偶尔仙度瑞拉会仰起头跟哈尔雅说些什么,姿势显得很亲昵。
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两情相悦了吗?
然后莱恩出现了,走向哈尔雅,哈尔雅听完他的话后,对仙度瑞拉说了些什么,只身一人往回走,莱恩与仙度瑞拉说了几句话,变成他与她接着在喷泉旁漫步。
再等了几分钟,书房的门开了,哈尔雅匆匆走进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茜露达没有转身,继续望着那两个人。
“在看什么?”哈尔雅好奇地凑了过来,目光落到仙度瑞拉身上时,轻轻地“啊”了一声。
“她很美,是么?”茜露达将声音放慢,她承认,她是在试探。
然而哈尔雅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是吧。不过,比起讨论别人的美貌,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茜露达扬了扬眉毛。
“是这样的,早上太过匆忙,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我后来回想了一下,的确突然间请你与我一起走,实在是太唐突了。所以我一直期盼着你的到来,趁这个机会,向你说明。”哈尔雅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到书桌上,然后打开盒盖给她看。
里面呈列着3颗大小相同颜色各异的珠子。
一颗是太阳般夺目的鲜红色;一颗是优雅华贵的紫色;还有一颗如水般蔚蓝,内泛白色纹理,像从中间碎开了,但表面却依旧光滑完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蜜蜡。”(注:古欧洲皇室将蜜蜡视为非常贵重的珍宝。)
“答对了。但它们不是普通的蜜蜡,再看看。”
茜露达见他说得慎重,便取出其中一颗,仔细观察了很久,表情由起先的漫不经心,逐渐转为震惊。
“是……传说中的奥林匹斯12神?”
哈尔雅惊喜地点头:“没错。这3颗分别是阿波罗、雅典娜和波塞东——我猜得没错,你果然认得出它们。”
“我只在书上读过,这套蜜蜡是上个世纪最有名的国王凯撒九世掠夺了神秘的维尔旱斯部落所得到的,他把它转送给他的情人鲁蜜夫人,引起了皇后的嫉妒,从而引发了长达8年的‘12神之战’。再后来,随着他的病逝,他的国家也消亡了,这12颗蜜蜡随着战争而流散,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它。”茜露达想了想,又说道,“传说它能给它的主人带去强大的力量和完美的爱情,但是我觉得很荒谬。如果真是这样,鲁蜜夫人就不会被皇后送上断头台,而凯撒大帝也不会病死。”
哈尔雅笑了起来:“传说自然不可信,但是这套蜜蜡的确是千年罕见的奇珍,这点你承认吧?”
“嗯。”她的视线转到那张平摊着的地图上,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想搜集剩余的9颗?”
“每年的5月15号,在翡冷翠都有一个超大规模的地下商会,所有顶级的富豪、收藏家、走私者,都会在那时出现,进行数以亿计的商品交易。我得到消息,蜜蜡的持有者会出席该商会,进行拍卖。”哈尔雅的手指不偏不倚地点中地图上的那颗红心,“所以,我的第一站目标,就是翡冷翠。”
“那么……为什么要我一起去呢?”
哈尔雅凝视着她,眼神坚定,却又温柔有加:“别装傻,茜露达。我非常清楚你具备什么样的才华。”
茜露达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起来。
“你精晓4个大陆所有的官方语言,对每个国家的人文历史都了如指掌,同时,你还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珠宝鉴定家……如果我要一边旅游一边寻找这12颗蜜蜡的话,还有什么人会比你更合适当我的同行者?”
“你调查过我?”
哈尔雅很大方地承认了,点头说:“我知道,你的这些知识得益于维也撒丰富的藏书;我还知道,你非常低调,从不对人展示你的才华。但是,玛亚所有的珠宝商都在嫉妒你,因为你总能搜罗到他们搜罗不到、或没有发现的好东西……是金子就会发光的,茜露达,有些东西你即使想藏,也是藏不住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哈尔雅初次得知她的名字时,脸上会有惊讶的表情——
“原来……你就是茜露达。”
显然,这位早就决心要外出冒险的王子,一直在寻找最适合的同伴,然后从珠宝商口中,听说了她的名字。
茜露达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思绪转得飞快,立刻做出了决定:“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哈尔雅喜道:“真的?你同意了?!”
“但是,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合理的身份。”
哈尔雅由欣喜转为困惑,然后又变成了吃惊,最后竟咧开嘴揶揄地笑了:“你要名分?你想嫁给我吗?茜露达。”
茜露达的脸顿时黑了半边,这家伙,想到哪里去了?
“当然不是!”她连忙否认,“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
“雇佣?”
“对。你聘请我和你一起参加翡冷翠的商会,并四处寻找这套了不起的奥林匹斯12神,我为你提供我的学识、经验和时间,对等的,你需要给予我报酬。”她的唇角因上扬而显得冷酷,但乌黑的眼睛却又闪闪发亮,美得有些惑人,“我从来不管别人的事,除非,有利可图。”
哈尔雅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更加感兴趣。“啊哈,你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OK,条件成立。”
他走到桌边,取出笔飞快地写了张支票,然后转交给她,“这是订金。旅途上所有的费用都将由我承担,并且,在收集完奥林匹斯12神后,我会再给你1亿瑞尔币的报酬。这价码你还满意吗?”
茜露达接过支票,上面的数字是“5”,后面是6个“0”。
500万。
尴尬的一个巧合。
她曾试图从以撒身上得到的钱,最后在哈尔雅这里拿到了。
真不知是该说天无绝人之路好,还是说世事难料的好。
茜露达摇了下头,将悸动的心绪强行压下,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不要再想,眼前,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那么,合作愉快。”她朝他伸出手。
哈尔雅带着有趣的表情含笑看她,伸手过来。
两人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表示协议成立。
当她想把手收回来时,他却抓紧了没有放。
她抬起眼睛,发现他的脸上,笑容已经隐去,剩下的,是一种由衷的欣赏。
“茜露达。”他轻唤她的名字,眼神温柔得就像此刻的月光一样。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想……我好像有点迷上你了。”
在像他眼神般温柔的月光里,哈尔雅这样说。
*** *** *** ***
“我想……我好像有点迷上你了。”
在回家的马车上,这句话在茜露达脑海中一直浮现,久久不肯消散。
车身颠簸,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得有点快。
于是不禁有些悲哀:原来对于哈尔雅的温柔,自己真的没有抵抗能力。
那么,这会不会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始呢?
仙度瑞拉没能抓住王子的心,而她,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外响起沙沙声,她随口问道:“怎么了?”
车夫在前方回答:“小姐,下雨了。”
“那么,请你快一点。”希望能在雨势变大前回到家,道路一遇到雨就会变得泥泞,在那样的路上行驶,简直是受罪。幸好,离家也不算太远了。
车夫加快速度,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再次放慢速度。“小姐,您家门口好像停着辆车,把路口堵住了。”
咦?这个时间点,舞会还没有散,妈妈和姐姐应该还在皇宫,家门口怎么会有其他车子?
她打开车窗探头朝外看,就那样,非常非常突兀地——
对上以撒的眼睛。
四月的雨细细绵绵,虽然不大,但足以将人打湿。
以撒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外套也湿了大片,颜色由浅转深,却半点躲雨的意思都没有。他斜靠着车壁,双手插兜,曲起一条腿,在夜雨中,有种莫名的寂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彼此都没有动。
车夫在一旁提醒说:“小姐,到了。”茜露达这才别开眼睛,提裙下车。
她付了车钱,目不斜视地走向家门,走过他时,没作停留。
以撒的唇动了几下,也不出声,跟着她上台阶。
她取出钥匙开门,进门,正要关,却被他的手挡住了,她看了那只夹在门缝中的手一眼,松开,放他入内。
他把门轻轻地关上。
她打开灯,将半湿的斗篷脱下,放到炉子旁的烘衣架上。他同样脱去湿漉漉的外套,放在斗篷旁。
然后她打开储物柜,对着一排排折叠整齐的毛巾,手指犹豫了一下,最后取出两条,将其中一条丢给他。
他伸手接住,坐到沙发上开始拭擦自己的头发。
做这一系列事时,两人依旧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她沏了壶茶放到茶几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蒸腾的雾气升起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好安静。
安静得像场哑剧。
而她与他在这出戏里,扮演的,却不知是什么角色。
客厅里悬挂着的大钟突然叮叮当当地响起,打破了这个僵局。
茜露达抬眼,时针指向午夜12点。
她放下茶杯,吁了口气说:“如果没什么话要说的话,那么我要去睡了。”说完就要上楼。以撒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跑过去,握住她的胳膊,“茜露达。”
茜露达不动,视线没有焦距地平视着前方。
以撒的手缓缓滑下,改为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他低下头,声音颓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茜露达,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架。”
茜露达的唇角露出一丝嘲讽,但目光依旧木然:“我想你搞错了一点——我们还没有感情好到可以吵架的地步吧?”
“茜露达!”以撒焦虑地又唤了一次她的名字,吸着气,沉声道,“我已经知道了。”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这位身娇肉贵的大少爷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点这么糟糕的天气里跑到她这来,是因为他得知了纳塔利破产的消息,但真听他亲口承认,心里还是忍不住微微地一沉。
“所以?”茜露达慢慢地扭过头,冷冷地盯着他,“你是来可怜我的,还是来看我出丑的?”
以撒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你觉得我的样子是来笑话你,或是可怜你的?茜露达,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茜露达沉默。
以撒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问道:“茜露达,为什么下午的时候不肯说实话?”
“有必要吗?”
“你宁可设局让我买你的项链,也不肯告诉我事情的真相而施加援手,为什么?”
茜露达斜瞥他一眼,目光讽刺无限:“为什么?因为设局诱你买我的项链,不过是笔交易,对双方来说只要货款两清,谁也不会亏欠谁;而后者,等于是你施恩给我——这么大的区别,你说我为什么会选前者?”
以撒的眼珠由浅变深,又由深变浅,最后点头说:“OK,那我们来做交易。我带来了500万,现金,就在我的马车上。所以,请把那条祖母绿项链卖给我。”
茜露达平静地注视着他,平静得让人觉得害怕。从小,只要她一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就知道,接下去不会是息事宁人,而是更猛烈的狂风暴雨。
果然,她勾起嘴唇,用比水还淡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真可惜。我现在不想做那笔交易了呢。”
“什么?”
“意思就是每笔交易都需要一个契机,而你,已经错过了那唯一的一次契机。”茜露达缓慢却又坚定地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茜露达,这种时候不该逞强。没错,我承认我下午的时候误会了你,我误会了你,因为我当时太生气,才口不择言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我向你道歉。”
“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没有逞强。我像是那种为了逞强所以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你……”以撒眯起眼睛,目光开始跳动,久久地盯着她。外面的雨好像变大了,敲得玻璃窗啪啪作响。
灯光昏黄,映得他与她的眉眼,都带了三分模糊的隔阂,仿佛他和她之间,隔着一条河,谁也走不进对方的世界。
以撒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停住,望着她,眼神逐渐清明:“你之所以拒绝我,必定是因为已经解决了危机,也就是说,你用另一种途径得到了钱……对不对?”
他果然很了解她——一如她了解他那样。
茜露达默认。
“那么再让我猜一下,帮你解决危机的人是……” 翠绿色的眼珠转成了墨绿色,以撒吐出最后几个字,声音喑哑,“王子殿下?”
茜露达不耐烦地别过脸,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深谈:“无论是谁,都跟你没有关系。”
以撒挑起眉毛,半晌,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他招牌般的笑容——懒散,狡黠,满不在乎又傲慢十足。“也对,茜露达小姐一向很有本事,根本轮不到我来操什么心,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茜露达没有吱声。
以撒又说:“恭喜你终于开窍了,知道谁才是最该把握,以及最能把握的人……不过别忘了我的提醒,没有王后的支持,你是做不成王妃的。”
“这个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以撒打量着她,一边看一边摇头,声音轻浮:“圆滑些吧,茜露达。想要在皇宫中生存,这样的性格可是会吃亏的。没错,你现在的确已经拥有了贵族小姐的高贵优雅,但是如果学不会她们的谦容含蓄,还是不行的。”
茜露达皱起眉头,她忽然觉得很生气,他的每句话每个字听起来都是那么地刺耳,逼她发火。
偏偏以撒好像完全没留意到她已经沉下去的脸,继续说道:“哈尔雅王子是个富有激情的空想家,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比我更加肆意妄为,所以他会在那么多女孩子里选中你,一点都不稀奇。但是,选中你是一回事,能否真的娶你又是另一回事。很多时候,他只会行动,但无法承担后果……”
“够了!”
“换句话说,他逃离不了王后的掌控……”
茜露达忍无可忍,尖叫道:“我说够了!”
尖锐的嘶裂音划过寂静的夜,一时间,整个空间都有了回声:“够了——够了——够了——”
以撒闭上嘴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令人看不到他的眼睛,以及眼睛里隐藏的复杂感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茜露达的脸忽然变得无比疲惫而哀伤,“为什么你从小就一直这样欺负我?我是你的玩具吗,以撒少爷?这样讽刺我挖苦我打击我真能让你感到很快乐吗?”
这下轮到他不说话。
茜露达闭了闭眼睛,恨声说道:“正如下午时我跟你说过的那样——我真的很讨厌你。”
以撒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讨厌你,我不想再看见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嫁给纳塔利时我最高兴的是什么?是我终于可以搬出维也撒,终于不用再天天看见你!”
雨下得更大了,是谁说的,在这种天气里,最适合摊牌、决裂,以及伤人与自伤。
“所以,看在我伺候了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我吧。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是小姐还是穷人,都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以撒直直地站着,半晌,扬起唇角,苦笑着说:“说好不吵架的……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茜露达别开脸,不再说话。
以撒深吸口气,低声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打搅了。”
他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挂在楼梯扶手上,转身取了烤架上的外套穿好,边往大门走边说:“那么,就祝美丽聪慧的茜露达小姐一切顺利,心想事成。晚安。”
他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再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是想记住她的模样,永远永远不要忘记;又似乎是想就此断绝与遗忘,不再想起。
他转身,手刚触及门把,大门就由外开了,莉蒂亚和妮可出现在门外,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以撒将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然后穿过她们,匆匆地消失在门外。
妮可尖叫一声,冲进屋一把拉住茜露达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以撒少爷!刚才真的是以撒少爷?”
茜露达僵硬地站在楼梯口,刚才那一番对话仿佛也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此刻,她感到万分疲倦,一动也不想动。
“哦,上帝!他来咱们家干吗?他是来找……你的?”妮可的眼睛睁得很大,流露出微妙的嫉妒。之前哈尔雅请茜露达跳第一支舞时,她还能为妹妹感到高兴,但这次发现以撒少爷竟和妹妹在家里私会,就像一盆冷水哗啦啦地泼了下来,从头一直冷到脚。
茜露达不耐烦地说:“他想买我的珠宝,就是那条祖母绿项链,给公爵夫人做礼物,所以才来的。”
“是这样吗?”妮可仍是狐疑。
“你爱信不信。我要去睡了。”她挣脱开妮可的手,转身上楼。
一直旁观的莉蒂亚出声了:“站住,茜露达!”
茜露达依言停下。
莉蒂亚仰着头,望着站在楼梯上的二女儿,表情很严肃:“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些什么?你为什么要去找以撒?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不参加晚上的舞会?”
“我参加了。”
“什么?”
茜露达咬着唇,转过去,回视母亲:“晚上的舞会我参加了,但是,王子直接将我请进了他的书房。”
“什么?!”
茜露达从口袋里取出那张支票,递给一脸吃惊的母亲,“还有这个,是他给我的。”
莉蒂亚扫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吃惊变成了震惊:“天啊,茜露达,你究竟做了些什么?王子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我做了些什么?”茜露达忽然笑了,眉眼忽然变得水一样妖娆,分明全是讽刺,但却有种别具风情的美,“我做的,不正是妈妈您所希望的以及最擅长的事情吗?”
她把支票折成V字型,然后插进母亲丰满诱人的胸口。而莉蒂亚张着嘴巴,脸色由红到白,再由白到红,已经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有一点不一样。妈妈出卖的是身体,而我——”茜露达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是这里。”
她转身,上楼,这一次,没再停留。
雨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和着她的步伐,长发墨一般披散下来,随着行走摇摇荡荡。
夜,如此漫长。
谁知道谁伤了谁,谁又最终受了伤。
*** *** *** ***
夜,如此漫长。
马车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颠颠晃晃。
以撒斜倚着柔软的软塌,凝视着爬满水珠的车窗,街灯一盏盏地划过去,映得他的脸,时而阴暗,时而明亮。
“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讨厌你,我不想再看见你!”
“放过我吧。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
他轻抚着手腕上的伤疤,眼神柔软,像被痛苦所融化,然后,开始微笑,比风还轻。
“茜露达,过来陪我练琴。”
小时候的自己,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站在楼梯上,对大厅里忙得一塌糊涂的小女仆发号施令。
那时候的茜露达,就会抬起头,用一双黑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他,难掩其中的厌烦。
然后莉蒂亚或者丹佛丝太太就会冷冰冰地催促她:“你待着干吗呢?没听见少爷叫你吗?”
她会紧抿着唇,很不甘愿地走到他面前,然后,跟他进琴房。
每次都是他弹,她站在旁边给他翻乐谱。
他弹得兴致勃勃,她翻得面无表情。
他会停下,昂着头睨她,笑得很坏,“很无趣是吗?听一个远不如你弹得好的人弹琴,是很无趣的事情吧?最无趣的是,你还不得不听。”
她的表情总是很冷淡,他说话,她就听着,目光也不逃避,就那样淡淡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于是他就会很想很想激怒她,想看看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会有怎样喜怒哀乐的模样。
“我渴了,去倒杯橙汁来。你知道我的喜好的。”
他看着她匆匆跑下楼,到处找橙子,然后剥皮、榨汁,加上蜂蜜与冰块,送到他面前。
在做那些事情时她总是显得消极不耐烦,但是调出来的味道,却会非常好。
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她亲手调制的橙汁,觉得心中的某处地方,氤氲起和橙汁一样的芬芳。
“你听着,如果你考得比我好,我会很困扰的。”
维拉公爵给他请了家庭教师,由于一个人念书实在太没意思,因此又找了好些同龄人来伴读,茜露达就是其中一个。
与成天只知道玩的他们不一样,她热爱读书,对他们所厌恶的课本与考试,总是显得兴趣浓浓。因此她的成绩非常好,好到让所有孩子都嫉妒。
于是在某次考试的前一天,他叫住她,如此对她说。
自那以后,茜露达再没考过高分。
还有一次,硬是抓了正在藏书室内看书的她出来,命令她陪自己玩捉迷藏。当时被蒙住眼睛的是另一个孩子,他扯着她一起跑,想要找个最绝密的隐蔽之所,让对方找不到。
然后便进了庄园后方的森林,再然后迷了路。
天慢慢地黑下来,两个孩子走得筋疲力尽都没找到出口,这才知道害怕。
夜间的森林温度很低,她冷得嘴唇发紫,他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你穿。”
她显得很吃惊。
他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虽然我是少爷你是仆人,但是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总不能让女人冻死。穿着吧。”
再再然后他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丹佛丝太太带着所有的仆人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了树下已经冻得奄奄一息的他和她。由于他的外套给了她,他病得比她更厉害,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
他一个月都没有见到她。
后来才知道,她被丹佛丝太太迁怒,被罚去打扫农场。等他再看见她时,她被太阳晒得黑瘦黑瘦,像稻草人一样。
细想起来,他们的往事,一直是他在欺负她,惟一一次照顾她,最后还是害她遭了殃。
也难怪她会讨厌他。
再后来,卡麦隆夫人改嫁了,成了莉蒂亚•纳塔利,她们全都搬走了。
见面的机会寥寥。
不过倒是有很多关于她的传闻。都说那是个很挑剔傲慢的小姐,比起她那奢侈骄横的姐姐,更难伺候。
比如,她看中的某样珠宝,即使已经被别人先订了,还是非要不可,然后就会拿钱砸人,10倍20倍地往上喊价,弄得对方最后不得不狼狈放弃。
但是,如果是她看不上的,无论你吹嘘得如何天花乱坠,她都会很不给情面地打回,附带几句一针见血的冷嘲热讽。
再比如,她不经常买衣服,可是一旦买,要求就会非常多,细到纽扣的花纹和袜子的缀边,都一一说明,如果没达到她的要求,就会要你一遍遍地改,直到她满意为止。据说,有个著名的裁缝曾给她的一件上衣整整修改了27次,最后哭着说,再也不接她的生意。
他听着那些流传在上流社会中的传闻,觉得有趣而想念。
这些年间,他遇见了很多很多女孩子,每个的性格都不一样,有的聪明绝顶,有的妩媚无双,有的贤德,有的娇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最特别。
连她对他的不理不睬,都让他有种奇异的快乐。
也许……实在是因为他和她认识的时间,太过漫长。
如果用简单的算术来衡量,他认识她有17年,所以,需要另一个17年才能遗忘。
以撒笑着笑着,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凝结了,变得晶亮晶亮。
在其将要坠落前,他闭上了眼睛,仰起头,然后敲了敲车壁,吩咐车夫说:“调头,去罗恩家。”
*** *** *** ***
马车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彩虹大道的一幢建筑前停下。
在四周林立的高大建筑物的衬托下,这幢二层小楼显得又旧又土,像一只丑陋的青蛙,很不和谐地趴在那里。
小屋带有单独的小院子,种着大簇牵牛花,窗台上还摆放着十来盆形态各异的仙人掌,大门上虽然用麻绳拴了个拳头大小的铜铃,但对应的还挂着“主人喜爱睡觉、没有要事勿扰”的木牌。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出主人另类独行的恶趣味。
车夫去拉门铃,响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要放弃,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睡袍的年轻男子边打哈欠边探出身说:“有没有搞错?!老大,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你不是昼伏夜出的夜猫子吗,凌晨1点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狂欢的开始。”以撒跳下车,径自走进屋子,并扭头吩咐车夫:“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来这接我。”
罗恩瞪大了眼睛,怪叫:“喂喂,你今晚不会是想赖在我这吧?不行,绝对不行,回你自己的家去睡!”
“这么紧张?屋里藏了女人吗?”以撒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并到吧台那给自己倒了杯酒。
罗恩肉痛地看着自己珍藏的美酒被搜刮,恨恨地扒了下凌乱的长发,说道:“算了算了,反正每次看到你,我就知道没好事。说吧,这次又是干什么?”
“纳塔利投资失败,已经破产的事情你知道吗?”
罗恩来了兴致,干脆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这个消息将会引起全国震惊的,也意味着财富势力将再次洗牌,嘿,纳塔利风光一世,没想到竟会晚节不保,将自己陷入这么糟糕的境地。”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
“他怎么说都是个大富翁,区区20条船的损失就能令大山崩塌,这不是很奇怪吗?”
“事实上他的生意在年前就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才这么急着最后一搏,把所有赌注都押到了这批运往比伦的船只上。没想到上帝玩他,加速了他的破产。”
以撒抚摩着高脚杯的杯沿:“原来是这样。那么照你看,他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个嘛……很难说啊。”罗恩咂了下嘴巴,耸肩道,“不过我觉得,以他老婆和两个女儿的败家程度,即使他赚再多钱,迟早还是会败光。”
以撒沉吟。
“喂!”罗恩一屁股坐到他身旁,搭住他的肩,“他的新夫人以前可是你家的仆人,你不会想告诉我,因为这个缘故,你才这么关注纳塔利那个倒霉蛋的吧?”
“不,其实我来找你,不是主要问这个。”以撒环视四周,确定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人在场后,才压低声音说,“皇宫的舞会已经过去了两天,王后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未来王妃的初步人选,是谁?”
罗恩呆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笑了起来:“怎么以撒少爷对这种宫廷八卦也感兴趣的吗?还是……你在舞会上看中了谁家的姑娘,怕她被王子抢走?”
以撒一把震开他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废话这么多,问你,知道的就说!”
“OK,OK。”罗恩笑嘻嘻地摊着手,连忙转入正题,“王后看中了3个姑娘,分别是艾伯特公爵的女儿瑟琳娜、唐世家的小姐凯蒂,还有她的侄女简。不过很可惜啊,她看中的这3个姑娘,王子一个都不喜欢,连一支舞都没跟她们跳过。”
“她没有看中纳塔利家的小姐吗?”
“纳塔利?”罗恩哈哈大笑,“拜托,怎么可能?先不提纳塔利现在已经破产了,就算他还是大富翁,入选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的。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姑娘,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以撒扬了扬眉:“你是说那个迟到入场、一到12点就匆匆跑掉的神秘姑娘?”
“呦,看来你也很留意她嘛……啊!难不成你看中的就是她?”
“别说无聊的话。”
罗恩再次耸肩:“OK,OK,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她,那个女孩子有问题。”
以撒拧眉问:“什么问题?”
“我派人跟踪了她两夜,都没查出她的来历。一到12点,她就坐着她那辆造型非常独特的马车匆匆离去,无论我的手下追得有多紧,最后还是跟丢了,简直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以撒的表情跟着凝重起来。他非常清楚罗恩的本领,身为玛亚最高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如果连他也挖不出某个人的来历的话,说明那个人真的是神秘到了极点。
“还有她的服饰,真是见都没见过,查也无从查起……哎呀说到这个我就烦啊。”罗恩将头靠到沙发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撇开她先不谈,你觉得王子,最后会选谁?”
罗恩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悠哉悠哉地说:“王子啊……他恐怕谁都不会选吧……”
以撒意外:“怎么说?”
“我半个小时前刚收到的情报——王子殿下订了3张前往比伦的船票,时间是明天早晨5点,并且用的是化名。”
“你的意思是他想……”
“他想私自离开雅各。□□什么的都准备得非常齐全,看样子是已经筹备了很长一段时间。国王和王后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可惜目前我只查到他会带莱恩一起走,至于那第三张船票是给谁的,还是个问号。”
以撒突然站了起来,手中的红酒洒了。
罗恩心疼得哇哇大叫:“喂喂喂,你糟蹋我的酒也就算了,现在还糟蹋我的羊毛地毯和真皮沙发!不行,说什么这回都得要你赔,你听见了吗?喂?喂……”
以撒笔直地站在原地,凝望着远处某个地方,目光一直闪个不停,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而飞溅出来的红酒流过他的手,一滴滴落到地上。
罗恩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当下收起玩笑,正色说:“你这个时间来找我绝非偶然,问这件事也不是因为八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阻止他。”以撒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低沉,沙哑,听起来都不像他。
“谁?”罗恩皱起了眉头,“你想阻止谁?”
“哈尔雅。”以撒扭头,盯着他,沉声说,“不能让他离开雅各,绝对不行!”
“这样啊……”罗恩摸着下巴,诡异地笑笑,“其实我还满期待的,这不是很有趣吗?国王和王后煞费苦心地为儿子挑选妻子,叛逆的儿子却想着要偷偷开溜……我真好奇王子殿下他究竟想去哪、想干些什么呢,如果这么早就提前结束这个游戏,乐趣就会少很多啊……”
以撒微微眯眼,瞥他一眼,说:“如果王子到时候真的失踪了,你认为王后在大发雷霆追究责任时,会独独漏过你?”
想起专横不讲理的王后,罗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以撒倾身向他,逼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听着,这游戏绝对不好玩。我要你阻止哈尔雅这个愚蠢的计划,立刻!马上!”
罗恩呆滞了半天,最后一摊手,笑道:“OK,OK,我也没说不阻止啊,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以撒这才将酒杯慢慢地放到茶几上,水晶杯里残留的红酒,映着他碧绿色的眼珠,对比格外强烈。
薄薄的两片唇紧紧抿起,全无平日里的张扬和慵懒。
这个以妖娆邪魅闻名全国的花花公子,在这一刻,表情冷绝,没有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