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尘岁安》初晨洛雨

91、九十_飞蛾扑火

　　摇曳的火光在四处星星点点，没有焚烧除了归根梦以外的任何东西，树木完好，大风一起，这落叶季依旧还在落叶。人们在这诡异的火焰的映照下，步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神树靠近。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会儿，突然出现了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她应当如何劝说，阻止这些人靠近神树？

　　她愣神之际，已然有人一步迈上了神树所在的平台。
　　那火光摇曳，在那人手中绚烂地燃烧着，烫不伤他的皮肤，只在他手中逐渐燃烬，而后消失。在那血色红光消失的一瞬间，一道沉寂的黑色突兀地在那人身前展开。
　　在那黑色展现在空中的一瞬间，祝酌尘只觉得自己头脑空白了一瞬，脚下已经条件反射地猛然踏出，银色的光芒在她手里的长剑上闪动着，剑歌的起手式已然在她手中挥动。她冲向了那棵在风中扭曲着的神树——
　　只迟一步。
　　一步之遥。黑色在他身前，钻入了他的躯体，没有血液飞溅，也没有任何声响，那人只是身形晃动了一瞬，便在祝酌尘面前，倒了下去，连同那些飘零的树叶一起，倒在了神树那粗壮而四处蔓延的根须边。

　　祝酌尘从他身边擦过，银色的剑歌穿过已然消失的黑色，击打在了深邃的黑夜，引不起一丝波澜。她此时已经上了神树的平台，映入她眼帘的，是数位已经倒在神树根须边上的人。
　　她猛然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那些倒下的人，就这一瞬，又有人踏上了台阶之上的平台。
　　那抹黑色在祝酌尘眼前突兀地展开，祝酌尘心中惊疑，手里却丝毫不敢迟钝，长剑带着她用的并不算熟练的沉絮雪，直攻向眼前那抹诡异的黑。
　　剑歌沉絮雪利落地破解开了那诡异的黑色，眼前人手上的血色红光伴着归根梦一同燃尽，她低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双手，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了在风中飘摇的神树。
　　“别靠近！”祝酌尘沉喝了一声，随即发觉，所有在上台阶的人，对她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恐慌了一瞬，重复了一遍，却完全阻止不了这些人朝着神树走来的脚步。他们无视着祝酌尘的存在，步履缓慢而坚定地，虔诚地向着神树靠近。
　　祝酌尘手上的剑歌击碎着那些冲着人群而去的黑色，但是很明显，凭借她一人，她根本没办法对抗数量庞大的，不知究竟为何物的“黑色”。

　　被击碎的黑色毫无声响。手握着虔诚的希望，燃尽了那抹血色般的火焰，也如同燃尽了所有的希望，悄无声息地在祝酌尘身边倒了下去。
　　就像是那些燃尽之后失去任何光彩的灰烬，他们如同尘埃一般伏地。

　　周遭除了风声，祝酌尘听不见任何一点声响。
　　她手握长剑，略微有些恍惚，在她不停地四处扫视之中，倏地，她看到了离自己有好些距离的地方，周雯手中握着一片正燃烧着血色红光的叶片，步履轻缓地踏上了台阶。
　　祝酌尘脑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手中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极为明亮的银光，她几乎下意识地朝着周雯那边走去。
　　那抹黑色在神树附近延展，扩散。
　　那抹黑色在周雯身前展开。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周雯身侧的黑色便已然瓦解。祝酌尘手指颤动，剑刃上银光闪烁，她的脚步渐停，目光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身影手握长刀，踏上了台阶。
　　那竟然不是任何一个神吏，而是持刀而来的岳韫归。

　　他手握着长刀，带着一股劲风，爆发般地连斩出几刀，便只见得他身侧出现的所有黑色都尽数消散。他明显注意到了祝酌尘，以及祝酌尘身侧那众多被黑色袭击过的人，神色不由得变了变，而后沉声道：“集中精力。你可知唤醒这些人的办法？”
　　听到他沉稳的声音，祝酌尘稍微定了定神，咬紧了牙，道：“我唤不醒他们，我……我没办法保护您，我甚至可能……没办法保护我自己。”
　　岳韫归身上依旧带着那种风尘仆仆般的意味，然而他此时双目明亮，漫山火红清晰可见地倒映在他的双眸之中。他紧握着手中的苍阙刀，注视着祝酌尘，道：“周陟碣他们的人看到了这里的情况，通知了我，我便赶过来了。这里的情况并不好应付，你不必为了救不了人而自责。”
　　他手上的刀锋利而铮亮，任何污秽都无法在上面有丝毫沾染。他出刀速度极快，托身利刃，在那些黑色出现在身旁的刹那，便已然将所有的黑色尽数斩为齑粉。他神色略沉，眉头紧锁，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祝酌尘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甚至从中感知不到任何的气息，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它很危险。她手中紧握着长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去试试进攻树，这边就……拜托您了。”
　　岳韫归目光转到了周雯身上，后者明显已经没有了自我的意识，脚步未停，颤颤巍巍，依旧在向神树靠近。他向祝酌尘点头以示应允，手中长刀既出，又斩断了出现在了他近处的那些黑色。

　　祝酌尘轻功直起，手中剑歌换为破阵子，聚集着点点银色的元息，朝着那树干猛然劈去。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巨响，大风之中，祝酌尘只看到有一个诡异的影子在那片燃烧的红光里，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原地跃起，撤开，手中剑歌转向，已然锁定了面前的影子。
　　那影子大抵有个人形，身上透露着诡异莫测的气息，在祝酌尘后撤之时，已是一步追上，顶着祝酌尘的破阵子，直朝着她的要害而去。
　　祝酌尘反应不慢，压剑便挡，抽身上跳，手指一探，捏住空中纷飞的一片叶片，银色的光辉在叶片上展开，形成了一个阵法，直罩在了那影子的头顶。
　　那影子被祝酌尘这阵法拖了一瞬的脚步，祝酌尘手上剑歌顺势变为筵灯，寒光乍现，猛地刺向了那影子去。
　　剑歌凌厉而颇具杀伤力，那影子身上覆的那层似是保护罩的膜被打出了些许裂痕。它只吃了几击，手中便已然带着那抹诡异的黑色挡住了祝酌尘剩下的攻击。而在它头顶阵法松动的瞬间，它原地消失了去。
　　下一瞬，一道诡异的黑色猛然在祝酌尘身前炸开，亏得祝酌尘反应快，立刻后仰撤开，否则她此时已经要被这不明的黑色洞穿了。
　　祝酌尘被惊了一身冷汗，不敢怠慢，脚下后退了数步，却无法再找到那影子的所在之处。
　　只一瞬，在随之而来的大风之中，那抹影子又突兀地出现在了祝酌尘身侧，毫无预兆地朝着她攻来，被她提剑挡住。她逆着风挡下了几次影子的攻击，倏地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抹不对劲的气息。
　　面前的大风，竟然诡异地带有腐蚀性！

　　祝酌尘心头当即是一紧，连连退开了好些步。她现在甚至还没能接触到神树本身，便已经被迫后退了好些距离，明显的实力差距让她心头一紧。
　　呼吸之间，又见一道诡异的黑色在她面前突兀地展现，她抬剑便挡，整个人持续地后退，又猛然发现，那影子竟然突兀地从自己面前闪至自己身后，速度极快地从背后朝自己袭来。
　　祝酌尘心中一沉，心中快速打定了注意，没有躲开，而是手中长剑一转，提着剑，迎上了那影子的攻击，抽身便正面对峙上了那诡异的影子。
　　她此时依旧隐约能感觉到大风中所带的那抹腐蚀性刺痛着她裸露的皮肤，却没有时间去管，只得集中精力来应对面前这个诡异的影子。
　　她挥着剑与那影子对峙，脚下触碰到那些倒下的人的躯体时，相接触的感知能让她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这些倒下的人，皆已经尽数死亡，这使得她心底颤动了好一阵。
　　很大数量的人倒在这棵大树的根须，多得祝酌尘已经要找不到空闲的地方落脚了，她不可避免的会踩到人的躯体，那种死亡的感知扣动着祝酌尘的心弦，致使她脚下的步伐有些紊乱。
　　她无法避免自己去想这些人的死亡。这些普通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虔诚地迈着步伐走向这棵大树，犹如落叶一般倒在树的根须旁，生命被尽数收取，化作眼前这个怪物的力量。

　　黑色在她面前炸开，她手中的银光在长剑上闪动着阵法，又一次将那抹黑色挡了下来。
　　很费劲。祝酌尘手指略微有些颤抖，她心底有些乱，无助而恐慌。眼前的尸横遍野无意让她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夜晚，当年的她什么也做不到，然而事到如今，面对着如此肆意蚕食生命的对手，面对着如此视苍生为尘土的对手，她依旧做不了什么。
　　不。
　　祝酌尘手中长剑挥动着，在那影子又一次朝她正面袭来的一瞬间，她手中的长剑剑锋一转，淡淡的银光在剑刃上流转，她深呼吸着气，猛然朝着自己的正前方挥出一剑。

　　玖剑成歌，第八式，澈声。

　　霎时，周遭的本就算不上充裕的元气被祝酌尘手里的剑歌吸收得瞬间一空，伴随着她剑歌的打出，从未有过的强烈元气在她长剑上燃烧起来，银色的光辉犹如太阳一般刺眼，招招对着那影子而去。
　　这一瞬间，两人的优劣形势竟瞬间转向。澈声势不可当，硬是打退了那影子，洞穿了它漆黑的身形，刺入扭曲的树干之中，爆发着强烈的光辉。
　　祝酌尘动作加快，完整地打完了这一式剑歌。她心跳有些加速，曾经从来没有在实战中用出过的剑歌八式，此时带着极为可怕的攻势对着影子而去，硬是穿过那腐蚀性的风，劈开了神树周遭那保护性的屏障，直击在树干深处，生生将那树干砍出一大道痕迹。
　　树顶的红光燃烧得犹然猛烈，大树整个枝干都在风中摇曳起来，仿佛切切实实地感到疼痛一般，它的所有枝条都在空中扭曲，缠绕。
　　澈声打完的空隙，祝酌尘不敢怠慢，捻了一片树叶便又赋了一个阵法在其上，正要继续进攻，突兀地从身后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她条件反射地转头，便见得竟是梁黛苒手中按着一张纸符，直直的便向那被祝酌尘的剑歌打穿了身形的影子冲了过去。
　　祝酌尘被她的执着震惊了一瞬，反应却没因为自己的惊讶而变慢分毫，她手中的叶片阵法当即撤销，换为另外一种，她即刻丢出叶片，银色的光线从阵法中展开，织成一张网，硬生生地将梁黛苒拦了下来。
　　岳韫归很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到来，他手中按着长刀，斩断身旁那些黑色之时，脚下踏出几步，上了神树的平台，厉声喝道：“你这是作甚？”
　　梁黛苒手指按在了祝酌尘阵法结出的网上，脸色阴沉，瞧了岳韫归一眼，又看向祝酌尘，道：“别拦我了，这是我唯一能杀它的机会了。”
　　祝酌尘实在是忍不住，厉声骂道：“你是瞎子还是脑子有问题？它什么实力什么水平你到底有没有点数？你一定要这么送死吗？”
　　梁黛苒不答，以手中符纸作剑，斩断了祝酌尘拦住她的丝线。她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站定之后，便是脚下轻功直起，径直冲着那影子而去。

　　腐蚀性的风吹得祝酌尘裸露的皮肤生疼。她暗骂了几声，手中按着长剑，跟着梁黛苒的动作，攻了上去。
　　梁黛苒的速度明显比祝酌尘差了一节，但是她毕竟也还是个修真者，手中的纸符上浮现着一层辨别不出颜色的光芒，在她手中如同一柄短剑一般，竟然使得还算利索。
　　祝酌尘的动作更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地跃起，剑歌飒逸被她直直地打出。那影子拦住了梁黛苒手里的符，又挡下了祝酌尘的剑歌的第一击，整个影子便在原地闪动，倏地凭空消失了去。
　　下一瞬，它出现在了岳韫归的身边，诡异的黑色蔓延开，它直朝着岳韫归攻去。
　　然而岳韫归从来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他只是眉头稍微一动，动作却没有丝毫地犹豫，抽身即斩出了一刀。只见得那苍阙刀却失了原先的那抹锋利一般，刃上竟隐隐倒映出了那影子中充斥的黑色。随着岳韫归斩出的一刀，那蔓延的黑色竟突兀地崩塌，只见岳韫归已然穿过那片黑色，直攻向了那影子去。
　　那影子不躲，正面接了岳韫归一刀，反手又要攻上，却只见苍阙刃上的黑色猛地炸开，其刃尖重新变得铮亮。而那炸开的黑色又随着岳韫归手中刀刃指向犹如刃气一般打了出去，竟逼得那影子退开了去。
　　那影子闪身退开之后，也不再纠缠，猛然抽身速度倏地加快，朝着一旁的那些神志没有恢复的人而去。
　　祝酌尘的脸色一变，手中挥动长剑，驾起轻功，剑歌镜月盏被她当做纯粹加快脚步的辅助招式，她极快地赶向那影子去的方向。

　　然而人再快的脚程，哪儿赶得上鬼魅的速度？
　　只见那影子到一个人的身侧，黑色侵袭而出，直直钻入了那人的躯体，那人几乎瞬间便倒了下去。祝酌尘瞳孔猛地一收，镜月盏猛然爆发，在那影子侵染般地杀了一个人后，长剑直刺向那影子。
　　那影子硬接下了祝酌尘一记剑歌，大树摇曳，树干上发出咯吱咯吱类似笑声的响动，惹得三人一阵毛骨悚然。腐蚀性地风从大树中喷涌而出，伴随着夜晚诡异的大风，朝着三人侵袭而去。
　　祝酌尘不得不退开了去。这腐蚀性的风不能长期直面，对人的损伤极大，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手背在隐隐作痛，握着剑柄都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那影子动作不停，身上冒出了些许暗沉的黑色，在祝酌尘撤开的瞬间，又朝她猛攻而来。祝酌尘抬剑便挡，强行将它打退开了些距离，自己脚下也连连后退，不敢再贸然向前。
　　梁黛苒没有那么多的谨慎，她的进攻只如同疯了一般。在祝酌尘打退了影子的同时，她手中按着一张符纸，猛地冲了过去。
　　祝酌尘心头一紧，她看着那影子身上冒出的黑色，提着剑，高声道：“别过去！”

　　然而这位被仇恨充满了的修士除了在求她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过她说话。
　　只见梁黛苒手中按着纸符，到了那影子身边，猛的将纸符按入了那影子的躯干中央。
　　纸符送进去只是，她自己也停滞在了原地。祝酌尘心中暗骂着，提着剑挽着起手式的剑歌便要上。
　　梁黛苒整个人滞在了影子身前，呼吸之间，不见那影子有多少动弹，便只见一道深沉的黑色在梁黛苒身前猛然炸开。
　　如刀锋般锋利的黑色悄无声息地刺穿了梁黛苒的胸口，鲜血迸溅，她的躯体顿时失了力。

　　祝酌尘的心底猛的一颤。她手中剑歌直起，一记云追直上，猛攻向了那漆黑的影子。
　　梁黛苒送进它躯体里的符纸猛然爆开，在它躯体上炸开了一个大洞，紧跟着祝酌尘的剑歌云追，硬生生地将它的躯干削去了好大一部分。
　　那鬼的躯干只是摇晃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反倒是它身后的大树随着大风摇晃起了枝条，明艳的血红色火焰刺痛着梁黛苒的视线。当她僵硬地抬起头来望向树顶时，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五官流出，她睁大着眼，那鲜艳的红色倒映在她的眼中，倒映在了她脸上的血液上。
　　祝酌尘剑歌不停，速度加快，然而那鬼只是稍有些晃动，整个身躯却没有因祝酌尘的进攻有多少的位移。它看不出五官的头部仿然在低着头看着梁黛苒，在随着祝酌尘的长剑再攻上来时，它的手臂按住了祝酌尘的长剑。
　　下一瞬，一道诡异的黑色在梁黛苒头顶干净利落地展开，遮蔽了梁黛苒双目中倒映出的那抹血红色的光。那黑色直直钻入了梁黛苒的躯体，将她的生命尽数收走，她的双目将再也没有办法装下那抹明艳的红色。
　　梁黛苒嘴张大了。直至她的死亡，她都始终目光如炬地望着那树顶的红光，仿若看着最后的希望。她的双目失去了神色，死不瞑目地倒在了神树的根须边。
　　血液顺着她的躯干流出，染红了那一片的根须。祝酌尘手指轻颤，她紧按着手中的长剑，而那影子在她的视野中消失了去，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便猛然看到，那影子残缺着出现在了神树的顶端，在树顶，慢慢愈合，重新变为了完整的影子。

　　血色的火焰本来在树顶燃烧得极为绚烂，然而此时却已经在逐渐褪去。那抹光辉在逐渐消失，周遭的那些红色也逐渐完全消失，一切都变得黯淡了，仿若大风吹灭了这漆黑的夜里最后的希望。
　　祝酌尘感觉到自己裸露的手指和脖颈都被这腐蚀性的风吹得生疼，她的手指颤抖着，抬眼看着树顶上的那抹影子去。
　　只见树的周遭凭空出现了大量的黑色，拥在了那些被剥夺了意识的凡人身边。
　　祝酌尘心头当即是一紧，脚下轻功已起，奔向了那成群的凡人。
　　岳韫归的反应与她如出一辙，他当即退了回去，手中紧按着长刀，要劈开那满眼的黑色。
　　夜晚漆黑如墨，而那影子的黑则诡异得令人心惊胆战。
　　那些凡人手中所举树叶上燃烧的红光在逐渐黯淡，熄灭。周遭的光线都因这些红色的消失而变得晦暗。他们手中高举着树叶，目光始终在那片燃烧的树顶上，仿然在看着一片澄澈的希望，虔诚地向神树靠近着。
　　祝酌尘不知道此时在他们眼中到底看到了什么，祝酌尘只看到了那片黑色遮蔽了那些人的视线，将那耀眼的光芒都尽数遮蔽，仿若熄灭了世间所有的光，黑色要尽数吞噬整个世界一般。
　　只一次呼吸的时间，大量的人被这黑色涌入了躯体，眼中的光芒消散，整个人都直直地倒了下去。

　　周雯脚步虔诚而缓慢，她眼中的光芒被黑色逐渐遮蔽，手中所捧的树叶逐渐失去了那燃烧的红光，在她手心消失。
　　黑色在她的身侧展开。
　　黑色在他们身侧展开。
　　岳韫归抬起手中长刀，当他斩断周雯身侧的漆黑时，倏地看见，黑色已然钻入了她的身躯。
　　周雯的身体失去了力量，如同其他所有人一般，往岳韫归的脚下倒去。岳韫归的身躯当即一僵，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瞬，动作瞬间一滞。
　　他在周雯倒下的时候，尚且能听到周雯嘴中的轻声细语，仿若在诉说着世间最美好的希望与幻想。他能够听到，周雯口中念的只有两个字——“陟碣”。

　　那黑色在岳韫归身侧消散，又在其他地方聚集。所有的光芒被这些黑色尽数遮挡，余下的只有那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风，刺痛着清醒人的皮肤。
　　祝酌尘以最快的速度斩断面前的黑色，却无法抵挡这如同遮天蔽日一般的侵袭。她眼睁睁地看着大量的人在面前，身体不受控制地震悚了一下。
　　一种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当她转头看向岳韫归时，便看到周雯身上有最后的黑色浮现，她整个身躯毫无生命力地往地下倒去。祝酌尘的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脚下触碰到的尸体，那浓郁的死亡气息触动着祝酌尘的神经。她木讷地低下头，猛然发觉，脚下的人竟然悄无声息地被那根须所包裹，已然要被这棵树吞噬殆尽。她抬头，四周环视一圈，发觉这棵树的根须都缠绕在那些人的躯干上，已然吞噬了一大半。
　　她感到了一种自心底而生的恐惧，手指颤抖，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大了不少，手上失了力，几乎连剑都要拿不住了。

　　当祝酌尘的目光迟钝着又转向岳韫归时，发觉那影子已然出现在了岳韫归面前，身体便是猛然一个震悚。她几乎立刻从那种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之中脱除，按紧了长剑，冲向了岳韫归去。
　　幸得岳韫归显然见过些世面，面对这样的场景，他除了神色不怎么好看以外，手上动作却依旧不慢，锋利的长刀极快地应付着突兀出现在面前攻向了他的影子。
　　祝酌尘随即跟上，她急促地喘着气，手中按着长剑，直攻向了那影子。然而相比起之前，这影子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诡异了些，它丝毫不管祝酌尘，身影径直在祝酌尘面前消失，随后便出现在了岳韫归的背后。
　　黑色在岳韫归背后炸开的刹那，祝酌尘的恐惧在这一瞬间几乎达到了顶峰。她不受空中地睁大了眼，嘴巴张着却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