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凶手》米西兔

4、客人

　　2014年1月1日，囫囵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不大情愿地透着一些光亮。
　　像宿醉后的症状，陆凡扶着几近崩溃的脑袋坐在床上，一声声熟悉而洗脑的音乐正不遗余力的轰炸整个世界，这是楼下广场舞大妈们的杰作。他住的这个小区，入住率出奇的低，可即便如此，广场舞却从未缺席。明明只有五六个大妈，不知为何，她们却非要执拗地将音乐开到最大，导致身在二十二楼的陆凡经常做着相同的噩梦——大妈们逼着自己加入广场舞大军，否则就要禁止他写作。

　　大妈们身体矫健，脸上无不扬着自信和骄傲，连物业人员也拿她们没有办法。陆凡曾建议物业方规劝大妈们调小音量，却换来她们肆无忌惮的嘲讽，“我们是老人家，锻炼身体也要被你们年轻人管啊？尊老爱幼，你听说过吧？小学生都懂的道理，你还用我来教你呀！”

　　这个烫着小卷的大妈身形偏胖，口气和语速中隐隐透着坚不可摧的力量。虽然口口声声地自称为“老人家”，但其矫健程度却丝毫不输年轻人，陆凡曾亲眼见到她大汗淋漓地从超市拎回一口袋的特价鸡蛋，而且逢人便说自己捡了大便宜，那喜悦程度不亚于以白菜价买回满汉全席的食材。

　　其他几个大妈都纷纷附和着，并嚷嚷，“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有这跟我们吵闹的功夫还不如多赚些钱，买个独栋别墅好了呀！就没人吵你了呀！”据陆凡所知，物业小伙子一向和善，对付这些咄咄逼人的大妈们实在难以抵抗，便很快败下阵来了。

　　陆凡紧皱着眉头，从窗口向下看了看，原本六人的舞队今天好像少了一个人。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广场舞大妈们的发挥，她们都穿着各色鲜艳的服装，一个个舞步恰好紧跟节拍。

　　他无奈地关上窗子，“什么都做不了！”陆凡颇为懊恼地嘀咕了一声。多年的写作生涯，他早已习惯在安静的深夜里工作，而白天的时间，他大部分都用来睡觉，或者阅读……不过，太吵了！他没办法做任何一件事。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陆凡惊异了几许，自从搬来这边，这样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出现。

　　“开门——咚咚咚——”门口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但一时无法准确的想起。
　　“开门——”几近叫嚣声逐渐急促。
　　“咚——”
　　陆凡迟疑地转动门把手，然后当他拉开房门时，一只滚圆的胖拳头正落在眼前。他下意识的躲开后发现那只拳头的主人竟然是小卷发的广场舞大妈。

　　看到陆凡一脸惊恐的盯着自己，大妈稍稍有些错愕，赶忙收回正在叩门的手。然后，她迅速地恢复往日一贯咄咄逼人的态度，“怎么回事？这么久才开门，不会是干了什么坏事吧？不过，谁知道呢！整天躲在家里不去上班的年轻人，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哼！”大妈毫不客气地从鼻腔丢出一声不屑。

　　“我的工作是写——”
　　——“哼！”
　　——“作”
　　大妈强行打断他的同时，陆凡勉强把话说完。

　　“本来嘛，我是不愿意上来找你的！只是，刚刚有人跟我打听你，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就跑一趟咯！谁叫我——”
　　“谁找我？”
　　“谁叫我年轻的时候是居委会——”
　　“到底是谁找我？”
　　“居委会干部呢！我这个人——”
　　“……”陆凡一脸无奈的看着她不惜吝啬的夸夸其谈，人生中，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时间的无助，原来，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无法快进，即使你早已心急如焚。
　　“我这个人向来乐于助人，又不记仇！所以，即使你再怎么跟物业告状，我还是愿意帮忙的。”

　　终于结束了！
　　陆凡对她的性格和职业没有一丁点儿兴趣，可是他眼下却正在被迫了解了眼前的大妈。不过，这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自从跟物业反映广场舞扰民的问题之后，这位“热心”的大妈就再也没给他好脸色了，每次经过楼道前的空地时（那里经常是“八卦协会”的聚集地），总要被她们奚落几句，一句句冷嘲热讽都成了细小的刀片落在他的身上。陆凡心想，她们也许是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就是研究杀人手法的吧！要是知道，还不远远的躲开自己。如果让她们看一看自己写过的小说，然后再细品其中。天可怜见，她们原本无忧的晚年生活便有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这阴影的制造者还近在眼前。

　　想到这里，陆凡竟对她产生一丝怜悯，便说，“阿姨，谢谢你不计前嫌。那位打听我的人，现在在哪里呢？”

　　才刚过去几分钟而已，大妈的态度突然发生转变。大概是见他对自己恭敬有加，所有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了，便说，“这样才对嘛！我这年纪自然是你的长辈了，谁还没有父母兄长啊！将心比心，谁也不能对长辈不敬啊，你说是不是！”

　　陆凡微微改变嘴巴的弧度，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说，“那是当然！那——那个人——”

　　上午10：53，广场舞的音乐停下了。

　　“听说你当了作家！真厉害！”说话的人是吴晓娟。眼前这个女人对陆凡来说有些陌生，但对于她的名字依稀还是有点印象，高中时期，她是班里历届来唯一的女生体育委员。陆凡不大能想起她曾经的模样，只知道每每到了运动会，她的名字总会出现在各个比赛场地。陆凡不记得什么时候从哪里得知她如今已经成为一名市局刑警。

　　小小的客厅里摆放了一只素色三人沙发，沙发的一端贴着玻璃窗。吴晓娟就坐在沙发上，她的眼睛不时打量着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最后发出赞叹，道，“真没想到！独居的男人也会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

　　陆凡听罢，张了张口又放弃出声，然后以一个浅笑回应。他端来一杯水放在吴晓娟的面前，接着又从餐桌旁拖来一把椅子坐在她的面前。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原木色茶几，吴晓娟从茶几上捧起水杯毫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然后笑说，“出门的时候忘记带水杯，渴死我了。”

　　“怎么会突然来找我？”陆凡看着她，问出心里的疑惑。
　　几分钟之前，这个女人突然从楼道的转弯处跳了出来，然后跟他说，“就是我找你啊！不欢迎吗？”在小卷发大妈的注视下，陆凡只好装作跟她熟络的样子让她进门。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握住水杯。犹豫了片刻，说，“呃——我是有很要紧的事情找你！”

　　“什么事？”陆凡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双肘随意抵在膝盖上。

　　中午11：13
　　“陆凯死了！”她的声音空灵，表情严肃。

　　将近五分钟的沉默后，陆凡微微张口，说，“怎么死的？在哪？”

　　“死因还在调查中，尸体是在家中被发现！”她一一阐明，眼神中流露出不忍。

　　尸体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