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凶手》米西兔

2、尸体

　　窗外是被一抹夕阳染红的天空，像鲜血四溅后被晕染开的纱帘，朦朦胧胧地罩在四周，仿佛一副刚刚被完成的油画。太阳渐渐下沉，最后完全沦陷入黑暗中。黑夜像一只巨大的深渊，只在一瞬间便吞没了一切，然后若无其事地拥有了世界。

　　这是2013年12月31日，某个不起眼的夜，屋外寒气逼人。直到深夜22点，气温已经逼近零下。

　　打开某社交软件，在某一片天地里，大家都在尽情地晒出自己的生活。其中就包括陆凯，他在两个小时前转发一条公众号文章《5年涨了600%？是泡沫，还是投资？》并评论，“赚钱了就是投资，赔钱就是泡沫！”

　　隔了几十分钟后，他又发了一条“明天的杭州之旅，期待！”下面零零落落有几条回复，大多是客套话。基本上都是他的公司员工们不得不冲着领导的面子。如今，社交一旦被工作侵入，那这样的寒暄总是少不了的。陆凡没有回复，只随手点了赞。

　　日趋发展迅速的网络世界在逐渐渗透着大家的生活，都市里的人们似乎没有一天能逃离，网络真像一只巨大的网啊，它网住了人们的衣食住行，网住了人们的精神生活，它成了本世纪人类的最重要的生活必需品。

　　在网络世界写了将近五年的推理小说，除了面容逐渐憔悴，发际线后移，身体处于亚健康以外，也没有其他的坏处了，陆凡在网络世界里获得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这笔财富对别人来说倒不算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有多么宝贵。

　　完结一篇关于作案动机的章节后，编辑打来电话，她说他的上一部作品就要被改编为影视剧本了。挂断电话后，他默默地将上一部作品从电脑里调出来，那是一篇十六万字的推理小说。面对着自己曾一一码出的字句，他突然有些伤感。对于作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人激动了，这部小说不仅被出版，如今竟然还要被影视改编，不管从利益还是名声的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不想……”他对着手机，默默低吟着。“编剧为了吸人眼球，都会乱改一通。”陆凡紧锁着眉头，一脸不悦。

　　作为一名并不热门的网络作家，他除了这样发发牢骚，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责编在电话里训了他几句，原本这对三方都有好处的事情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可眼下，这枚实实在在的大馅饼落在这颗榆木疙瘩上，他竟然还在故作姿态。

　　陆凡向来不太喜欢跟人争辩，只沉默了一会儿后挂了电话。想着，责编一定在电话那头气得直跺脚。刚刚接触网络文学的时候，他的文章订阅率并不高。网站上相对热门的都是一些穿越文，宫斗文，修炼文，像他这样典型的日式推理，大家好像都不大感兴趣。

　　现在的状况倒是好了许多，才刚更新到第13章节，就有七千订阅了。他可以因此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但是，跟那个人的距离，还是太遥远了些！前女友的父亲对他说，“我从来不做无谓的投资，比如你和于心的感情！”

　　陆凡握住一只药瓶，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此时，灯火在夜幕中熠熠生辉，像宇宙里泛着光芒的星宿，它们安静地在黑暗中注视着一切，你能看到它们，它们也在盯着你。
　　落地窗上悬挂着厚实的墨蓝色窗帘，他随手将它拉上。一切都必须在今晚落幕。

　　窗子下边是一块充满异域风格的丝质地毯，一直延伸至客厅的沙发旁，灰褐色的地毯像一大块香醇的巧克力。而如今，那块巧克力上承载了一个人逐渐殒没的生命。

　　这里是本市最顶级的住宅区——鸿景阁。

　　陆凡站在沙发一侧，沙发上的羊毛毯被胡乱揉搓成一团，凌乱不堪。这跟屋里豪华装修极为不搭。原本，他是容不下身边有丝毫杂乱的，可眼下，陆凡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就在脚边，一只瘦长的手臂正无力地落在跟前，陆凯像一只慌乱沉睡的猛兽，脸上的汗液还没来得及擦拭，他已经没有了气息，但是，那副因痛苦而狰狞的表情还依然如故。他穿着白色衬衫，袖口上有一道黑色条纹，这是某品牌最有辨识度的细节设计。

　　隆冬季节，屋外寒气逼人，屋内却因中央空调而变得温暖舒适。今天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必须跟一切告别。

　　陆凡环视一周屋内，精致的轻奢风格装饰加上优越的地段，他难以想象这个跟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究竟赚了多少。这就是他可以接近那个人的理由吗？

　　他突然有些悲从心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实在不该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毁尸灭迹。曾无数次在小说中用到的处理尸体的办法，此时，它们都好像失去了可操作性，因为时间紧急，没有预先准备方案。贸然操作的话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他不得不依靠临场发挥。

　　手中的药瓶被他攥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当然要避免将药瓶留在案发现场，于是毫不犹豫的将它一把塞进外套的内侧口袋。陆凯向洗手台走去，投了一块毛巾在水池里。看着它渐渐吸饱了水分，然后再将它拧了拧。拿着湿毛巾，他擦拭着从进门开始着手碰过的地方，门铃，鞋柜柜门，沙发，玻璃杯，还有……他看了看脚上的深棕色拖鞋，这个也必须要处理掉。

　　做完这一切后，这个空间里就……再也没有任何跟他有关的痕迹了。仔细确认并收拾好那些将要自行销毁的物品，他准备离开这里，但是刚刚抬脚便愣住。他有点太大意了，作为最大的隐患——陆凯的尸体，它可以留在这里吗？难道毁尸灭迹中最重要的不是尸体的处理？

　　那要怎么处理呢？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心跳也骤然起伏得厉害。要让这具尸体即便被人发现了也不会被当做非正常死亡！按照常理来说，如果他的尸体被发现，警察应该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毕竟是作为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陆凡自然也会被当做嫌疑对象，如何摆脱嫌疑，或者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也是需要立即思考的问题。

　　分尸抛尸？还是纵火焚尸？不管怎么样，它的确不该出现在这里了！

　　要不……或许……也可以伪装成自杀呢？由于无法承受生活中的某种压力，不得不选择亲自结束自己的生命，近年来这样的案件也不在少数。如果是自杀，他还需要一份遗书……不……不对……

　　他有什么理由自杀呢？事业正值上升期，跟某个人的感情也是颇受肯定，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生活上，他也没有任何想要自杀的迹象，陆凡猛地想起一个小时前点赞的那条社交状态，“明天的杭州之旅，期待！”陆凯的行程明明都已经安排好了，又怎么会突然寻短见。自杀，看来是行不通的。

　　陆凡站在尸体前来回踱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吧，他或许可以承认，自己只不过是擅长纸上谈兵罢了，真正实际操作起来竟然也是举步维艰。

　　他常常在小说中提到一句话，“站在凶手的角度去作推理，或许一切都能说得通了。”也许，当下，他可以站在刑警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如果能把办案刑警的思路引去别的方向，那是再好不过了。

　　此刻，他想起自己的一部小说，叫《没有嫌疑人》。这部小说是在去年年底完结的，小说的主人翁是一名资深刑警，名叫方国有，人如其名，他的人物形象就是正派，无私奉献。仿佛与生俱来就是国有资产一样。陆凡在塑造他正面形象的同时，也给他设下一个又一个难题。在小说的后半部分中，他接触到一个特殊的案件，这桩案子里的线索看上去清晰又明确，实则却是由凶手为了混肴视听而故意制造的迷雾。经过了十年之久，方国有才破了那件悬而未决的案件。

　　陆凡清楚的知道，小说里的主人翁自然是有主角光环的，他一定会突破重重难关然后查到关键证据，最后也一定会让罪犯落网。可现实，并不是小说。没有光环，没有套路，或许，值得赌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