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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一
      近来我活得有些蠢相,比如说再不关心当季新款和流行,化妆也再不严谨,穿衣配戴俱不周全,不仅如此,我还搬了家,自原来那套一室一厅七十余平米的爵士公寓迁出来,新房子名叫美景小区,标准的三姑六婆式民用楼房,每户才五十平米左右。诸多堕落庸俗数不胜数,总之一句,我不再是他人眼中的那个华丽原。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自己是想开了,低调一点,邋遢一点,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省力省钱!所以我抱着被子心安理得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还得意地舒展了个玛丽莲•梦露式的懒腰。
      日子其实过得挺惬意,闲时还可以关心下邻里新闻,听隔壁张阿姨论及楼上阿婆的苦恼、楼下三叔的外遇以及对门的新旧房客,长长短短,是是非非,原来也可以不亦乐乎。
      一口气谈到到午时,她突然想起什么,问我:“田小姐,你怎么不上班?”
      “啊,我没有工作。”看着她眼底深处逐渐升起的疑惑与兴奋,我开始明白,自己终于也有希望荣登本楼八卦榜,吸毒?二奶?夜总会?她究竟会怎样选择我的故事?小人物的心思有时极难把握,而且天马行空大刀阔斧得不亚于一流导演。
      我打了个哈欠,把精彩舞台让给她独自施展。
      回了房间,房间实在很小,天花板像是随时要盖下来,把人闷在房间里煮到烂透。我趴到窗台上去看风景,楼下有人提了大包小包蹒跚地走,没见过这么会购物的男人,光鞋盒就有一沓,高高堆齐用绳子束紧顶在肩上,等他挪到窗下,我突然大叫一声,他果然受惊抬头,鞋盒子立刻哗啦啦翻洒了一地。
      哈哈哈,真有趣,我拍着窗沿狂笑,他擦着汗,怒视我,“小姐,你不厚道。”
      厚道?卖多少钱一斤?我懒得再理他,自顾自关上窗,飞身回床上寻周公,日子还长着呢,就算无聊,也要慢慢地往下过。
      再睁开眼已经黄昏,家家户户奋力爆炒煎炸,窄窄的楼道上空蓬起层呛鼻的油烟味,在夜幕下混合了锅碗盆盘叮当协奏曲,齐心协力地向我挑衅,房间里便因此有种难堪的空,耐不住寂寞,我拎了件外套开门出去。
      出乎意料,对面202室也是房门大开,张阿姨提及的新房客站在门口,叉腰向我笑。咦,他有事?我想缩着脖子溜过去,又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你来早了。”他主动和我说话。
      “什么?”
      “美景小区住房条件一无是处,之所以租金高,是因为楼下有片著名的桂花园,不过你来得早了,现在离开花期还差一个月。”
      “哦。”我松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长得真不错,难得见到这种白皮肤大眼睛却不显娘娘腔的帅哥。
      “你好,我叫钟镇平。”他伸了手,主动打招呼。
      “田原。”我把手延长些与他指尖一触。
      “我比你早搬来一天,大家都是新房客,以后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我效力。”
      “好的好的,多谢多谢。”我欠欠身,乘机瞄一眼他身后,半开的房门看不到人影,但里面有声音,什么人正悉悉索索地收拾着东西,是他的女朋友吗?
      二
      小美打来电话问罪,“你这个贱人!”她开口既是伤人,“躲哪里去了?是不是准备烂死在外头?拜托别学那种纯情少女自杀情节好不好。”
      “不好!”我干脆地回答,然后拆下手机电池,一齐丢到包里去,转过头去看路旁玻璃门倒影,一张单薄的小圆脸,发型师阿森称之为最佳脸型,他说这种面孔梳什么发型都不会失败,可是我知道他另一层意思——怎么摆布都不难看,反过来说,岂不是梳什么发型都不会太漂亮。
      “你的头发真是又黑又亮。”对门的钟镇平倒是人靓嘴甜,每次见面打招呼全不重复。
      “就怕心肠也是又黑又亮。”有人在后头跟一句败笔。
      那人高佻身材小麦肤色,一脸沙滩男孩式的坏笑,手里还托了只苹果,咬一口,嚼几下,慢悠悠自房门后转出来,今天他手无纸袋肩无鞋盒,看起来既舒展又轻松。
      “别理他,”钟镇平笑着对我说,“这人天生一张老太婆嘴。”
      “哼。”他咬着苹果又转进房间去。
      我便与钟镇平搭讪下去,“你们俩同居?”
      “这怎么可能?”他怪叫,“我自己一个人住,郑剑是过来帮忙的。”
      可是隔壁204室的张阿姨不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也无所谓,我随便的笑笑,听他在那头邀请:“这么晚才回来?吃过夜宵了吗?楼下烧烤很不错,等会我请客,一块过去尝尝?”
      “好。”他真罗嗦,我却简单得要命。
      在烧烤摊上我们叫了一堆肉食,连同六瓶镇得冰凉的啤酒,他们都说,你喝起酒来真不像是个女孩子。不过他们知道什么,我其实最痛恨啤酒之苦味,然而这也是过去的事了。
      半酣之际,我问钟镇平,“你的女朋友呢?怎么不一起下来吃饭?”
      “你猜猜。”他回之以挤眉弄眼。
      “你这是在邀赌,钟先生,如果我赢了,你以什么为赌注?”
      “你怎么不说如果我赢了你给我什么奖励?田小姐,咱们的风险概率是一样的。”
      “好吧。”我冷笑。
      他凑过来,“我觉得你似乎特别针对我?”
      “咦,你看出来啦,我还以为这是个秘密。”不理他,重新打开一瓶啤酒,仰天长啸式灌下去。
      结果还是醉了,上楼时未免动静大些,自此扬出恶名,隔壁张阿姨不再约我分享新闻,偶尔在楼道里见面了,相互一个照面,我豪放地一笑,她则是矜持的,冷冷的,向我点头。
      小区八卦榜到底写成什么样了?对此我不是不好奇的。幸亏有长舌男郑剑,把背后之辞一字不差地传过来。
      “人人都说201室的田小姐是个失恋女人,整天在窗口处转悠,有明显的自杀倾向。”
      咦,大众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犀利准确,我无法隐藏惊讶之情,便沉着一张脸,看他,“这个人人之中也有你一份吧。”
      “确实如此。”他诚实到接近无耻,伸过头仔细地研究我表情,“你真的失恋了想自杀?准备用什么方式了结自己?”
      “我准备找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从窗口跳下去,那时你将刚好在楼下经过,自我了结的同时顺便再为民除害。”
      “呸呸呸,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要来害我。”他被我的眼神吓到,一路吐着唾沫逃之夭夭。
      三
      我主动去202室按门铃,还带了啤酒和熟食,钟镇平打着哈欠来开门,诧异道:“这么早?郑剑还没来呢。”
      “我不找他,我找你。”一把推开他走进去,标准的单身汉房间,又臭又乱,而且他还喜欢信手涂鸦,漂亮的浅米白的墙纸上写满了各类电话号码。
      “你这只猪。”我放下东西,转身找了块还算是干净的抹布,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把墙纸擦干净。他急得跺脚,阻止,“求求您手下留情,我女朋友的电话号码全在上头呢。”
      “哼,你终于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了吧!”我瞪他。
      “是呀,女性朋友而已嘛。”他耸耸肩,“喂,你又不是我老婆,干嘛管这么多。”
      门铃又响,他奔去开门,郑剑乐呵呵地捧了一叠游戏盘走进来,猛然看到我,大叫一声:“这女人来干什么?”
      “人家是来慰问咱们的,你说话小心点。”钟镇平推他一下,回头却看到我已经把墙纸擦得干干净净,立刻奔过来,“天呀!我的美丽女友们!”
      “以后不许在墙纸上写字!”我警告他,“记住,只有猪才在睡觉的地方拉屎!”
      “你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在一片空白的墙纸前怔了半天,忽地把满腔恶气咽回去,甩头道,“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咦,又一个阿Q诞生了。
      我们把报纸铺在地板上聚餐,我说,“钟镇平,地板要打蜡了,那头水晶灯上全是灰,需要把玻璃坠子拆下来一个个洗净擦干。你是猪你不会的,还是让我来帮你整理房间吧。”
      他们俩听了便在筷子后头挤眉弄眼,偶尔凑在一起咬几句耳朵,爆破似的狂笑分开。
      我冷冷地看着,也不问,把啤酒一听听打开放在面前。
      “你真会喝酒,”郑剑说,“不过大清早就喝酒的不是好女孩。”
      “先生,你听错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好女孩。”
      地板确实有点脏,可这不妨碍我躺下来,牛仔裤大衬衫,耳旁不知是谁家窗口流出的蓝色多瑙河乐曲,此情此景居然十分动人,禁不住一头沉醉下去,看着白色天花板上铁铸缠枝水晶灯,朦朦胧胧听他们在那头对话。
      郑剑说:“你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有多妖魔化,我同学曾被他女朋友当众抽耳光。”
      钟镇平说:“野蛮女友还没流行完呢,不过这也比我上届的女友好,我有一次发现她竟然用我的手机发短信辱骂我前女友。”
      “真可怕,这个世界妖女越来越多,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再也找不到。”
      小儿科!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板上坐起来,“知道我的朋友是怎么对付她男友的吗?”
      两人回答我以复杂眼神。
      我说:“我朋友的男友脚踏两只船,被她发现了,不动声色,暗地里收集证据,情书、聊天记录还有来往EMAIL,连本人照片统统发到搏客上,邀请诸位同事朋友一起参观,男的颜面扫地,只好换工作换朋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们面面相觑,随即抱头惨叫:“老天爷呀~~~最毒妇人心呀~~~”
      四
      每天我都要去钟镇平的房间坐一会儿,他的窗户对着楼下的桂树丛,黄昏时晚风很清凉,还伴有阵阵甜美的桂花香,确实是个很适合恋爱的房间,我常常抱膝蜷坐在他的蓝色布艺沙发上,让风吹着脸,像是谁的呼吸正扑面而来,于是闭上眼,过了很久,才慢慢睁开。
      钟镇平果然不再往墙纸上填写电话号码,也不再早出晚归,下班后他总是尽快赶回来,打开房门,等我自己进去找沙发。
      郑剑说:“你们这两个狗男女,越来越像一对贫贱夫妻。”
      我想他是有些嫉妒了,自我出现以后,钟镇平不再酷爱魔兽世界与盟军大战,他经常陪我聊天,两个人跪在沙发上,面向窗外,双后垂在窗沿,远远看去,房子上像长了只鱿鱼怪,有着细细长长柔软的腿,不时跟着晚风一起舞动。
      晚上我们和郑剑一起出去吃饭,像三位一体的食品粉碎机,又像是三只欢快的小老鼠,所到之处满嘴咔咔嚓嚓,偶尔我也会做饭给他们吃,从甜酸肉到麻辣牛肉,青菜香菇到鱼香茄子,天气冷就弄只三鲜砂锅煲一窝饭,郑剑总是提着筷子愤愤地挤进来,边吃边骂:“哼,一对狗男女。”
      钟镇平表扬我:“看不出嘛,你这人其实也挺贤惠的。”
      “怎么了?你因此而爱上我了吗?”我说话从来不留余地。
      “喔哟我的天~~~~”两人抱着饭碗迅速窜开,临走还不忘记挟一块牛肉。
      下楼丢拉圾时与张阿姨交臂而过,她瞄着我手里的残汤剩菜,笑嘻嘻,“这样也好,大家都是单身,孤孤单单,还不如搭伙吃饭,就像一家人一样。”
      我猜她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已看到我和钟镇平结婚生子,像一出三流韩剧的开始,一对陌生男女在同一屋檐下,吃吃喝喝谈笑风生,时间长久了难免会滋生出感情。
      “怎么会这么容易。”我听到自己大声反问她,“难道爱一个人就这么随便?”
      张阿姨狼狈的逃走了,我知道我的八卦指数正日益上涨,连同那股子神秘色彩,小楼里开始传说我的情绪不稳定。
      “你还想自杀吗?”郑剑时刻不忘提醒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钟镇平?你会不会为了他活下去?”
      “对极了,我很想牺牲一份爱来为自己的痛苦殉情。”我从来不会令他满意而归。
      不怪他疑问重重,我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的模样。悲伤的,紧张的,如一只沉默的小兽,若有谁靠近些,立刻呲牙咧嘴竖起浑身的尖刺。
      钟镇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叫人捉摸不透?”某日他和我一齐蜷缩在沙发里,他试探着摸我的长发,“你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感情伤害?你真的想过要自杀?”
      我本能地感觉到气氛不妥,静静地看着他,果然,他轻轻说:“其实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很特别……很叫人动心。”
      这感觉太奇怪了,我只好笑,“你动心了吗?”
      “当然,难道你没发现?”
      “是,我发现了,我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和你以前的女朋友不同吧,至少你不需要记住我的电话号码。”
      他怔住,没想到我会这么大煞风情,面色由白转红,耳根子都烫了:“田原,知不知道,再这么死心眼下去,你会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是,我很知道,可是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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