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曹操汉献帝]》七月在予

16、十五

　　翌日，刘协醒来，曹操已经走了！昨晚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要是不身体的不适，他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腰有点酸，身体还因为撕裂而疼痛，锁骨下的红印子还未消失，他穿了衣裳尽量掩饰好。
　　他艰难地爬起来，慢慢走出承光殿。
　　伏寿皇后在景福殿连夜写了封书信给父亲伏完，请求爹爹诛杀曹操，因为曹操真是逆反，竟然凌辱陛下。
　　伏完看完书信大吃一惊！但他不敢诛杀曹操，因为他是个文官，手中没有兵权。
　　御史大夫稀虑、尚书令华歆带兵包围皇宫。
　　“你们这是干什么？”刘协问。
　　“陛下，我等奉丞相之命特意来拿皇后。”
　　“皇后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抓她？叫丞相来见朕！”
　　“军中有急事，丞相赶去处理军务了。”华歆道。
　　“荀令君呢？叫他过来。”
　　“荀令君不在府中，他也跟丞相去处理军务了。”
　　稀虑派人在皇宫中搜查，没有发现皇后，只抓到了皇后的两个皇子。
　　华歆恭恭敬敬地问道：“陛下，皇后藏于何处？”
　　“朕如何知道？皇后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搜捕她？”刘协质问道。
　　“陛下，是丞相的命令。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按命行事。”
　　刘协叹了叹气，仰天而望，看着两个皇子互相抱头痛哭，想起了在洛阳时的自己与皇兄。
　　华歆得到小黄门的告密，立即带人去皇后寝宫，里面装饰华丽，金炉中的熏香冉冉升起，溢满大殿。他走到一面墙前，伸手敲敲墙壁，果然是空的！
　　“拿刀来！”
　　侍卫递给他一把刀，华歆一刀插进空墙壁中，赤啦一声，墙壁裂开了一条缝儿，一截锦袍露出来：“皇后娘娘，请出来吧！”
　　……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华歆不耐烦，直接伸手进去，摸到一丛头发，随后用力将里面藏着的人拖出来。
　　皇后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她痛斥华歆：“华歆！尔等是曹贼的手下，今日要以下犯上吗？我大汉皇族被你们这些卑贱之人蹂|躏，实在是苍天无眼！”
　　“娘娘，我们只是按丞相的指令行事，还望娘娘莫要见怪！”华歆恭恭敬敬地将人请出去。
　　“华歆，稀虑，你们吃的是大汉的俸禄，却为曹操当狗，枉为汉臣。朝廷有难，你们不救，陛下有难，你们冷眼静观，曹操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来日我就算死了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娘娘，容我说一句，如果没有丞相，陛下早已被乱军杀死，不知道埋骨何处。丞相筑许都，征粮收税供皇室享用，你们却恩将仇报，想着要诛杀丞相，这不是寒了天下人欲为陛下效忠的心吗？”
　　伏寿皇后被拖到大殿外，她看到了刘协，虽然看上去很狼狈，却没有任何的情绪，她的整张脸上铺满了绝望。
　　“皇后……”刘协有些哽咽地吐出两个字。
　　伏寿抬眼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同情，她恭恭敬敬地给陛下行礼叩首：“陛下好生保重身体，臣妾恐怕再也不能陪伴陛下了！奸臣当道，若是老天有眼，天道轮回，我们今日所受的种种苦难必定要在他曹家上演一回。”
　　刘协扭头不敢再看皇后，怕自己忍不住要在她面前流泪：“稀虑，天下有这道理吗？一个丞相竟敢在皇帝面前诛杀皇后……”
　　稀虑没敢回话，皇后和两个皇子选择了喝毒药而死。伏完一族被灭。
　　自始至终，曹操都没有出现，而后的一段时间里，曹操也没有出现。直到赤壁之战的前夜，刘协收到了曹操寄来的诗——《短歌行》。
　　他在殿中长跪着，匍匐着，哭泣着！
　　那是他作为一个傀儡皇帝最无助的时候，董贵人死了，皇后死了，自己的孩子也死了，许都中，除了曹操的人，就剩下他一个了！
　　他拿起刀，伸出左手，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右手执刀，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他原本以为这样会很痛，但没有，只是一瞬间的事，比起他身上和心中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他跪坐在席上，双手垂在身侧，任凭鲜红温热的血从伤口流出来。
　　父皇的笑，父皇的临终样貌，洛阳的牡丹，长安的月一个个画面在他眼前轮番出现，太傅的告诫，还有洛阳太学中琅琅书声在他耳边响起。
　　“皇子，您是大汉的未来，汉室能否逆转在您身上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君子如玉，能够不断地反思雕琢自己，打磨得越仔细，就越无瑕。”
　　……
　　父皇，太傅，皇祖母，我这就来陪你们。
　　许都太冷……
　　渐渐的，他的眼前模糊了，只剩下残存的映像，他的双腿也没有力气跪坐了，歪身倒下去，承光殿的烛火在微微跳动，浓郁的血腥味环绕着他……
　　*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陛下自尽了！”
　　“快叫太医！”
　　“立刻报给荀令君！”
　　……
　　宫里的人匆匆忙忙，太医令也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背上衣箱赶到承光殿。
　　荀彧没有来得及穿好衣裳，披了件鹤氅就从府里过来。
　　“救回来了吗？”荀彧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太医令战战兢兢道：“救回来了！差一点，要是咱们来晚一步，陛下就驾崩了！”
　　“今日之事不许声张。”荀令君屏退了人，亲自在床边照看刘协。
　　他抬手抚摸着安睡之人的脸：陛下，您这是何苦呢？若是受了委屈，可跟臣说，臣一定会帮您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协迷迷糊糊闻到了一股不同于他殿内的清香，如雪后的寒梅，他慢慢睁开眼，看到了荀彧。
　　“陛下，您可算醒了。”
　　“荀令君，你们为何还要救朕？不如让朕就此离去吧。”
　　“陛下为何要自尽？因为皇后的事吗？”
　　“荀令君为何当初不阻止曹操杀皇后？”
　　“陛下，皇后意欲诛杀丞相，这事证据确凿，荀某真的无法阻止。”
　　“那朕的皇子呢？他们没有诛杀丞相啊！他们只是个孩子。”
　　“陛下，只要有子嗣在，您就不安全，若是两位皇子被心怀不轨之人劫持，另立朝廷，您的地位就保不住了。”
　　刘协的眼泪从眼角流出，他扭开头，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他的脸掰回来：“陛下不必躲着臣，要是您受了什么委屈，可以跟臣说，臣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您。”
　　刘协看着荀彧真诚的脸，心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荀彧是曹操的左膀右臂，就算不能杀了曹操，让他失去左膀右臂也是一件痛快的事。
　　“荀令君，你帮不了朕的，别管了。”刘协在他面前强忍着泪水，一副倔强而又惹人怜爱的样子着实触动了荀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陛下，您不必担心，臣对陛下也是赤胆忠心，当年我投奔丞相，只是看重丞相在关东军逡巡不进的时候独自领兵讨伐董卓。这些年来丞相确实让我看到了兴复汉室的希望，他现在在赤壁与孙刘联军作战，如果此役得胜，天下统一就指日可待了。”他正说得兴奋，却看到刘协的眼泪哗啦啦地流。
　　“陛下，陛下，您这是……”
　　刘协握住他的手，抱住了荀彧：“荀令君，曹操对朕做了一些不敬之事……”
　　他把那夜的事告诉了荀彧。
　　对方过于震惊，导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表情有些木然。
　　“荀令君，你不信？”刘协失望地看着他，知道对方不信，自己也没什么证据。
　　荀彧赶紧按住他的手：“不！陛下，臣相信。”荀彧聪明，很快就联想到了杀皇后的举动，或许皇后看到了什么，才写信给伏完诛杀曹操。
　　“荀令君，你告诉朕，朕应该怎么做？”
　　“臣……臣会帮陛下的，但是希望陛下不要再因此自尽了。”
　　*
　　赤壁大战，火光冲天，孙刘联军使用火攻，将曹操的战船都烧着了！江水怒涌，惊涛骇浪，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在赤壁下狂奔！
　　鼓声阵阵，回响在赤壁之中。
　　“报——主公，咱们的战船全都着火，将士们损失过半。”
　　曹操坐在帐中，揉揉太阳穴，不知今日为何头疼剧烈。
　　“报——主公，许都传来密信。”
　　“呈上来。”
　　传信士兵将书信呈上，曹操打开旋即吐了一口黑血：陛下自尽。
　　“主公——主公——”荀攸扶起曹操，目光瞥见了信上的内容，自然知道情况紧急，要是陛下在曹操手中死了，孙刘等人必将陛下之死归咎于曹操，到时候曹操只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传我命令，收兵！”他缓了口气之后，“荀攸，你在此安排撤退之事，我回许都一趟。”
　　“诺，主公尽快去吧。”
　　曹操忍着头痛骑马回去，但半路上头痛越来越严重，只能换了辆车。
　　伯和……他蜷缩在马车中，四处透风，嘴里却一直喊着伯和二字。
　　伯和，你为何要自尽？
　　为何？
　　我曹操说会帮你统一天下，就一定会帮的，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赤壁大战失败后，他知道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有机会统一天下了。
　　他在马车上思绪混乱，想来想去，竟然老泪纵横！
　　陛下——我可能真的没有机会帮您统一天下了！
　　噫！这大概都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