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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木牛流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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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驶过赤壁,在一处港口停泊,远远望见另一艘船行来,正是水镜故友所乘的船。
两船相遇,并在一处。庞统和诸葛亮都换上了一副恭敬面孔,还未见人影,就候在一旁拱手问安道:“晚辈见过庞德公。”
从对面船舱里,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笑着道:“水镜可安好?”
水镜也笑道:“安好,自然安好。”
庞德公上了他们的小舟,庞统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从父,您老人家一去几年,可叫晚辈牵挂。”
庞德公道:“你小子过来接我一趟都不情不愿,哪会记挂着我?”
庞统睁眼说瞎话:“我来接您怎会不情不愿。”
庞德公笑着摇摇头,不睬他的谎话,又看向诸葛亮:“几年不见,孔明你越发稳重了,不像我这个不肖侄子。”
水镜道:“稳重不足,聪明倒真涨了几分。”
庞德公赞许地点头道:“那也是好事,只差几年历练。”他这才将目光转到了黄英脸上:“这位小友是?”
水镜答道:“这是黄公的小儿子,姓黄名英。”
庞德公凝神注视了黄英片刻,展眉笑道:“原来是承彦兄的幼子,果然也有非同凡响之处,难怪你亲自带来。”
气氛使然,黄英也拱手问安。
他自然也听说过面前人的名头。庞德公隐居多年,在荆州一代名气不小。刘表曾经亲自去请他出山,没有请动。没想到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竟还是庞统的从父。
水镜和庞德公几年没见,此时聊起来,天高地广,没完没了,三个晚辈只能在一旁作陪。
黄英听庞德公说起南边的见闻,多是些闻所未闻的奇人异事。他听得入神,丝毫不觉得无趣。
到了晚上,庞德公将诸葛亮召去秉烛夜谈。庞统道:“我看,从父是要将那‘卧龙’的称号给孔明了。”
他的预言果真不错。
凤雏之称几年前已给了庞统,现在卧龙也已经有了归属。
卧龙这称号倒挺合适的。黄英心想,毕竟这诸葛亮总是睡午觉,可不就是“卧”么。至于‘龙’么,飞龙在天,潜龙于源,诸葛亮这条龙是飞着还是潜着,得看他愿不愿意动弹了。
水镜与庞德公虽同要北行,但庞德公还带着一干家眷仆从,不便同行,于是在岸边分别。
庞德公此去要往荆州西北的鹿门山,从此隐居,再不出世。临行前,他同水镜道:“你学生中的一龙和一凤,都有成就大事的才能。苍生万物,各有各的归宿,既然是龙凤,断不会蜗居于一隅。今后他们两人会有如何的造化,已经不是你我二人所能预判。”
水镜道:“他们在我门下空学了许多年的屠龙之术,但若要到派上用场的时候,只怕还需等一个机缘。”
“机缘么——”庞德公捋着胡须,“迟早而已。正如这江水东流,大势所趋。”
送别了庞德公,水镜仍伫立良久,叹道:“今日一别,我与庞德公再无相见之日了。”
江水不眠不休地东流而去,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回到学堂,大家纷纷恭喜诸葛亮得了“卧龙”的称号。
黄英得了一些灵感,开始专心造车,真有了一些进展。然而没等他将车造好,又到了立冬时节。
今年冬天纷纷扬扬下了场大雪,长江以南难得一见。瑞雪兆丰年,来年的春苗长势果然喜人。但庄稼长得再好,也敌不过战火。
去年刘表在曹操手上吃了几场败仗,丢了湖阳、武阴二城,还被生擒走了一员大将。这年冬天,刘表广纳贤才,屯兵积粮,意在与张绣联手击溃曹操。黄承彦是襄阳有头有脸的贤士,当下也为刘表举荐了不少人才。
黄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画图纸。
黄承彦也向他问起:“听闻你同窗的那位诸葛亮被庞德公赞为‘卧龙’。”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可有出仕的意图?”
黄英头也不抬:“他只想去隆中种地。”
于是黄承彦不再过问此事。
早上,一家人用膳的时候,黄夫人观察着心不在焉的黄英,冷不丁道:“到了今年,你就满十五了。”
黄英心不在焉地点头:“我知道。”
“那今年以后……”
“我都听您的。”黄英打断她,“只是,我还要回水镜那儿一趟。”
二哥大刺刺道:“有什么东西没带下来的,叫仆人去跑一趟就行了,何必要亲自去。”
大哥在桌下踢了二哥一脚,示意他闭嘴。
黄英摇头:“不是落了东西,我还有别的事。”
大哥也附和道:“两年的同门之情,是该好好地道个别。”
于是开春之后,黄英又回了学堂。水镜见到他,波澜不惊地打了个招呼。
黄英回来后,将绘好的图纸给诸葛亮看过。诸葛亮端详良久,点了点头。
黄英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就拉上人开始造车。
诸葛亮自然不必多说,与他交好的那几个,比如石韬崔钧,都被叫过来帮忙。法正一向钦佩诸葛亮,自愿前来协助。庞统被诱之以利,也干了几天苦力。诸葛均年纪虽小,打打下手却很机灵。
众志成城,在一干对木工活一窍不通的同门的共同努力下,这次居然不出半月就造好了。
只是造出来的玩意竟比上次还要丑。
机关分两部分,上山时推行,下山时将车的两部拆开再拼好,则可稳当前行。
黄英带着车去山下走了一遭,终于满了意。
“该给这车起个名字。”同门说。
“你来起。”黄英对诸葛亮说。
诸葛亮道:“这车似马非马,似牛非牛,不如就叫木牛流马。”
木牛流马造好了,同门挨个前来道贺顺便邀功,黄英却似乎又有了新点子,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诸葛亮回房时,忽然在门前的榕树下见到了黄英。
“我有东西要给你。”黄英说。他抱着一个长长的布包袱。将其打开,露出一段琴身来。
诸葛亮曾以造一床琴为交换帮他造木牛流马,黄英嫌麻烦,只造了一张木榻。
黄英想得不错,造一床琴的确比造一张木榻难上许多。他花了整整一月,削废了木头无数,也只削出一床勉强可用的琴来。他下山请人安上了弦,一弹,走音走得厉害。但没有时间再新做一张,只好将这把琴送了出去。
诸葛亮在树下试了试琴音,五个音有三个不在调上。黄英心中有愧:“这琴要是弹不了,我再去买一床来送你。”
诸葛亮很识相:“这张琴就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黄英点头。尤其是配你的歌喉,他在心里腹诽。
“你是打算回家一趟?”诸葛亮问道。
“家中有些事,不得不回去……”去了也许就不再回来了,黄英心中想,但没有说出来。“还有一件东西,我要交给你。”
他拿出一卷图样:“这是木流牛马的图纸。要是你以后遇见了需要它来救人的时候,就拿去用。要是没遇见,就把它烧了。”
诸葛亮点头。
黄英看着他,觉得还有许多话想要讲,却又寻不到什么好讲的话,于是转身走了。
第二日黄英就下了山,将那辆花了两年才造出来的木牛流马留在了山上,做采买用。
黄英走后,山上少了个好木匠。山上众人睹物思人,庞统念叨了几句:“他还欠着我一个人情呢。”
最伤心的是诸葛均,他觉得这位黄师兄人虽然不靠谱了些,对自己却十分温柔,如今许久见不到,真有些想念。
黄英此番下山,是要参加笄礼。
女子十五岁及笄,将头发盘起用笄贯之,以示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
黄家最小的女儿,名叫黄月英。
黄月英从小与其他的孩童性格迥异,尤其不像个女孩。
荆州名士黄承彦为人开明,他说:“女子该是什么样,谁又能给个定论?何况我黄承彦的女儿,本来就该与别家的女儿有所不同。”
于是黄月英自由自在地被教养长大,长到十几岁,忽然什么都不想学了。黄承彦问她为什么,她答道:“我生来是个女子,纵使满腹经纶,又有什么用处?不如就此浑浑噩噩过完一生,免了许多忧虑。”
“这可难了,”黄承彦叹息,“往腹中填进诗书不容易,却也仍有人能做到。但既已装了满腹文章,还想装作一无所知,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得到。你既然已经读过了这么多道理,还想要混沌度日,更是难上加难。”
黄承彦于是将她送去了水镜门下,扮作男孩,化名黄英。
但女子终究是女子。
就算是黄承彦的女儿,也终归得嫁人,得相夫教子,得洗手作羹汤。风筝飞得再远,线总握在放风筝的人手里。她这个风筝自由自在地飞了许久,也到了该收回线的时候。
从今往后,世间再没有黄英,只有黄氏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木牛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