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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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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语自然是知道陈应旸的家庭情况的。
在他们进入到“无话不谈的好友”阶段时,他们已向对方交了底。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古今那么多戏曲、小说演绎的悲剧故事里,他们这些不值一提。世上任何事,一经比较,都是不过尔尔。
苏雨欣认为钟语能安慰到他,其实是不了解她。
钟语觉得,与其长篇累牍地编出一大堆宽慰人的话,不如带他发泄一番。
她拉着陈应旸的手腕,把他带到室内的碰碰车场。
他没应,低头看了眼相触的皮肤。她很快松开了,若无其事地,慷慨道:“我请你。”
这里几乎是小孩的天堂,他们两个“大人”实在格格不入。
但钟语擅长忽略这些所谓的尴尬。
富有节奏的音乐中,钟语喊道:“陈应旸,你行不行啊?这么绵软无力。”
陈应旸说:“你欠的吧。”
他往后撤,猛地往她的车撞过去。她身子受惯性向前一倾,很快恢复过来,转动方向盘,驱使车和他碰撞。
场子不大,可周旋的空间有限,他们俩你追我赶,互相撞击对方的车。
钟语笑着骂他:“陈老狗,你别是伺机报复吧。”
陈应旸说:“你不是还嫌我菜吗?”
“你当心点,小心被我撞得鼻青脸肿回去。”
钟语这人性子烈,越是吃亏,越是斗志高涨,哪怕是玩闹,她也不甘轻易服输,绕到他后头,追着他撞。
陈应旸疲于应付她,无暇想任何事情,出了一身汗,身体也仿佛轻了——这是她的战术。
时间到了,两个人气喘吁吁地下来。
钟语一巴掌拍在陈应旸的背上,“爽不爽?”
她手劲不小,且时常收不住力,挨她巴掌挨习惯了,他倒不觉得疼了。他脸上出了汗,沾得额前碎发黏在一起,脖子泛红,“我谢谢你啊。”
钟语头发乱了,她抬起胳膊,带得衣服往上缩,露出一小截腰肢。他目光不经意触到,不带停地掠过,只是不动声色地迈了步,挡在她和后头的人群之间。
她取下皮筋,随意抓了几把,重新扎起。
“苏雨欣聪明漂亮,跟你门当户对,你爸妈喜欢她也正常,你呢,你自己怎么想的?”
陈应旸睨她,“难道你打算撮合我和她吗?”
钟语轻快地说:“你要是对她有好感的话,不是不行啊,我替你当僚机。”
他语气冷淡:“神经病。”
“骂我干吗?”她不满,“有友如此,你上哪儿求去?不要不惜福。”
“懒得理你。”陈应旸往前走。
他没有丢下她的意思,刻意走得慢,钟语三两步追上他,“开玩笑的,就是问你想法咯。”
“没想法。”
她说:“你既然不是gay,也不是没人追你,家里还给你安排优质相亲对象,你为什么没有想法?你不会是……”
“是什么?”
喜欢我吧。
这四个字像块棉花,堵在喉间,又干又涩,她默默地咽回去了。
这么狗血的故事,千万别发生在她和陈应旸之间。
最好,一点可能性也不要有。
而且,可以料想到的是,她如果说出来,他肯定要嘲笑她,说她得臆想症之类的。
“你不会是……”她一脸的难以言说,“有什么心理,或者,生理方面的隐疾吧。”
“……”
拐弯抹角地说他有病呗。
陈应旸气笑了,干脆承认:“是啊,还挺严重的,看了很多医生都治不好。你别到处宣扬,我要脸。”
“你说气话。”钟语用胳膊拐拐他,“哎,不过要是你谈恋爱,我们俩关系肯定会疏远。”
陈应旸没接话。
这会儿走到外面,风吹过出了汗的皮肤,热量流失,格外凉,她打了个喷嚏。
他把她外套的拉链拉到锁骨处,又把她挽起的袖子放下,“走吧,回去了,别冻感冒了。”
一直到她进家门,也没得到他的回应。
钟语不是心思细腻敏感的人,但自前些天,她见他单身太多年,怕他寂寞,给他发了个……网址之后,她隐约感觉到,他们的友谊,正陷入一场危机。
事实上,他们这些年,大小矛盾不断,冷战,吵架,很多是由于他们俩性格的差异,吵完和好,总是有一个要服软的。
但她不知道,这回该怎么化解。
陈应旸没再生气了,只是很不对劲,像憋着什么。
就像气泡在塑料瓶中不断膨胀,找不到拧开瓶盖的方法,它们迟早要将瓶子胀破。
相识数年,她不舍得这段友情崩溃,却束手无策。
她想过,假设他谈对象了,为了避嫌,她不好与他亲密过甚,时间长了,他们可能会越走越远。
类似于她和何方洲恋爱那段时间。
钟语不是那种,有了男朋友就忽略朋友的人,尤其是尚未完全进入恋爱关系,对另一方产生依赖之时。
是陈应旸主动疏远了她。
她约他吃饭,他说他点了外卖;她给他分享日常,他过好久才回个“嗯”;问他怎么一天没给她发信息,他说他忙。
她生过闷气后,也能理解,毕竟她有一部分时间、精力分去给何方洲了,同样顾不上他。
她当时没有完全意识到问题,发现何方洲占有欲很强是后来的事了。
有次看到她手机里和陈应旸的合照,酸气冲天地问,她和一个异性关系怎么这么好,还要求她,不要私下和他单独见面。
他说的话,她迄今记忆犹新。
“你以后有我了,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啊。”
后来她看到他跟别的女生笑笑闹闹,有超乎异性朋友的肢体接触,跳过吃醋、追问环节,直接提了分手。
冷静甚至是冷酷得,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段敏莉和钟宏伟在她还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爱缺位,母爱乏然,对于亲密关系,她既向往,又抗拒,更多的是不适应。她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需要对方说自以为感天动地,牺牲自我的话,那只会令她浑身别扭。
和何方洲认识时间不算长,他早早地代入“钟语未来丈夫”的角色之中,这是他们分手的直接原因。
她并不难受,也不觉得有“初恋早夭”的遗憾,甚至有种解脱感。
初次谈恋爱,她的体验感就是:不过如此嘛。有时候还觉得是负担,单身多自在啊。
现在,她设想一番:假如她跟陈应旸提绝交,估计会痛苦得多。
这人害她害得纠结得过了零点都没睡着,她伸手摸到手机,揿亮,找到置顶,拍了拍他的头像。
陈小狗:[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拘谨).jpg]
她侧躺在床上,打字不便,弹了条语音骂他:“你知不知道emo情绪是会传染的?都怪你,我现在失眠了。”
陈小狗:是吗?那我就开心了。
Endlich:死衰仔。
Endlich:你干吗还没睡?
陈小狗:我还没说怪你,你先恶人先告状了,撞得我现在还有点头晕,膝盖也痛。
Endlich:是吗?那我就开心了。
陈小狗:你emo什么?
Endlich:陈应旸,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是我很在乎的朋友。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好一会儿,结果他回的只有三个字:我记得。
Endlich:这么多年,忍受我的坏脾气你也不容易,万一有一天,你忍不了了,不想跟我玩了,就直说,你不用怕我难过。人生嘛,好聚好散。除此之外,我不接受其他原因。
陈小狗:嗯。
Endlich:还有,你要是交女朋友了,我会跟你保持适当距离,不让她误会,但我们依然是朋友,反过来也是,不要像之前搞得老死不相往来一样。可以吗?
Endlich:不对,我不是询问你的同意,是通知。知道吗?
陈小狗:知道了。
陈应旸那么晚才回来,陈润韬和于文娉不免要过问一句。
他没解释去向,说:“宽限我到三十岁,要是我没找到心仪的女生,事业没太大的起色,我就回西城,全权听从你们的安排,行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无声地权衡着。
最后是陈润韬答应下来:“这个时代男人三十岁也不算什么,三十岁之前,不说结婚,你至少有个稳定的恋爱对象。”
他有些思想到底根深蒂固,没法与时俱进,他不可能放纵独子一辈子单身。
算是双方各退一步。
他洗澡的时候,看到膝盖变青了,碰一下就痛。热水一浇,后背瘙痒不已,他对镜照了下,一片红疹。
估计是今天吃的东西太杂,导致了过敏。
收到钟语的消息时,他其实是痒得睡不着。越挠越痒,只好生忍着。
那句“你是我很在乎的朋友”,他看了很久。
九个字,主谓宾,任他怎么拆解,分析,拿出赏析文学作品,写论文的钻研精神,也是徒然。他品不出其他意味来。
因为钟语一贯是直来直去的,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那番话表面、深层意思都是:他是她的朋友,不管对方是否有了恋情,他们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