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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楔子

      砂之国的冬日,干燥冷酷的风沙像鞭子一般抽打在过路人的脸上和身上。无星无月的寒夜里,一对年幼的姐弟正吃力地拖着一辆破旧的小木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望无垠的大漠黄沙里。那辆车上,放置着两只硕大的木桶,当中蓄满了水。

      “姐,那边好像有个人!”忽然间,冰蓝色眼睛的小男孩脱口惊呼了一声。他看到路边有一个水蓝色头发的女子,正虚弱地匍匐在冰冷的砂石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吐血。

      “去看看!”白衣少女当即放下了背上的粗厚绳索,朝着那名女子跑了过去。

      “她是个鲛人吧。听说鲛人不泡在水里就会肌肤开裂,脱水而死的。”七岁的小男孩盯着那名女子的脸看了看,犹豫了,“姐姐,我们真要救她?”

      “救!”

      …….

      十几年后。

      星海云庭。

      作为叶城最为奢华的女伎馆,星海云庭百年来一直极负盛名,在叶城上百家歌姬女伎馆里都称得上是翘楚。整个大陆、甚至远自中州的富豪都是其座上客,那些豪门显贵愿一掷千金,以一亲星海云庭里的花魁芳泽为荣。

      如今的花魁名字叫做潇,容颜绝美,声如天籁,引得无数宾客趋之若鹜。

      然而星海云庭内部,关于这名花魁的传闻却是不堪入耳的,连同为鲛人歌姬的同族似也在顾忌着这个鲛人什么。

      “潇又回来了,是不是反过来为冰族人当间谍啊”屏风后,涓儿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被帘幕后的她无意中听见。

      “你小声点,还嫌潇出卖我们不够啊!以后咱们说话做事都要注意了。一定要避开她才好!”又一个极轻的声音。奇怪,明明知道那些话听进去会有多难受,却还是松开了想捂住自己耳朵的双手,任凭自己脸色苍白地一次次被刺伤。

      “小蹄子,你们两个又闲着没事乱嚼舌根了”慵懒柔魅的声音传来,“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招待几个客人”

      “是,媚姨!”

      ...........

      “呦,白老板你又来了啊,潇,快接客”

      今天,又轮到她了吗?

      潇盛装打扮,迤迤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美丽的深碧色眼中,毫无神采,宛若一汪死水。

      ——好不容易脱离了镇野军团军妓的命运,等待她的,居然是重新回到星海云庭,成为金丝笼的鸟儿,毫无尊严的玩物。

      然而,这跟十几年前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再也没有一丝一毫为国牺牲的光荣感与使命感,再没有了姐妹们的鼓励与互相倾诉。

      迎接她的,只是所有人怨恨的眼神,防范的目光。

      她只是一个人,天地都背弃。

      “白老板你看啊,这就是我们星海云霆的花魁潇,您还满意吗?”湄娘堆起笑,腻声。

      “满意!满意啊!” 那个老板抬起肥硕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潇,眼里放出狼虎一样兴奋的光来。

      还是逃不掉吗?一直从事这种肮脏的职业,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低垂的睫毛几乎掩饰不住痛苦挣扎的眼神,潇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无声地握紧。再次抬头时她的嘴角含笑,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妩媚娇态,倒是有些凄婉,和无助。

      “让潇伺候你吧!”几乎是认命般的无奈无助,潇终究是走过去,从事自己最厌恶最恐惧的事情。

      也许不等自己老去或是死去,就会先疯掉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潇总是一个人独坐在窗边,静静地透过雕花窗棂,仰望满天星辰。

      如今的她,无望地活着,到底是为了偿还自己那莫须有的背叛,还是,只为了与他再见一面?

      潇知道,有一颗就是属于他的。她却找不出来到底是哪一颗。

      潇用手臂托起自己的下巴,在这短暂的寂静中痴痴地想:他应该长大了吧!一定成为出类拔萃的人物的。

      只有在这样想的时候,绝美而纯粹的微笑才会浮现在潇的面颊上,带走了用胭脂水粉也无法掩饰的苍白无力。

      ※※※

      “这是一帮畜牲,连后母都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们”

      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无数次在睡梦中在清醒时都会出现的声音,一度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那样咬牙切齿喊出来的声音,那样深邃又悲痛的眼神。当时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7岁大的小男孩,而是一只关在牢笼里不停挣扎冲撞的苍鹰。

      她知道的,终有一天,他会飞升苍穹,俯瞰整个大地。

      只是不知道,坠落在沙地里垂死挣扎得一尾游鱼,他可还记得,还会落下来再看它一眼吗?

      期待着与他相逢,又害怕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可是若是不见,便是连活着的目标和希望也一齐消失了吧。

      而那一天终于在她始料未及中来临了。

      “潇!”湄娘又娇笑着走过来,带着三分的讨好和七分命令的口吻:“帝都的新贵云焕,据说是巫真的胞弟,身份也不低,给我好生伺候着,听见没有?”

      从云焕一进门,潇就发现了他,不只是潇,整个星海云霆所有的人都是——那样俊美无俦的的外表,凌厉傲然的气质,是星海云霆所有客人中都没有的,也难怪会惹人注目了。

      只是这些顶多只够让潇看一眼就足够了。真正吸引住潇的视线,以至于让她无法移开的,是他的与众不同。

      ——在周围莺歌燕舞,打情骂俏的嘈杂声中,他旁若无人的坐于一边,偶尔有美人贴上来,却被他的冷眼给吓了回去。更多的女子只是立于一边观望,不敢靠近。银黑两色制服更完美的诠释了他的冷酷。除了偶尔和巫朗一族的飞廉说几句话以外,便是对于其他的同僚,他也一样是连理睬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潇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仿佛这样子便已足够。真像啊,那鹰一般的冰蓝色双眸,傲然的神情,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他。

      潇也只是猜测,双脚似冻在了原地般不敢靠近,不敢去确认一下。甚至,不敢让他发现自己。

      如若是梦,就停留在这一刻好了。

      “潇!”湄娘见她在发呆,叫了半天不理会,忍不住气的掐了她一把,“装什么装,还不接客?”

      那一刻,她看见云焕向她这边望过来,剑眉微皱,似在思索着什么。

      仿佛被冰水当头浇下,彻骨的寒冷。

      傲然高贵的云焕,该怎么接近?即使只看一眼,自卑便已深入骨髓。

      “湄姨,”潇对着湄娘摇了摇头,第一次说出来拒绝的话,“这个人我不招待,让我伺候别人吧。”

      她不再看一眼云焕,转身欲走,却被湄娘拉住。

      “你这丫头怎么了?有病啊?肥头大耳的你不嫌弃,老态龙钟的你不抱怨,来个年轻英俊的你反而避之不及了。真是的!”湄娘用上了力气,硬是把潇往云焕的方向拉去,“在老娘的星海云霆里你还敢挑丑的弃美的?巫真的弟弟咱可得罪不起。不好好得给我伺候,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

      潇虽然是整个星海云庭里最美的,但却是最不妖娆最不会勾引男人的一类。不过也偏偏因为她与众不同的清纯气息,让那些见惯玩贯了妖媚女子的男人大大捧了她的场。

      也真是奇怪!湄娘暗自纳闷:都当花魁当了这么久了,媚功怎么还是学不会,看她又不笨!

      如若不是云焕对别的女子丝毫不感兴趣,连容貌仅次于潇的碧都派出去了,他也只是冷冷扫了一眼,看起来并不中意。倒是在看了潇了之后,他的视线就一直不大移得开了。

      媚娘嘴角有得逞般的笑意:管你装的有多正经,老娘这里自有让你满意的美人儿!

      “湄姨。”碧色衣衫的绝色丽人回过头来,温婉一笑,俯身盈盈行了一礼。碧玉簪子更衬得她肤色洁白胜雪,一丝秀发滑落覆上半边如玉的面颊,清新中又带有微微的妩媚。她唇角的笑意清浅,眼底的波光柔和,一举一动既大方又得体,足以让那一点妩媚之感也荡然无存。

      湄娘对碧点点头,眼底有掩饰不住的赞许:这几日,巫朗家的青年才俊飞廉一有空就往这里跑,每次来都点名要碧伺候着,几乎都包下来了。看来这两人有戏。

      “今天潇怎么才过来啊?”调侃的声音传来,卫默端着酒杯,醉醺醺的走过就要碰潇,“给哥哥抱抱,可想死我——”

      话音未落,只听“咚”得一声,潇微怔抬头,却见卫默捂着脑袋上肿起来的大包,气急败坏地吼道:“谁,谁砸我?出来!”

      “我!”冷淡到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仿佛浸透了冰泉寒潭。

      除了飞廉偷笑外,其余人均大惊:云焕离卫默只隔了几个座位,距离太近,身边观察他的同僚及青楼女子也不在少数,居然几乎没几个人看见他出手。其速度,果真如传言中一样,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碧不易察觉皱了下眉头,与湄娘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暗惊:传闻果然不假,身手凌厉如此,定然是武功超群之人。假以时日,必会成为复国军的头号大敌。

      卫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几乎要当场拔剑。想了一会儿,他终是强忍住了:云焕是当今巫真的弟弟,又深得巫彭元帅器重,为一个鲛人ji女与他动手,这事若传到巫真和巫彭的耳中,也是难看的。更何况,若是真的动了手,吃亏的也是自己吧。

      卫默恨恨地咬牙,心想:云焕,我让你嚣张几日,终有一天,我会都讨回来的。

      一旁的湄娘见潇还是半天没个反应,只当她又出神了,就推了她一下,让她更加接近云焕。而潇的头又不由得低了下去。

      “潇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装起清白女子了?”

      “这是看到谁了,这么害羞啊?”

      “花魁就是不一样啊,别的美人都是妩媚妖娆得挑逗男人,潇就喜欢装清纯吸引人啊”

      .......

      调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肆。

      潇仍旧是低着头。她觉得很是疲惫,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清纯是装出来的吧!已经当了这么多年花魁,被摧残被玷污了也有无数次。就算自己本身是白纸一张,此时也早已墨迹斑斑,污浊不堪了吧。更不用提在西荒当营妓时那暗淡绝望的岁月。

      可是,为什么还要挣扎?是害怕看到他厌恶嘲讽的目光吗?

      潇深吸了口气,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虚伪。

      努力抑制住自己翻涌不断的情绪,潇抬起头来,直视着云焕。深碧色的眼里仿佛有漩涡,暗藏着大海般深不见底的感情,看的云焕愣了一下,甚至忘记了皱眉。

      潇的嘴角含笑,很轻很浅的笑意,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她故意想让自己看起来也妩媚那么一点,就像楼里其他的姐妹一样。可这看在云焕眼里,笑得还是太过勉强了。

      连笑都不会了吗?她淡淡自嘲了下,微微俯身,向云焕盈盈行了一礼,恭谨却无一丝的讨好:“见过云公子。”

      见潇终于恢复了“正常”,湄娘悄然松了口气,连忙讨好般对在座的贵客赔着笑脸:“不是我吹,我们这儿的潇啊,可是当过多年的“海之歌姬”的(指在那个貌美善歌的民族里,拥有最美歌喉的鲛人的称号)。潇,你还不去为众位公子唱一曲《醉颜红》,给大家助助酒性!”

      潇默默地转身,向华丽的歌台走去。

      经过碧时,被她拉了一下,“你没事吗?你今天很不对劲!”

      碧的双眼中隐见担忧之色。虽说对潇十几年前的背叛恨之入骨,潇再次进入星海云庭时,碧甚至提议直接暗杀了潇。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碧却情不自禁地对这个女子生出来几分同情。她甚至怀疑所谓的背叛之名也许只是该死的冰族人嫁祸。若是真的为那些人立了大功,不是该毁去奴籍身份,享受荣华富贵?潇又怎会沦落到去充当军妓的凄惨下场?又怎么再次回到星海云庭忍受折辱?

      这一切都太过不寻常!碧暗中调查过十几年前的事,居然发现一个惊天之密——当年让所有鲛人恨之入骨的前左权使,其实是被敌军预谋陷害的。所谓他签署的降表,事实上也只是被沧流帝国摹仿着笔迹写出来的。那么潇,是不是也和那个左权使一样,甚至承受了更多?只可惜,几年来的调查,居然没有关于潇的任何情报。这一切都如一滴水融入了沙地一样,毫无痕迹。但是碧知道,一定是情报被封锁了,那帮可恶的猪猡,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碧,我没事!”潇淡淡地朝碧笑了一笑。她知道碧是真心关心她,可是她也不敢与碧太过亲近。毕竟自己已沦为叛徒,如果让别人因此而误解和怀疑碧,潇会怨恨自己一辈子的。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去吧!”碧对潇点了点头,眼底的担忧之色未减:这个云焕,在潇眼里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一会儿,潇已经出现在歌台上。一时间,满座喧然,掌声雷动。

      可潇的视线越过漫漫众人,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目光又有些微的恍惚,似透过了他,看到了过去的另一个人。

      要去确认一下吗?

      曾今,漫漫大漠,星夜微笑下,她对那个小男孩唱了这一曲,作为答谢,并许下承诺——若有重逢之日,潇定当竭力厚报。

      “纵然是七海连天,也会干涸枯竭,

      纵然是云荒万里,也会分崩离析.

      这世间的种种生离死别,

      来了又去,有如潮汐.

      可是,所爱的人啊......

      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

      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请你原谅--

      我还得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下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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