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无罪》黄酒小螃蟹

6、少将军

　　他的剑在那一刻顿住，似乎是记起了什么，良久，他缓缓收回了剑。

　　后来啊，楚习鸢总是不明白，他那时正想着什么。

　　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年纪很小，却被套着一件暗红色长袍，没有任何的花样，瞧起来与她格格不入，在黄昏之下显得有些昏沉。

　　“那......你别哭了，我不杀你便是了......”听他这般说，她颤抖的眼角微微一跳。

　　她依旧埋着头，像只受惊的鸟儿般缩在湿漉漉的角落，但就在方才，直到他的刀逼近她的喉咙时，她竟没有躲闪，疑惑之际，只听洞口传来声音。

　　“住手!”

　　照在两人之间的阳光忽然不见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男子穿着一身赤红军服，容貌端正，气质刚毅，手中握着玉柄长剑，剑端寒光冷冽。

　　瞧此男子目光沉着谨慎，神色肃穆，手中的剑锋利无比，一看便知是个优秀的武将。

　　他的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士兵，腰间皆别着一块黑玉，玉角用银屑刻上一个“楚”字，那字刻得醒目，庄重。

　　这便是北城楚家军的标志了，黑玉穗，赤红军服。

　　如今的尧国，皇族尧氏，楚氏，夏氏，三大势力鼎立。

　　听闻楚家军有位少将，是镇国将军楚勇的儿子，单名一个宁字，自幼熟读兵书，武艺高强。

　　倒是比不得夏家军的御北小王爷战功赫赫，但所有人都相信，楚宁少将军，将来定是比那年少轻狂的御北小儿出色。

　　至于那御北小儿嘛，只是有些匹夫之勇罢了，世人都不屑于他，那小儿心胸狭隘，任意妄为，将来是要倒大霉的人。

　　“你可知你拿剑指着的，是御北王的妻子，御北王妃？”为首的男子冷冷看着鬼面侠，缓缓扬起长剑，尖端几乎戳在了他的面具上。

　　“御北王妃？”

　　鬼面侠觉察到男子有意揭开他的面具，谨慎的后退一步，他捂住有些莫名发麻的手臂，心下有些奇怪，却看男子离他尚有距离。

　　他抬眼看去，待看清男子后竟有些意外，原来是楚宁少将军。

　　也不知楚宁是如何叫他的手无法握起剑的，莫不是真如世人所言，楚家少将军武艺非凡，竟也到了这等境界吗？

　　“何处来的狂徒，胆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楚宁谨慎的看着鬼面侠，剑尖直逼鬼面侠咽喉。

　　“我没伤这姑娘分毫，何来狂徒之说？”鬼面侠不急不慢的稍稍后退一步，伸出两只手指推开了剑锋。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但若想阻止楚夏联姻，都请你就此收手。
　　顺便告知你家主子一声，若是谁胆敢在王妃身上打主意，先过了我楚宁这关!”

　　男子收起剑，转头示意身后人为鬼面侠让出一条路，继而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护在了身后。

　　这人倒也知道为自己留条后路，毫不犹豫的转身走至洞口，离开前又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角落里的女孩。

　　楚习鸢怯生生回望着站在洞口的鬼面侠，目里迷茫无尽。

　　“少将军，瞧那小子这身行头，真真是鬼面侠的没错，可是鬼面侠一年前死于御北王剑下，鬼面侠的继承者也继而被朝廷捕杀，这怎么......”

　　身旁一小兵不解的望着鬼面侠远去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楚宁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

　　那小兵说得不假，鬼面侠并非如民间所传那般长生不老，不死不灭，而是这世间有无数的鬼面侠，每一位鬼面侠都会在继位后为自己择一位继承人。

　　但是一年前的那位鬼面侠继承人，早在鬼面侠死后第二日便随之殒命，朝廷本以为斩草除根了，没曾想.......

　　果然，江湖之事不同朝廷，终有些事是庙堂之人道不明的，深究也无用。

　　“没事儿吧。”

　　男子目送鬼面侠离去后回过神，没有再让手下追出去，而是看向楚习鸢，一板一眼的问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东西，便没有再说话。

　　他俯身拉起坐在地上的楚习鸢。

　　“多谢兄长相救。”

　　楚习鸢理了理衣袖，好在衣服没沾上泥土，待会儿去夏府的时候，该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楚宁见她眉目深锁，望着洞外一方昏黄的天色，松了口气。

　　“该走了，夏府众人都等不及了，夏家军，也等不及了。”楚宁说，他也朝着楚习鸢望着的方向望去，随后又回过头来望着楚习鸢。

　　夕阳斜斜洒在洞壁上，小女孩儿单薄的身子被微微笼在迷离的黄昏中，她垂着眉眼，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楚宁是楚勇将军的长子，生母早在其年幼时去世，他自小便跟随父亲楚勇习武，带着楚家军四方征战。

　　世人常言道:“楚宁少将军，自幼勤奋好学，弱冠之年骁勇善战，将来定会是楚家军的好将领......”

　　楚习鸢被楚宁送回夏府时，日近深夜，然府外灯火通明，檐角挂着红灯笼，暖光照在瓦上，整条南街都为着这光而明亮。

　　府外只有锦楠守着，见不远处来了人，她便埋头上前，接过被楚宁搀扶着的楚习鸢，锦楠俯身向着楚宁行了一礼，礼毕，低下声音道：

　　“多谢少将军。”

　　楚宁微微点头，望见锦楠身后空无一人，夏府和往日一样光彩依旧，只是失了喜气，不似迎了新人。

　　“二老爷和夏军师已带着楚家军候于城外，二老爷方才派人传话，望少爷一切小心，速速带听雨山庄的人前去汇合。”

　　锦楠再次压低声音道，望见楚宁会意的目光，她便扶着楚习鸢转身入了夏府。

　　楚宁在府外目送那对主仆，只闻二人步履沉重，一步一步，直直踏在他心上。

　　他收回目光，转而眼底又有了几分决绝，回头看着身后一众来自听雨山庄的门徒。

　　“今日我楚夏两家仰仗各位少侠相助，随我与夏家军守住边境，他日我楚宁必当相报！”

　　“听雨山庄得以在都城立足，全幸在楚氏家族的庇护，如今楚氏有求于鄙庄，我听雨山庄自当万死不辞!”

　　为首的门徒上前，对着楚宁微微俯身一拜。

　　“随我出城，支援夏家军!”

　　他一声令下，刻意压低了声音，众人亦默契的没有答话，只是俯首以示，而后追随楚宁绕南城离去。

　　这一战，于往日不同，且这一战，必须胜，否则于两家而言便是灭顶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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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沉重的楠木府门被一群下人缓缓合上，扣死，不远处方才走来了一个人。

　　那老头虽六十过半，却依旧精神抖擞，步伐轻快，瞧来身子骨硬朗得很，他身上朴素的衣袍细看也是上好的锦布裁的。

　　早便听闻夏家大手笔，连府中下人的吃穿也堪比在宫中当差之人。

　　洛锦楠眼神一亮，她认得此人，他是夏府的管家，夏忠。五个月前，楚清融同夏家二小姐闹别扭，曾带着锦楠到府门前大闹，她那日便是被这老头绑着送回楚家的。

　　害得锦楠遭楚家大老爷好一顿罚。

　　夏忠是夏府的老人了，年轻时是夏老将军的亲信，亦是个习武之人，可惜十几年前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便被调回府里当起了管家。

　　听闻那不可一世的御北小王爷便是在这老头身边长大的。

　　锦楠恨恨瞧着夏忠，不行礼，也不言语，楚习鸢在后面呆呆拉着锦楠，见锦楠不动，她亦不动。

　　“哪位是楚姑娘？”夏忠斜着眼瞥了瞥面前的两人，他当然也认得洛锦楠，这个小蹄子同她主子楚清融一样，牙尖嘴利咄咄逼人便罢了，还极是不懂规矩，非常不讨人喜欢。

　　如今楚府竟叫她做陪嫁丫头，当真是不怕伤楚家的颜面，楚家大老爷可是老糊涂了？

　　“夏管家何出此言，您难不成真老眼昏花到贵贱不分了？”锦楠听了夏忠的问话，自是难压怒火。

　　可惜了身边的楚习鸢，呆得像个白痴，一个下人也敢欺压到楚家身上，她竟什么也不知。

　　“夏管家同奴婢一样都是下人，瞧不出奴婢贱命倒是情有可原，难道连堂堂御北王的妻子也认不出了？”锦楠暗暗捏起双拳，面上却带着乖巧的笑意。

　　什么叫瞧不出奴婢贱命是情有可原？这无非是骂他同样贱命罢了，好一个会说话的女婢。

　　话语一出便叫夏忠无言可对，似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咽喉，呛得他满面通红。

　　此际若是在不乖乖认了那傻不拉几的聋子，到还是他对堂堂御北王不尊了。

　　“怎么会，老夫不过是确认一二罢了，洛姑娘带楚三小姐这边请。”

　　夏忠强压下火气，罢了罢了，只是一个下人和一个聋子而已，这些个不懂得处世的黄口孩童，入了这世道，路不好走啊。

　　他的眼神冰冰凉凉的，挥动着宽大的袖子，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