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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   我走过你曾经滞留的小镇,天很蓝,水很清,我在这里,可是没有你。
      我住进你说的那家旅舍,老板很和善,花开得很好,我在这里,可是没有你。
      我拍下你说过的风景,塔很高,溪水潺潺,我在这里,可是没有你。

      夏日的午后,烈日炎炎,车子行驶在满是坑洼的路面上,走得极不平稳,乳白色面包车里坐了七八个人,冷气开得虽足,不少人脸上仍挂满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剧组刚刚在被誉为“金陵第一名秀山”的栖霞山上结束一场拍摄,事实上大家闹得非常不愉快,制片人和编剧更是气的面色铁青,因为光一个上午,演员金泽晨就NG了三十多次,严重拖沓了摄制进度,原因是他不满编剧十五集后的人物性格转变,认为脱离了原定轨道,与剧情不符。导演一直在旁看好戏,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演员他见过不少,但还没看过这么闹脾气的,无奈他是赞助商钦点的当红小生,指明了非他不可,剧组里的人自然礼让三分,不敢得罪。天气着实热,这样下去也赶不上进程,导演拍拍手,示意大伙上午收工,一批人留守场地,另一批人分乘两车前往市里吃午饭。
      结果未到半路,小面包车就冲向了离地面足足五米深的沟壑内,除了金泽晨,车内其他人都只是轻微擦伤,负责开车的小马看到后面跑上来的导演一干人,急得都快哭了,他自个儿也不过划伤了手腕,可不知怎么搞的,金泽晨右眼皮到发际线那段距离割开了一大道口子,正往外汩汩冒着血珠,右脸颊没一会儿就被血水染的通红。
      光线直射而下,金泽晨觉得头晕,眼前黑压压一伙人,辨不出谁是谁,围着他嘁嘁喳喳,他下意识捂着伤口,有腥浓黏稠的液体从手指间的缝隙慢慢滑下,一滴一滴溅在身上,地上,像是枝头开败的花朵,他眼前一黑,就这么昏死过去。
      醒来时是在病床上,确切说来是整容院的病床,房间装修摆设虽为简单却不失素雅精致,色调柔和,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药水味,夹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芳香,也许是搁在离病床六米开外办公桌上的檀香,两边浅绿色墙壁上挂满了男女整形前后比对照,在灯光的反射下面目看来有些可怖,房间右上角是一排书架,每一层都放满了书,隔得太远,看不清书名,不过想也知道不外乎与整形美容方面有关。伤口已经缝合,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像被灌了铅,抬一下都觉得费力。他刚想起身就有一个清冷的女声跟着房门开启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麻醉没过,你还不能下地。”
      房间里本来很静,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燃烧的细微哔剥声,金泽晨吓了一跳,循声回望,落入眼帘的先是一双白色高跟,然后是到小腿处的白大褂,接着就像电影里慢慢拉近放大的镜头,灯光一点一点由她胸前移至脸颊,直到落定,双肩如削的女人站在病床边上,挡住了他头顶上一大片光。
      她的半张脸藏在白色口罩下,只剩一双黑如漆的眼睛在外,双眉修长,也不知是不是在笑,眼睛弯弯的,呈月牙形,照圈里人的说法,她长得讨喜。她的头发束成一条马尾辫,双手插在口袋里,倒有几分英气,她大方地朝金泽晨自我介绍:“我叫熊可静,你的整形医师。”
      熊可敬?金泽晨第一反应,就是这名字真怪。他向来对干这行的人没好感,强压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看她胸前挂的名牌,轻轻应了一声就别过了头。
      熊可静不嫌生分,继续说道:“你得在这里待上半个来月,明天开始你的助理和经纪人会轮流过来照顾你的日常饮食起居,导演让我转告你好好养伤,未来几天剧组会先拍摄其他人的戏份,等你好了再另外补上。你的搭档伙伴则说空了来探望你。转达完毕,你有其他问题么?”
      金泽晨怄火,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却牵痛了眼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的嗓音有点不悦:“你怎么那么罗嗦?”
      熊可静耸耸肩,理所当然道:“卖弄口才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她睨了一眼手表,边往回走边朝他挥手,“有事请按铃,我就在你隔壁。”
      接下来的几天,助理经纪人果真轮番上阵,把他照顾的是无微不至,好似他受伤的不是头部而是身体,他们有时会带来同事的问候,有时则是一堆人过来探望他,甚至出事前和他吵架的编剧也不计前嫌送来了纂改后的剧本。其实金泽晨在圈内的人缘不算好,他属于闷骚型,稀里糊涂进了演艺圈,不懂人情世故,常常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不了解他的人都说他耍大牌,和他混熟了的熊可静为此没少笑话她。金泽晨很是郁闷,其一他的整形医师是个话痨,常常能和他唠嗑个半天,赶也赶不走;其二她摘掉口罩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太多,让他一度以为不敲门就擅自闯入病房的人是某个学生粉丝。但不可否认,一如经纪人梅姐所说,她的技术不比南京任何一家医院差,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他某天偷偷在她抽屉里翻出的一大堆改头换面的明星照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说技术,她们的保密工作也很到位,从上到下几十人没有一个走漏风声,不然媒体早借此炒得沸沸扬扬,只要她不成天在他耳边唠叨自以为和他成了朋友从某些程度上讲她还是不错的。
      拆线前一天,金泽晨一整日没见着熊可静,问了店长才知道下午来了一个女孩子,她们老板出去后就一直没再回来。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件事,金泽晨心里忽然无端端生出不安来。门外太阳大的耀眼,行人稀少,间或有辆汽车一闪而过,蝉在树梢上哀鸣,一声叫的比一声凄厉,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要在今天耗尽,隔着玻璃窗都能看见柏油马路因炙烤而升腾起的雾气,远远望去,地面似乎有些扭曲变形。他心神不宁地坐了一下午,吃完晚饭助理赶回了基地,院里的人完成各自的任务也回了住所,偌大一个美容院就只留下他一个人。
      金泽晨来回踱步、看电视、玩电脑,等到九点钟,他犯起了困,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醒了过来,想也没想地拉开房门,就看见背对着门口坐在台阶上发愣的漆黑身形,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不间断地发出濨濨声。
      有萤火虫自卷闸门罅隙飞进来,照亮了没有开灯的房间,那些悠悠亮光,高低起伏如同星辰。寂静的黑夜里,喘息声听来特别明显,还有随声听里传出来的沙哑男声。
      盯审着她专注的模样,金泽晨微微蹙起了眉:“他是谁。”
      “一个不在了的人。”熊可静几乎是马上回答,她的声音和平常无异,金泽晨却莫名觉得哀伤。他慢慢走过去,拂了拂台阶上的灰尘便坐在她身边,任由那枚小小光亮栖息在自己肩头上,那是盏明灯,熹弱的微光一瞬间映亮了那张在黑夜里静静淌泪的脸庞,又在下一瞬隐没。
      金泽晨说:“明知不在,何必去想。”
      熊可静牵出一缕微笑,仰着头,嗓音喑涩:“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死了,能留下的就只有回忆而已,只能活在人们的记忆中,如果连我都忘记他,他就真的死了。”半月悄悄自云层中探出芳容,在他们脚边洒落一片如盐似的月光,熊可静吐了一口气,啪嗒一下关掉随声听,回过头去望着金泽晨,眸子晶亮,她轻声笑道,“夜还很长,假如你失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
      “关于他的?”
      “所有人的。”
      那么,愿闻其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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