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如何组CP[文豪野犬]》十夜川

141、番外 卡洛

　　那是一枚玫瑰金外壳的链式机械怀表。
　　怀表的外壳在珠宝灯的光照下流光溢彩，底盖精美繁复的雕刻花纹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打开表盖之后，内部珐琅表盘白得耀眼，金质时分指针与蓝钢表针转动之间，发出极为细微的机械声响。

　　卡洛看着面前的女孩仔仔细细将这支昂贵的怀表看过一圈，似乎是很喜欢的样子，脸上露出点隐约的笑意来。
　　于是卡洛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笑着问：“你喜欢吗？佩斯卡拉。”

　　“卡洛，”佩斯卡拉收敛了笑容，责怪似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叹了口气，“说了多少次，你应该叫我姐姐。”
　　她的声音当然也很好听，让人一听就跟着轻快了起来。

　　卡洛现在的心情就相当之好，眼也不眨，应得飞快：“好的，佩斯卡拉，都听你的。”
　　佩斯卡拉：“……”
　　她无可奈何地看了卡洛一眼，然后转头对旁边的店员笑道：“谢谢，麻烦您将这块怀表包起来。”

　　在店员小姐礼貌地接过怀表要去结账的时候，卡洛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连忙从自己西服的内侧口袋中抽出一张黑卡：“刷我的卡。”
　　佩斯卡拉将那张卡从他手里抽回来，低头看了一眼，顺手插回到他的口袋里：“还用不着你的，”她温和地跟店员小姐说，“还像以前一样，记在我的账上就行。”
　　店员小姐应了声，就转身去拿包装盒进行包装工作了。

　　卡洛有些不满：“我的钱够的，为什么不刷我的卡？”
　　“好好好，知道你钱够的，”佩斯卡拉失笑，“可是姐姐的钱也够用啊，把你的存款留着给你喜欢的女孩子买点东西不好吗？”
　　听到她的语调，卡洛脸色微黑：“佩斯卡拉，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总这样哄我。”
　　“更何况，”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小小声嘟囔道，“也没有别的女孩子。”

　　佩斯卡拉正转头从店员手中接过包装袋，没有听清他的话，她看向他：“你刚刚说什么？”
　　卡洛看她的注意力还在手里提着的那块怀表上，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没什么。”
　　“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嘛，”佩斯卡拉十分善解人意地将这个话题略过，“卡洛，我们回去吧。”
　　卡洛低声应了句好。

　　现在还不是好时候，或许再等等会更好。
　　卡洛看着佩斯卡拉转身离去的背影，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这种事情急不得，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坐在回程的车上，卡洛沉吟了一会儿，没话找话一般地叫了一声：“佩斯卡拉。”
　　他从后视镜偷瞄了一下佩斯卡拉手里精致的包装袋，还是忍不住，咬牙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怀表啊？”
　　他假装无事地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想要自己戴还是送人啊？”

　　佩斯卡拉没有说话，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答复，卡洛硬挺了半天，还是从后视镜向后座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佩斯卡拉带着促狭笑意的双眼。
　　卡洛立马收回目光，咳嗽一声，装作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关心一样：“当然……你要是不想说的话，我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是詹姆斯伯伯，”佩斯卡拉倒是没有笑他这点小心思，反而很耐心地解释，“过段时间就是詹姆斯伯伯的生日，这是我为他准备的礼物。”
　　卡洛刚放下点心，很快又因为佩斯卡拉接下来的话提了起来，她轻描淡写地问：“你突然这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卡洛心里一紧：“没！我只是……随便问问！对，随便问问！”

　　佩斯卡拉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撒谎。”
　　卡洛握紧方向盘，后背悄不作声地出了一身冷汗，刚狠下心想着要不然就在这里把话挑明了吧，却听佩斯卡拉轻快地说：“我刚刚就看你一直在偷看这块怀表，怎么？喜欢吗？”

　　卡洛那股劲儿卸了，颇有些丧气道：“喜欢。”
　　“这枚怀表是给詹姆斯伯伯准备的，不能送给你哦，”佩斯卡拉笑得眼睛弯弯，“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声音温柔，带了点笑意：“等你十八岁了，我也专门给你挑一块，送给你作为成年礼怎么样？”

　　卡洛怔了怔，在等待红灯的时候，通过后视镜静静地看向佩斯卡拉。
　　过了很久很久，他轻轻踩下油门，打着方向盘，低声道：“好。”
　　于是佩斯卡拉也满意地点了头：“好，那就说定了，”她细心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都可以，”卡洛小声说，“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喜欢。”

　　只要是佩斯卡拉给他的，卡洛都喜欢。
　　卡洛喜欢佩斯卡拉……或者说是爱也未尝不可。
　　这已经是持续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事了，从她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天开始。
　　卡洛至今为止，还坚信自己当天看到了莅临人间的天使。
　　那是他此生唯一的天使。

　　只不过佩斯卡拉总还是把他当成那个刚刚被自己从贫民窟带回来的小孩子，下意识以为他还没长大，说话做事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哄着他的意味，从不觉得自己这位弟弟会生出些什么别样的心思。
　　卡洛也从不敢轻易表明。
　　他就这一点小小的念想，也不敢轻易交托这点可怜的真情，每次话到嘴边都是反复斟酌权衡再三，最后都是像现如今一样重新压了回去。

　　谁也不知道，未来意大利黑手党第一顺位继承人，声名狼藉，风流浪荡的卡洛大少爷，也曾经有过将一颗真心捧到别人面前，小心翼翼祈求一点垂怜的过去。
　　说出去都没人肯相信的。
　　可那就是贯彻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所思所想。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他最想要看到听到的，就只有一个名字。
　　佩斯卡拉。
　　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是他年少时期所有的爱慕与向往。

　　每一次看到那个女孩，卡洛心里都是控制不住的欢喜。
　　当她看着他笑了一下的时候，他早就飘飘然，脑子里连他们孩子以后叫什么名字，请哪位家庭教师，学什么课程都想好了。

　　他把她所有的话都奉为真理。
　　所以当佩斯卡拉说要送他一块怀表的时候，他满心都期待着自己十八岁的那个生日。
　　卡洛想，到那时候，他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哪怕在法律意义上，也足以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
　　是不是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向佩斯卡拉表达自己的爱了呢？她会接受吗？

　　在忐忑和期待中，卡洛度过了自己十七岁的那个夏天。
　　也就是在那个夏天，佩斯卡拉奉命到圣莱莫去处理一件棘手的事务。
　　当她离开的时候，还笑着跟卡洛说：“我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

　　那是他放在心上都觉得怠慢了她的女孩，卡洛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不由问：“很快是多久？”
　　佩斯卡拉温柔地笑着：“等你生日那天，我也许就回来了。”
　　“也不会忘记你想要的怀表哦~”她是这样说的。
　　于是卡洛也就信了。

　　卡洛日日期待，夜夜盼望，数着日子去算佩斯卡拉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但他终究没等到属于他的那块怀表。

　　在卡洛十八岁生日到来之前，佩斯卡拉突然从意大利黑手党叛逃。
　　据说，她抛下了一切，只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平庸无能，却赢得了她的爱的男人。

　　卡洛不相信这个消息，也不愿意相信。
　　他面无表情地撕碎了放在他桌上的那份报告，把碎得拼不回去的纸片丢进了垃圾桶，就好像能通过这种方式，将纸张上记载的事实也丢进垃圾桶，让一切都重回过去一样。
　　然而他终究未能如愿。

　　自此之后，卡洛心心念念的女孩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很多年。
　　他也私下里疯狂找了她很多年。

　　当那个秘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卡洛简直难以置信。
　　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他一个人前往地址所言的那个偏僻小镇，却真的在那里看到了佩斯卡拉。
　　他心爱的佩斯卡拉。

　　她嫁给了那个男人，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她好好的，满眼都是幸福的光。
　　只他一个人堪堪被折磨了这么多年。

　　卡洛本来想告诉佩斯卡拉他这许多年的思念，想告诉她说，他还一直在等那块怀表。
　　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继承人，那无数残忍的、会将她置于死地的阴谋。

　　可当卡洛看到佩斯卡拉的那一刻，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忘了个精光。
　　最后，他强忍了半天，只哽咽着跟她讲：“佩斯卡拉，跟我走吧。”

　　他想这些年的折磨也不算什么，这么多年的等待也不算什么。
　　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追究。
　　只要她回来，所有的阴谋鲜血都有他来替她抗。
　　只要她肯回来。
　　只要她愿意点个头。

　　可佩斯卡拉却不愿意。
　　她还是用那样好听的声音跟他说：“我的丈夫在这里，我的孩子在这里，我的家就在这里。”
　　“我不会走的，”她笑着说，“你回去吧。”

　　卡洛听到自己绝望的声音：“所以……你爱他们，爱到愿意什么都不要了吗？”
　　佩斯卡拉不假思索的肯定回答，足以将他整个人拉进深渊。

　　嫉妒像毒虫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卡洛不受控制地想着，那我呢？我算什么？
　　在你的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看着佩斯卡拉转身离去的背影，听到她轻哄孩子的声音，卡洛再也忍不下去，扭头便走。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又那么好听，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直往他心里扎去，直至鲜血淋漓。

　　他几乎像是疯了一样地想着，凭什么？
　　我那么爱你，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可是你却不要我。
　　你竟然还敢爱上那么平凡那么没用的一个男人。
　　你让我这么痛苦，却还要一家人快快乐乐过日子。
　　你究竟凭什么！

　　少年人的爱恨，往往就在那一瞬间。
　　卡洛攥紧了拳，掌心都刺破出血来。
　　他走的干脆，那隐约听到的阴狠手段半天没曾提及。
　　甚至于，在他回去之后，还接了那几位继承人之前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邀请，助推了那场最终的屠杀。

　　卡洛感觉自己的心里多了个血洞，有呼呼的冷风灌进去，让他透体冰凉。
　　都毁了吧，他想，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不会是我的。
　　既然注定得不到她，那就抓住能得到的东西吧。

　　从那天开始，卡洛眼里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他只要权力。
　　少年时代的痴迷和眷恋，连带着他为数不多的那点真心，被他一起丢在了回忆里。

　　他那时还不知道，在未来，这样的失望他还要经历无数次。
　　命运总是弄人。
　　他费尽心机，最终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没等到属于自己的那块怀表，也没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孩。
　　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争到。

　　卡洛的爱太过自私冷漠，充满着独占欲与毁灭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毁掉了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那个人，也亲手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当伊塔洛最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卡洛已经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了。
　　他只能努力地向那个方向伸出手，拼了命地伸出手去，努力想要抓住什么。
　　却再也没有一个女孩接过他伸出的手，温柔地对他笑。

　　“你叫什么名字？”
　　她当初就是这么问的吧。

　　他没有办法再回答了。
　　卡洛的手落了下去，连带着他曾经高价拍回来的一块昂贵古董怀表，一起浸在了血泊里。

　　他曾经埋葬了自己的未来，也终将被自己的选择埋葬。
　　一切，终于还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