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常唯欢

4、第 4 章

　　陈昭昭低下头，刷起了手机。
　　隔着一点距离，陆泽站在那里，单手抄兜，好像是看着电梯。
　　两人离得不算远，陈昭昭被迫闻到一点淡淡的酒味。
　　这和她记忆中不太一样，那时的陆泽身上，经常会有一点若有似无的中药味儿，后来，连陈昭昭都会沾上，余尽欢就提过好几次。

　　电梯在一楼停下，里面站着好几个人。陆泽本来站在正面对着门的位置，为了给里面的人让路，往陈昭昭这边挪了一步。
　　他的手臂无意中碰到了她的。
　　很轻微的碰撞，陈昭昭却浑身一震，猛地收了下胳膊。

　　陆泽好像并没有发现这小小的突发状况，仍笔直地站在那里。
　　电梯里面空了，他率先走了进去。

　　陈昭昭这下却犯了难。
　　进去，实在不想和陆泽单独在一起，尤其还是这种密闭的空间；不进，又太刻意了一点，好像她到现在还在乎他似的。
　　她觉得刚才自己应该抢先进去，就把难题抛给了陆泽。
　　不过，也有可能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不上去吗？”清清冷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大概是喝了酒，声音比她记忆中要低沉一些。
　　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昭昭一个激灵，醒过神，才发现陆泽单手按着开启键，微带着疑惑看着她。
　　陈昭昭把心一横，抬起腿，一步跨进去。

　　陆泽松开手，电梯门缓缓闭合。
　　陈昭昭觉得有什么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电梯每合上一点，她的呼吸就跟着紧了一点。
　　封闭的空间，酒味更浓了。

　　电梯的两侧，是酒店三楼餐厅里的各种招牌菜，陈昭昭似很有兴趣的看着那些菜名，欣赏着各色美食。
　　眼角余光里，前面的镜面墙上，映着陆泽白色的衬衣和卡其色的长裤。
　　怎么感觉他比以前高了一些呢？
　　高中毕业后还会长个子吗？
　　也有可能是因为身形的变化吧。
　　他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那种带着点儿单薄和少年气的陆泽，现在的他，完全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体型，劲瘦却不再单薄，宽肩窄臀，是个很好的衣架子。
　　可惜，无论是哪一种陆泽，都与她无关。

　　电梯在12楼缓慢停下，电梯门慢慢往两边分开。这一次，陈昭昭吸取教训，借着离门更近一点点的优势，抢先一步跨了出去。
　　地毯很厚，吸收了两人的脚步声，可是那点酒香，却一直如影随形。

　　陈昭昭走得很快，并没用多久，就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同一时间，陆泽也站到他那间房的门前。
　　陈昭昭刷卡进门的时候，听到陆泽很轻地嘀咕了一句：“卡呢？”

　　这是把房卡弄丢了？
　　起这个念头时，她已经闪身进了房间。

　　刚进去换了鞋，门铃响。陈昭昭莫名的感觉外面的人是陆泽。
　　要不要开门？
　　不过是一瞬间的犹豫，她快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犯错的人不是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门外，果然站着陆泽。
　　离得这样近，又是面对面的姿势，陈昭昭才发现他竟然比她高了一个头了。
　　她不得不仰头看他。
　　陆泽低着头，直视着她，声音低沉：“不好意思，借你房间的电话用一下，打给前台，我的房卡丢在余尽先那里了。”

　　这种丢三拉四的行为，真的很不像以前的陆泽，更何况他坐电梯上楼直接找前台也并不麻烦。
　　不过，陈昭昭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是陆泽想和她套近乎。
　　她只认为这是金钱养出来的“娇贵气”。

　　陈昭昭往后退了一步，把他让进来。
　　陆泽跨进门，可能是出于习惯，顺手把门关上。
　　陈昭昭：……

　　这个时候，再去把门打开，又好像怪怪的。陈昭昭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后，看着陆泽走到床头处，拿起电话。
　　和前台简单地说了两句后，他道了谢，放下电话。

　　“谢谢。”这句话是对陈昭昭说的。
　　陈昭昭从手机上抬起头，十分冷淡的嗯了一声：“不客气。”

　　陆泽走过来，陈昭昭又往旁边让了一点，想把他让出门。
　　错身的一瞬间，陆泽忽然停下来。
　　陈昭昭呼吸一滞，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半步。
　　陆泽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十分平静的问了一句话。
　　“还恨我？”

　　陈昭昭有点想笑，因为她不明白陆泽忽然问这么一句的意义。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哪怕她已经不再恨了，难道还能再见亦是朋友？

　　陈昭昭迎上陆泽的视线，极淡的笑了一下。这个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重要吗？”对你来说。
　　你有在乎过工具人的想法吗？

　　陆泽沉默下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玻璃窗外，沙沙的雨声连绵不绝。
　　陈昭昭试图找到一点他的情绪。
　　可是，找不到。
　　陆泽以前就不算是情绪外露的人，可是以前的陈昭昭却总是能轻易看穿他的喜怒哀乐，骄傲和挫败。
　　现在，她失去了这个“特异功能”。

　　她仅有的一点感觉是，他看起来很累。
　　高三那么紧张的时候，陆泽也一直是神采奕奕的，只在他们断交前，有一段时间，陆泽好像总是休息不好，暴躁易怒，阴晴不定。

　　他们仅有的一次亲吻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
　　焦躁，灼热，好像压抑着某种激烈的情绪。

　　非常突然又莫名其妙的吻，并没有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反而没几天，两人就彻底决裂。
　　陈昭昭到现在也不明白陆泽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泽沉默着离开，并将房门轻轻带好。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味气，陈昭昭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门。
　　雨丝随着风飘了进来，冰冰凉凉的，十分醒脑。
　　陈昭昭在窗边站了很大一会儿，一直到心静如止水。

　　－－

　　第二天要去见甄文汉。说句实话，陈昭昭是真的不想去，慢腾腾的吃了早饭，想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把心一横，给甄文汉打了个电话。
　　甄文汉今天在家里休息，对陈昭昭表示热烈欢迎之后，更是坚持要让司机来接她。
　　陈昭昭推辞不过，只得接受这份好意。

　　今天雨过天晴，气温一下子上来了。陈昭昭穿了一件浅黄色的法式茶歇裙，露出的小腿线条优美，脚踝纤细。
　　汽车在甄家别墅的大门前停下，刚打开车门，就听到堪称吵闹的音乐声。
　　细听一下，好像还是十分劲爆的摇滚。
　　这可不是甄文汉的风格。

　　正疑惑着，甄文汉听到外面的车声，面带着微笑迎了出来。
　　“昭昭，好久不见。”
　　陈昭昭乖巧叫人，又笑着开了个小玩笑来缓解久别的尴尬。
　　“甄叔叔，你好雅兴啊。”
　　甄文汉一脸无奈的笑：“是婷婷，带着一帮同学在家里玩，疯得很。来，昭昭，我们进去说话。”

　　陈昭昭其实是想放下礼物就走的，尤其甄婷还在家，只是这样就太失礼了。
　　不管多么不情愿，陈昭昭还是带着满脸礼节性的微笑，随着甄文汉走进大门。
　　是真的很吵，尤其是走进去以后，音乐声里，还着大声的说笑。

　　“婷婷说你们要开同学会，我就打电话给你妈妈，问你会不会过来。”甄文汉满脸笑容，伸手指了下楼上，“我们去楼上说话。”
　　“好。”
　　没走几步，甄文汉忽然停下脚步，迟疑的：“婷婷的同学你也认识，想不想过去打个招呼？”

　　陈昭昭和甄婷不对付的事，甄文汉也心知肚明，甄婷的那帮朋友，陈昭昭很大可能没交情。

　　“不了，让他们玩吧，我陪甄叔叔说说话。”

　　甄文汉连连笑着点头，一脸欣慰：“还是你乖啊。以前就是，现在还是一点没变。婷婷这么大了，还是一点不懂事。昭昭，你以后要是有空，就多来看看叔叔好吧？”

　　陈昭昭尴尬地笑了笑，没法一口答应，也不好直接拒绝。
　　正为难着，楼梯口忽然冲出来一个女人。

　　“吵够了没有？！甄婷，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这么怕我给你爸生个儿子对吧？！”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这个时候了，她还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怒容满面，大喘着气，胸口巨烈起伏着。
　　视线下移，陈昭昭看到女人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
　　甄文汉微皱起眉头，明显心中已经不快，又因为陈昭昭在场，强压着怒气。
　　“怎么了？”
　　女人大口喘着气，恨恨地瞪着他。
　　“问你宝贝女儿去！这么一大清早，吵成这样，你问问她是不是故意的。”

　　陈昭昭垂下眼皮，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想直面这种尴尬的场面。
　　凭着女人的片言只语，她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敢断定，女人猜得没错。
　　甄婷绝对是故意的。
　　这是甄婷的性格。

　　“婷婷我后面提醒她。”甄文汉重重抿了下嘴唇，“你先回房去，家里有客人”
　　女人看了陈昭昭一眼，尴尬中还带着一点倔强。
　　“甄文汉，你要也嫌我们母子俩，我马上就搬出去，免得在这里，被你跟你宝贝女儿挤兑死。”
　　“好了，这些事后面再说。”甄文汉脸一沉，不愉快已经挂到了脸上，“你先回房休息。”

　　女人转身回房，甄婷那边，好像是在庆祝胜利似的，音乐声更大了。
　　陈昭昭偷偷回了下头，果然看到客厅一隅的偏厅那边，甄婷遥遥地冲着这边露出胜利的微笑。
　　而她的身边，沙发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正微偏着头看着窗外。

　　陆泽？

　　音乐吵翻了天，好像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唯有陆泽，却十分安静，安静到陈昭昭产生一种他此时正置身荒岛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