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里》常唯欢

28、第 28 章

　　陈昭昭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陆泽的这番话。
　　说感动，谈不上；反感，也没有。

　　“过去吧，我好像也有点饿了。”她说。

　　陆泽选了一家人稍微少一点的麻辣烫摊位，陈昭昭不想动，坐在小矮桌边等，看着陆泽低着头，在灯光下选东西。
　　一瞬间，陆泽身上的黑色衬衣，变成了一中那种蓝白校服，身边那些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曾经那些同学校友的说笑声。

　　那时候她可真会偷懒，完全不想自己费神，反正陆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吃完东西，陆泽也不会让她付钱。
　　是自尊敏感也好，大男子主义也好，和陈昭昭在一起时，陆泽一向不给她付钱的机会，尽管她比他有钱的多。

　　眼中忽然一热，陈昭昭急急低下头。
　　她并不想自欺欺人，她清楚，她有多么怀念那段时光。

　　假如黎长征从来没有出现过该有多好。

　　不一会儿，陆泽选的东西端了过来。
　　油豆腐，海带，娃娃菜……
　　每一样都是陈昭昭以前喜欢的东西。

　　明明说饿的是陆泽，最后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进了陈昭昭的肚子。
　　陆泽好像很高兴，眼里流露出很深的笑意。
　　真正的笑意，和很久以前一样。

　　吃完东西，陆泽付了钱，两人一起往车边走。
　　同刚才一样，陈昭昭走在马路里侧，陆泽和她肩并着肩，中间隔着一点点距离。
　　很小的一段距离，有好几次，陈昭昭的手无意中碰到他的手上。

　　心跳忽然加快，就好像很久以前在那条昏暗的巷子中一样。
　　她的手忽地被紧紧握住。

　　陈昭昭的心一紧，脚不由地停了下来。
　　她并没有甩开他的手，也没有回握住，只一动不动站着。

　　“同学会那次，我听到余尽先说你爸爸是魏青屿，当时我就想，以黎长征的性格，我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陈昭昭微愕。

　　陆泽马上又解释。
　　“不是，我没有利用你的意思。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将来，我都不会对你做这种事。”陆泽无声地笑了笑，似是自嘲，也似无奈，“我只是觉得，现在你应该是安全的，我不想放弃这个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以前赵佳音在场时，我对黎长征的态度就特别不好。我就是想告诉黎长征，我是真的讨厌赵佳音。除了赵佳音，其他人我可能都无所谓，我在逼着黎长征做选择，恰好在这个时候又碰到你。对黎长征来说，赵佳音是最好的儿媳妇人选，却并不是唯一的人选。就连你，现在也算是“候选人”之一，毕竟你是魏叔叔唯一的孩子。”

　　陈昭昭点头：“我大概明白你的用意，你放心，我没觉得被利用。或者说，我很开心，我还有这种价值。”

　　这话里，有一点淡淡的自嘲。

　　陆泽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无奈。
　　“昭昭，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已经没有保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黎长征其实一直在防着我，他和赵家的利益联盟并不脆弱，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彻底崩塌。本来不应该把你卷进来的，是我有私心……在你应该会安全时，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陈昭昭从他这番话中，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你会有危险吗？”

　　陆泽沉默片刻，笑道：“暂时应该不会，除非黎长征到了狗急跳墙的时候。”

　　陈昭昭倒是由此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既然要报仇，怎么不想办法取得他更多的信任？”

　　“没那么简单。黎长征这个人天性多疑，也特别精明，以我们最初接触时我表现出来的性格，我不可能立即亲近他。不过你放心，这几年，其实我一直在竭力掌控与黎长征相处的亲密度，正按照计划一点点“亲近”黎长征。”

　　陈昭昭默不作声，隔了一会儿，又笑了。
　　陆泽一向比她聪明，她的担心的确有点多余。

　　－－

　　陈昭昭觉得她和陆泽在一起的事，还是应该和家里那两位说一下，毕竟她想去参加爷爷的生日宴，必要的时候可能还需要爸爸帮忙。

　　隔了几天，她选了二老都在家的时间，特地买了礼物送过去。
　　陈茹锦看到礼物笑道：“难得啊，昭昭竟然还能想着我们？”
　　陈昭昭偏过头瞅着她，一脸无奈。
　　“陈女士……”

　　魏青屿哈哈笑，揉了把陈昭昭的头发：“妈妈和你开玩笑呢。对了，那天说好要带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后面又说有事，今天怎么没带他过来？”

　　陈昭昭今天过来，就是要说这些事的，魏青屿主动提起就正好。她趁机将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对陆泽复仇的原因用“很不好的事，陆泽很恨黎长征”这一句话带过。

　　魏青屿坐在她旁边，一直微微蹙着眉，就连陈茹锦也是少有的严肃，凝着眉头。
　　两人都没有插过一句话，直到陈昭昭说完。

　　“所以我要体现我的价值，第一步是表现出我在爷爷那边的份量，还有，”她看了魏青屿一眼，讨好的笑了笑，“必要时，可能要爸爸你出马。”

　　魏青屿一直凝重的神色瞬间带上几分柔色，眼中并没有一丝不高兴的意味。
　　“嗯，假如你真的觉得有这个必要，爸爸可以答应你，不过昭昭，想听听爸爸对这件事的看法吗？”

　　陈昭昭乖巧点头。

　　魏青屿沉吟了一下，说：“我没见过这两位年轻人，包括他们的家人，不过从你说的这些爸爸感觉，陶北安这个人倒的确不错，错过了有点可惜。”

　　陈昭昭忙点头。

　　“可是你不喜欢，这也是没办法的。”陈茹锦叹了口气，叹完又笑了，“说起来你倒是跟我和老魏一样，都不是在感情上可以勉强将就的人。”

　　怎么听起来好像还挺自豪？
　　陈昭昭哭笑不得。

　　魏青屿倒是很赞同陈茹锦的话。
　　“这倒是的确遗传了我们。不过我和你妈妈都有点离经叛道，甚至可以说缺了点责任心，尤其是我，这一点你最好还是别学我们。然后对于陆泽这个人，我觉得他说的那些，我们可以分成三种来看。”

　　陈昭昭双手搭在膝盖上，挺直脊背，露出认真听讲的神色。

　　“第一种，他说的完全是真的。这当然是好事，你们继续在一起，我们也没什么好反对的。第二种，他的话半真半假。按你说的，他可能真的和黎长征有仇，的确在想办法报仇，但是他并没有喜欢过你，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你不过只是他报仇的一个工具，他现在对你的好只是在利用你。然后，第三种，也是最糟糕的一种，他没有一句话是真话，报仇是假的，对你的喜欢也是假的，不过因为发现你是我女儿，觉得有利用价值。救你只是趁势而为，让你不再恨她，然后又利用了陶北安的正直，营造一种对你一直一往情深的假象。昭昭，你比我们更熟悉他，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陈昭昭垂下眼，沉默。
　　她不知道。
　　她和陆泽认识了七年，可是不过只有两年的相处时光，空白的五年里，充满了怀疑和怨恨。
　　她无法判断真假，无法再像十七八岁那时，坚信陆泽喜欢她。
　　她的所有自信和骄傲，都被陆泽的那些话摧毁了。

　　“昭昭，你得有自己的判断，不能这么糊里糊涂。”陈茹锦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爸爸妈妈不算是世俗意义上的好父母，可能给了你一个不好的榜样，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你的人生可以顺利一点。”

　　一直以来，陈昭昭和他们都不算亲近，除了肯定没办法隐瞒的事，都不会主动跟他们说。
　　比如当初她和陆泽的那些事，陈茹锦其实是从甄婷那里知道的，陈昭昭从来没有跟陈茹锦说过一句心里话。
　　最难过的时候都没有。

　　她是从这两年，陈茹锦和魏青屿重新在一起，某种意义上，她也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之后，才发现他们其实可能也在关心她。

　　“我……”陈昭昭抬起眼，轻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个并不重要。我已经不是十八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陶北安太好，跟他在一起时，因为无法回应等值的爱，让她一直有很重的负罪感。
　　可是面对陆泽时不会。
　　她不欠陆泽的。

　　“我可能还喜欢他，也有可能只是不甘心，或者根本只是一种执念，因为没有真正得到过。真得到了，说不定就不会再惦记了。他现在能给我提供良好的情绪价值，那我就和他在一起，等到有一天，发现他在说谎，我会选择抽身离开。所以我现在，不会和他结婚，也会……避免让自己怀孕。”

　　成年人了，发生关系很正常，她不敢说一定可以控制住自己。
　　唯一要做的，是不要再牵扯一个无辜的孩子。

　　提到孩子，魏青屿和陈茹锦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很久后，陈茹锦拍了拍陈昭昭的手。
　　“妈妈的人生无法复制，更何况你也不是我，所以我也赞成你的话。不过昭昭，我跟老魏一直都站在你身后，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真有了孩子，又想选择留下来，那没关系，我们都是你的依靠和后盾。”

　　陈昭昭眼里发热，用力点头。

　　魏青屿重重叹了口气，笑着给了陈昭昭一个拥抱。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那就好好去享受恋爱吧。有要用到爸爸的地方，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