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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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签的字还算数吗？”卢正又问了一遍。
院子里飘来一股熟悉的浓郁花香，顾雨歇抬起眼望去，涂了蜜般油亮的叶子上趴着一只蚧壳虫，香味带着熏风破晓的力道，是同属木兰科的白兰花开了。
顾雨歇的睫毛压得紧，只看得出眼睛的美妙弧度，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卢正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不肯回答？那我问你另一个问题。”
“……”
“你的设计室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雨歇保持平静的眉睫忽而一闪，嘴角猝不及防地动了动，感觉被人一言不合掀了底牌一样，他一脸强装的镇定，笑问：“你说什么呢？”
“你啊……”卢正拿他没办法，叹口气摇了摇头，这家伙显然觉得梭/哈掀底牌还不够，得掀牌桌才够刺激。
卢正一把紧紧扣住顾雨歇的手掌翻转过来，看似鲁莽的动作之后却慢了下来，无比温柔耐心地用食指在他掌心写起了字。
顾雨歇的手心一阵酥痒，手不自觉地往后缩，却被卢正死死抓住。
卢正一笔一划，边写边按着笔画数数：“一 、二、三……”
他在顾雨歇手心里，写出端端正正的“卢正”二字，横平竖直写完最后一笔，嘴里正好数到“十”。
“十画，”卢正写完顺势与顾雨歇的手十指紧扣，低头问他：“是你的‘拾画’吗？”
顾雨歇被卢正逼到角落，无可奈何闭上了眼，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回忆晕晕乎乎被翻了出来。
他想起在法国某个不知名的小镇里，他工作完，汗流浃背地窝在米白色的沙发里午睡，杂色丝麻毯子的质地和小白楼里的一块毯子非常相似，醒来时他顺手就往自己胸口摸，他想去摸一摸那颗一觉醒来总藏在他胸口的脑袋，可惜那天的夜幕降临得早，一团漆黑的房间里，只剩徒然崩溃的思念和空虚。
而后是他负气从芸芸离开的那一刻，饥肠辘辘的午后，身体还有隐秘的疼痛，这些都比不上心里豁开的那个大伤口，顾雨歇急匆匆离开，仿佛逃避一场现实里的倾盆大雨。
很快，卢正的脸就像挤进门缝一样，穿云破雨回到了眼前的样子，就像他踏进芸芸的第一天，烈日仿佛灿然金光穿过黑夜笼罩大地，万物在漆黑的混沌中破土复苏，莺飞草长，拉开喧哗白昼，紫桃色花蕾蘸饱春霞，染红了星霜。
顾雨歇什么都憋在心里，疼了不说，苦了也不说，唯有寄情于他手里拥有的那些苦短生命——一把把疯狂生长的烟芜野花和那间尚不具名的工作室，他想把心里那个名字的所有笔画拆开，去搭一副支撑自己的骨架。
他沉默半晌，终于认输般点点头，说：“是。”
卢正一言不发，眼神却十分可怕，他俯身将顾雨歇分腿抱起顶在墙上，凶猛的力道让顾雨歇的后脑“咚”地一下敲在了墙上。
“嘶！”顾雨歇疼得直龇牙，“你就这么恨我……”
两人就这么一高一低互相望着，像两个隔空交战的敌人，在爱的城围里打得头破血流，守土尽失，却不知遍体鳞伤想要守住的都是对方的城池。
对峙终于以顾雨歇的一个吻结束，他缓缓低下头，手掌覆在卢正绷出青筋的手臂上，嘴唇轻轻贴住他的脸颊，许久不放。
卢正被顾雨歇这个熟悉的动作激得瞬间溃不成军，他呼吸带着浓浓鼻音，转头吻住了顾雨歇的嘴唇毫无章法地撕咬，很快便在他唇上留下清晰深刻的齿痕。
二人一路跌跌撞撞从院子里吻回了卧室。
这一晚，黑暗里踩着彼此的底线朝前摸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提醒他们，分离了这么久，这一刻终于得以从身到心的愈合在一起
最后一刻时，顾雨歇听见卢正几乎哽咽地在他耳边低声求道：“别再丢下我了……”
表面毫发无损的卢正，内心竟也是千疮百孔的。
顾雨歇洗了第三遍澡后终于累得手也抬不起来，眼睛半阖半张着，卢正还在不知疲倦地玩着他的眼睫毛。
丧心病狂！涸泽而渔！顾雨歇昏睡前对卢正客观评价了一番，然后就被拥紧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累得喘不过气。
卢正像是精力用不完似的，睡着了还死死扣着顾雨歇的手腕，稍稍一动就惊醒，生怕人又跑了。
顾雨歇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白色纱幔迎着微风轻轻扫着浅色地板，和身边人沉睡的呼吸声轻柔应和。顾雨歇偏头看着卢正，忽而发现他当时没来得及带走的那个捕梦网正悬挂在卢正床头的台灯下，轻柔的羽毛仿佛逐浪翻腾了一整晚，此时精疲力尽地耷拉在卢正脑袋边，顾雨歇松了松手腕想去够那个捕梦网，动作太大，把卢正弄醒了。
“………醒了？”顾雨歇觉得腰疼，说话时眉头还紧紧锁着。
卢正捧着他的脸在他眉心吻了吻，起身给顾雨歇倒了杯水，然后食髓知味地趴在床边撑着头欣赏美男。
顾雨歇一抬眼皮就对上卢正如饥似渴的眼神，连忙把被子往身上一拉钻了进去：“不来了！”
“你越来越不纯洁了，我就是看看你而已。”卢正连人带被子一起亲了亲，然后就一起钻进了被子里。
俩人硬是把黑灯瞎火的被窝又亲得着了火，顾雨歇挡住卢正的胸膛闹得直喘不上气：“真的……真的不来了。”
卢正只能垂头丧气道：“那行吧。”
顾雨歇终于舒了口气，环顾被子里黑洞洞的四周，忽而掀开被子问道：“你院子里那棵布纹球，为什么叫‘祖奶奶的夜明珠’？我不记得叫这个名儿。”
“…………………………”
于是卢正就花了一个小时时间兢兢业业给顾雨歇身体力行解释了下如何使用和保养“祖奶奶的夜明珠”。
“你今天要做什么？”卢正端着鸡蛋三明治从厨房出来。
顾雨歇套着卢正的衬衣缓缓坐下，眉心轻轻一紧：“回芸芸继续干活，接了好几个设计案，米昔一个人应付不来。”
“行，那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顾雨歇端起碗，然后放下：“话说，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岑米昔……”
听到这个名字，卢正嘴里的三明治忽然不香了：“呃……怎么了？这姑娘怎么了吗？”
顾雨歇唇角微挑笑了笑，扶起卢正手里的三明治塞进他嘴里：“怎么了？她怎么了你不比我清楚？是谁托人莫名其妙把她塞进我们团队的？”
“你……你……”卢正昨晚上在床上折腾人的时候胡闹话混账话说个没完，这会儿倒是装楚楚可怜结巴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她刚来时候就跟了我们一个特别有名的教授，学园艺和景观设计的哪个不想跟，这姑娘却非要跟我的项目，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后来才发觉，这孩子哪是来干活的，整个儿就是来当特工的。”
顾雨歇当时在国外不知怎么的，换了好几把修枝剪都用不称手，虎口磨了许多水泡，就在岑米昔跟了他这一组后，很快就收到从芸芸寄来的一把他以前常用的修枝剪，自打那以后顾雨歇就对这姑娘留了个心眼。
“那就不能是六爷心疼你派去照顾你的嘛。”卢正嘟嘟囔囔垂死挣扎。
“六爷没你这么无聊！”
“你……”卢正气急败坏，却看见顾雨歇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卢正很快便放弃了抵抗，“行，我不骗你。米昔是我托欧洲的熟人塞进你们团队的，她简历还不错，我猜她能混得进来，没想别的，就想让她跟着你照顾照顾，顺便给我偷拍点照片续续命。”
“你可真是……”顾雨歇嘀咕，“我说你怎么这么能忍得住，我不给你消息，你竟然也不找我……”
俩人还在餐桌上斗着嘴，卢正的手机响了，是老郁的电话，卢正点开免提：“说。”
“你在哪里？”
郁桂馥一上来没有叫“爸爸”，这气氛瞬间就有些不对劲，卢正看了一眼顾雨歇，对手机道：“在家，什么事。”
老郁言简意赅道：“蔡绍元出事了。”
卢正眉心紧皱，问：“出什么事了？”
老郁：“就上次颖东高新收购的事，据说有人举报蔡绍元和姓刘的滥用职权违规操作，你上次为了搞定芸芸的合同，在这件事上帮了蔡绍元，我怕你也会有麻烦。”
“你说什么！”
卢正还没来得及拦住老郁那张破嘴，顾雨歇已经着急接了话。
“顾顾顾……顾？” 老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憋成了秃毛鸽子。
顾雨歇瞥一眼电话，又极忐忑地看向卢正。卢正思索片刻，按住顾雨歇的手，对郁桂馥道：“我知道了，公司的事你先顶着，把相关资料准备好，其它不用管。”
挂了电话，卢正起身到院门外抽了根烟。
院儿里密密麻麻铺叠开来的植物在斜斜的朝阳里越发蓬勃茂盛，但此刻它们正被迫接受着卢正那股股烟圈的熏陶，吊在眼前的那棵绿粉相叠的胭脂云尤为显得苟延残喘。
顾雨歇走了过去，陪卢正在门槛处站着，他低头才发现，昨晚在暗处没注意到，卢正连客厅和院子连接处的门槛石都撬开种进了多肉植物，此刻正在他脚掌边蹭得他痒痒的。
“芸芸签约前，你和蔡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顾雨歇问。
卢正吐了口烟圈，故作轻松道：“也没什么，就是帮他们一点忙。”
“是他们拿着芸芸的合同逼你的，对吗？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雨歇，这不重要。就像你说的，我最后也没能保护好你，这就是我的错。”
“卢正……”
卢正刚好把烟抽完，他拦住顾雨歇的话头，对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是最后一根，你回来了，我就戒烟，很早之前我就跟自己约好了。”
“怎么突然想这事？”
“你在家，那么多植物也一定在屋里，你辛辛苦苦养活它们，我不能给你捣乱。”
顾雨歇：“戒烟也不是容易事，说说就算了，我也没让你……”
“雨歇，”卢正认真看着他，“我刚说了，不会骗你，以后都不会。”
“……”
就在这时，卢正手机里的短信、微信和电话开始此起彼伏地炸了开来，各路人马像是从四面八方逼近，来势汹汹。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卢正笑笑，掐了烟头，将顾雨歇轻轻揽进怀里。
“六爷那年冬天跟我说，要爱你就要爱得光明磊落，正直不屈。”
这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带着细微的热流闯进顾雨歇的耳朵里。
“我不可能有事，”卢正松开他，问，“你愿意再信我一次吗？”
说完他便笑笑，不等顾雨歇回答就走回客厅，稀里哗啦抓起出门要带的东西朝门外走去。
直至走到了门边，卢正还没等到顾雨歇的回答，他便转头看了过去。
顾雨歇逆着光仍站在院门处，瘦瘦的身影藏在一团明暗交迭层次丰富的绿意前，他腰背有些挺不直，是常年蹲在花田农地里干活留下的习惯，但他看着卢正，眼神却笔直地延伸到似乎很遥远的地方，漫长且坚定。
卢正望着他，笃定道：“这次你会的，对吗 ？”
顾雨歇摇摇头。
“不是这次。卢正，以后我都会相信你，等你，爱你，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在任何地方。”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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