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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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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埋葬那段记忆。】
接到印有“请柬”二字的帖子时,苏摩刚刚将找回来的药引子花栽好,未洗涤的手上粘有褐色的土,土色中隐隐带着缕干涸的红迹。
帖上张狂洒脱的笔迹,让她不由低首无奈浅笑,可终还是回屋换好衣裳,向着约定之地行去。
***
夜晚的安白楼,永远是京都最惹眼的地方。而苏摩一身藕白色的衣裙,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也很惹眼。
纯净的白衣,在这里来说确是有些扎眼。
“苏小姐,今儿可是来晚了,云岚局长一直嚷着要罚您酒呢。”苏摩的右脚,刚踏进安白楼的大门,水风楼主便早已风姿绰约的倚在深红木的楼梯扶梯上,对门口的她笑说道。
苏摩也不语,只是微笑着走到水风楼主旁,被他引领至云岚所在的房间。
这次是雍容华贵的唐风。
“苏摩,你可来晚了。今天可是我的生辰,说吧,怎么罚你。”云岚一把拽过苏摩,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微醺的面颊在酒精的作用下泛出酡红,一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晶亮,忽闪忽闪的瞅着苏摩。
苏摩无奈的笑道:“今天你是寿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周围人随即便是一片哄笑,大喊着罚酒,罚酒。
云岚更是直接将一挺大的坛子推给她,嘴里嚷嚷着:“这可是水风楼主的秘藏好酒,给你当罚酒好了。”然后故做心疼肉疼的不舍道:“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便宜你这丫头了。”旁的人看到云岚耍宝,都很给面子的哄堂大笑。
苏摩微蹙起了眉,瞧着双手才能捧动的酒坛,无奈的说:“云岚,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喝死我吗?”
“我不管,我是寿星佬,今天我最大,我要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云岚打了个酒嗝,孩子气的指着在场所有人绕了一圈后任性说道。
“对,对,寿星佬最大。现在,寿星佬命令苏摩,苏摩就要把酒喝干。剩下一滴,我们都要加罚。”米念卿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鼓动着其他人,要求加重对苏摩的处罚。
苏摩无力的拍拍米念卿的肩膀,将精力分外充沛到,恨不得蹦起来拆房的米念卿摁回座位。“米念卿,你还真该找个妻主好好管管了。”
米念卿一撩发丝,非常自恋的邪魅一笑道:“能配得上本公子的女子,只怕是还没生出来呢。”
语罢,未等苏摩再说些什么,立刻急切的将酒坛上的塞子拔掉,托着坛底就往苏摩嘴里灌。“哈哈哈,现在,就让昔皑大陆第一美男子——米念卿,来伺候苏摩大小姐喝酒吧。哈哈……”
还没来得及反抗,一股辛辣的酒液便流进了喉咙,害的苏摩差点呛到。米念卿可不管这些,仍是一个劲儿的猛灌,也顾不得苏摩根本来不及咽下。
有些,会喝进肚里。有些,只能浸入衣襟,如一道隐去身形的伤迹。
“好,好。”周围忽的爆发出叫好声。
震耳欲聋。
苏摩趴下了,贴在桌上的脸颊微红。一双眼睛,跟滴过眼药水般泛着迷蒙。
有人狠狠的了拍她的肩膀,疼的她咧嘴。
然后,好像又说了写什么,太吵了,吵死了。
一句都听不到,听不到……
***
“……苏……苏摩……”
谁在叫我?
苏摩扭头,周围一片苍白,惨烈的叫人触目惊心。
“苏摩……苏摩……苏摩……”
“谁?”苏摩喊着,可却没人回应。
“喵呜~~”非常稚嫩的猫叫声,在苏摩的身后响起。转身便见从高耸的白色圆柱后,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幼猫。
一只米黄色的虎斑条纹小猫,还只有两三个月的大小,表面有层炸起来的茸毛,看起来像团棉花糖。
“弥月,你怎么在这里。”苏摩有些诧异的右膝及地,半跪着朝小猫伸出手来,
小猫很听话,咪的叫了声后晃悠着身子走到苏摩手边,绕着她的手指蹭来蹭去。偶尔嗅嗅后,还会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下。
“小弥月,是不是饿了。”食指点点小猫的下巴,谁想,她竟伸出带有肉垫的小爪子,抱住苏摩的食指,逗的苏摩呵呵笑起来。
很坏心眼儿的一推她,抱着苏摩手指人立而起的弥月一下就歪倒在地。随后望向苏摩的一双金色双瞳,竟泛出可怜兮兮的神色。
苏摩被她逗的呵呵笑开,可虽是很开心,却在这双金瞳的注视下生出些不忍,于是抬手将它抱入怀中安慰。
“弥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要永远都陪着我,知道吗。”苏摩抚摸着弥月的毛,蓬松松的触感柔软到惊人。
“……苏……苏摩……”
苏摩回头,未束起的长发于空中划出弧度的瞬间,那张循声望向身后的面庞,刹那化为了八九岁的样子。而原本的苏摩,竟被身体排斥出去,成了抹半透明的幽灵。
“母亲大人。”小孩子的苏摩,欣喜的唤了身后之人。
女子身体修长,可对于八九岁的孩子来说,仍高大的仿佛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面容模糊,一头黑黝长发披散在着,长刘海下面的五官越发不真切。
“苏摩,杀了它。”冷酷的命令。
害怕,又不能确定,本能的用鼻音哼出一个疑惑的嗯。
“手里的。杀掉。”
小小的孩童,拥着幼猫的手臂骤然紧缩。映着白衣女子身形的瞳孔,流露出无尽的恐惧,双脚下意识的一步一步后退。
明明害怕的要命,却摇着头,小声的抗拒。
“不……不要……”
“我杀掉。将这只猫给我杀掉。”白衣女子捉住苏摩右手手腕,将她整个人高高拎起。
“不要……”被捉住一只手的孩童,手臂被抻的生疼,脚尖触碰不到可以立足的地面,却依固执的用左手紧紧护住小猫。
眼泪倏然涌出眼眶,本来很小声的拒绝,此时透出了坚决,声调也上扬起来。
身体猛的被扔到一边,失去钳制的幼小身体,一下便瘫倒在地。怀里的弥月疼的喵呜叫了声,然后自苏摩怀里蹭了出来。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苏摩沾上泪水的手背,如此温热。
“苏摩,最后一次,杀了它。”
“……”
有些冰凉的枪口,毫不犹豫的顶上苏摩的脑袋。“杀了它,否则,我杀了你。”比冰还凉的不是她的语气,而是苏摩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弥月,为什么妈妈要杀苏摩。为什么?”苏摩想要喊出来,可到最后也只不过是流着泪,低声的喃昵。
“苏摩,你的心,要像荒芜一片的沙漠,一根青草都不能长。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拔掉那颗碍眼的青草罢了。”女子的唇角,勾出个残忍的冷笑,鼻息间的哼声,漠视了枪口下的人,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拔掉碍眼的青草……罢了。
对于她来说,杀掉弥月,也只是简单的践踏掉一颗青草。
如此,罢了。
而,苏摩,却要失掉最重要的心。
一支枪,扔在了苏摩身上,冷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摩,杀掉它。或者,你想被我杀掉。”一声清亮的扳下击锤声,如同阎罗的催命符。
“不,不要。妈妈不要杀我,不要。妈妈。”苏摩忽然大声的喊了出来,抬起来的面上泪痕交错,却不未伸手去捡那把掉在膝盖上的枪。
“苏摩,这样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将家主之位抢过来。与其让我看到你懦弱的死在别人枪下,还不如现在叫我来了结你,起码可以叫你不受痛苦的死去。”说罢,又用漆黑的枪筒重重顶了苏摩的头两下。
“站起来,把枪捡起来。”伸手将瘫坐在地上的苏摩提溜起来,毫不温柔的将一把银色考究的手枪,塞进苏摩还很小的掌心。
那是苏摩今天生日,妈妈刚送的礼物。
要用自己的生日礼物,谋杀掉自己的心。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
“开枪。”
“我叫你开枪。”
苏摩双手托举起的枪身不断颤抖,她眼中,是一只猫,一只陪伴着她度过无数,因杀人而蜷缩、恐惧、厌恶、彻夜无眠的“猫”。
弥月……弥月……
颤抖的食指,越来越接近扳机时,一直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的幽灵苏摩,猛然挣脱束缚,飞身挡在弥月的面前。
“不要!!”
“砰”
子弹带着被划破的空气螺旋,穿过没有实体的苏摩,然后……
没有然后了……
冷酷的妈妈消失了;冒着硝烟的银枪没有了;小小的,那个从前的自己也不见了。
苏摩摔倒在地,墨一般散落在白色大理石上的,是漆黑一片的发,还有……
还有弥月迸溅一地的鲜红血液。
一滴泪,顺着眼角,静静的,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