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六章 夜半长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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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路子清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一早便带了长安，向郊外走去。
树立在荒野之地的枯坟有着说不出的寂寥，满地杂草，几乎将石碑上的字掩去。不算上好的石碑，有些地方已经脱落了，斑驳不堪。
路子清看着，心境凄凉，他赤手拔着杂草，抿着嘴，一副忍着不哭的表情。
这一日本该是情人相见的日子，却是他母亲的忌日。
路子清有些嘲讽的看着墓碑，忍不住眼睛有些酸涩，他没有带元宝蜡烛，更没有纸钱，而是从长安手里接过满满一束鲜花，放在了墓碑前。
长安识趣的离开了，只剩下路子清一个人对着墓碑。
“今年是牡丹。”路子清将花整理好，又拿出酒，斟满，然后坐在了墓碑旁。
“我知道你最喜欢牡丹，所以今年特意带来了。”
每一年都会带不同的花，但是从来不是牡丹。路子清知道牡丹对于母亲而言不仅仅是花那么简单，母亲最爱的人曾经以牡丹比喻过她。自那时起，母亲爱上了牡丹。但是自己却恨着牡丹，如果没有那个人，或许母亲不会年纪轻轻就哀凉的死去。
但是这一次，路子清却破天荒的带来了牡丹。
“我知道你最想要的还是牡丹，就算那个人抛弃了你。”路子清将头靠在了墓碑上，低声说着，神色哀凉。
因为是最爱的人给与自己的称号，所以变成了独爱的品种。
这是一种象征，因此对于母亲犹如着魔一般爱着牡丹，路子清完全理解。
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如果没有心爱的花朵陪伴就太可怜了……
路子清的手指抚摸着牡丹的花瓣，苦笑起来，他喃喃自语道：“我想问问他，可还记得你？可有记得我？”
路子清从怀中拿住丝巾，擦着墓碑，道：“他说爱着你，说会娶你进门，可是之后呢？”路子清抿起了嘴，眼神怨恨，道：“他把你丢弃，叫你在那栋宅子里，自生自灭。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路子清激动的叫着，手握成了拳。
微风轻轻吹过，路子清幻想着那是来自母亲的安慰。
“如果当初不是被那个人舍弃，也许今日我可以并肩站在他身旁。”路子清自嘲的笑道：“就算再恨都好，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总说他有不得已。但是这并不是他抛下你我的理由。”路子清说着，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你以前总是说，叫我不要走你的路。但是我如今……”路子清想到自己的身份，忽然顿住了口，苦笑道：“如今我已经身在此中，难逃升天了，你告诉我，我还可以改变什么么？”路子清将额头靠在石碑上，仿佛如此就可以依偎入母亲怀中。
过了片刻，路子清又抬起了头，温柔的看着石碑。
“再过两日就是那人的生辰了，虽然我不能去，却为他选了两份大礼。一尊玉器，上面朱红赤蝶，和当年他送你的那对很像，一对赤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我还挑了副画，上述‘鹤立林间，日出云峰’，那是当年你为他第一个儿子取的名字吧，明明认识他在先，可是最后你却成了他见不得人的妾，我送他这两份大礼，相信他会喜欢。”路子清说着，勾了下嘴角，眼神阴冷。
记得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当那个人生辰，母亲总会花掉身上仅有的银两为那个人买上一份礼物，然后偷偷的送过去。
再之后，他和母亲总会有很长一段日子吃不上饭。
母亲卑微的乞求着那人的回应。
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只为了那个人。
然而，那个人从来没有找过母亲，也许那几年送入府内的物件也被丢弃了吧。
就好像他和母亲一样……被凄凉的丢弃了。
“这样你满意了吧。”路子清嘲讽的勾起了嘴角，眼神依旧温柔，他说道：“我送去的礼物，他不可能退还，也不可能丢弃，反而要供起来，日日瞻仰。”
路子清猛地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道：“总有一日，我要他后悔，后悔赶走你。”
絮絮的在墓前说了很多话，路子清离开前，只是淡然的看着墓碑。眼神恢复了平静，几乎到了漠然的地步，看着墓碑，仿佛刚才的失控，愤怒都不曾存在。
此刻跟过来的长安只是认为路子清始终不曾变换过心情。
长安小心的打量着路子清。
他对路子清是满怀感激的。
如果不是路子清，恐怕他早就冻死在路旁了。
被带回来，他毫不在意路子清的妓子身份，反而可以从路子清的冷漠淡然中看出那心底的温柔。比起达官贵人更加温柔的心，让长安甘愿留在路子清身旁。
“公子？”长安开口，打量着路子清的侧脸。
路子清抿了抿嘴，点了下头，道：“走吧。”
长安跟了上去，问道：“去哪？”
“……清水寺。”路子清的身子有一霎那的僵硬，随后缓缓开口。
清水寺今日人山人海，因为是七夕，很多的人在此上香，许愿。
路子清看到成双成对的人，眼神依旧淡漠。
没有任何的通报，路子清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寺庙的后殿，在庄严的大雄宝殿前，他默然伫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庄严的佛像。
“子清……施主？”
忽然身后有人叫他。
路子清转过头，看到了主持方丈了慧。
“方丈。”他双手合十行礼，动作虔诚，眼神冷漠。
了慧打量他片刻，轻轻的叹了口气，“施主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路子清淡笑，道：“俗世繁忙，怎可将红尘事带到佛门清净地。”
了慧打量着路子清，询问道：“那今日……”
路子清看了眼了慧，轻声道：“多年不回，今日忽然想要旧地重游。”
了慧了然的点头，双手合十，道：“既然回来了，施主自便吧。”
路子清点了下头，向着后舍走去。
路子清看着后舍那间熟悉的小屋，有些茫然。
他记得那是他和母亲被赶出来的那日，母亲抱着他，落魄的来到了清水寺。
那一日下着大雨，掩住了母亲哭喊的声音，抱着濒死的自己。如果当时不是了慧，他恐怕已经死了。
了慧救了自己，但是佛门清净地，却不能留下身为女人的母亲。
母亲的病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安安分分的做个青白人家吧。”母亲是这样期望的。
但是，一无所有的自己除了出卖身体，又怎么能生存下去呢？
青白……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原本就是奢望。
母亲是红极一时的青楼名妓，在意外之下，救了那个人，之后那个人如约定一般的将母亲娶入了豪门。但是母亲却在那栋宅子里受尽了白眼，辱骂。最后还被凄惨的赶出了家门，一直以来，那个人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曾说过，任由自己的母亲受到排挤，欺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跌入池塘，险些丧命。
即使少了一个自己，少了一个母亲，那个人也不曾着急过。
他甚至没有找过母亲或者自己。
母亲在熬了两三个年头之后，终于去世了。
在那之前，母亲的药都是清水寺的了慧禅师求来的，但那也极其有限，毕竟寺庙并不是富贵地。从那时开始，路子清只好四处奔波，甚至他连乞丐都做过。
什么都做过，什么方法都试过。
只有一样，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就是去找那个人。
但是，他留不住母亲……
他始终记得母亲临终前，空洞的眼睛看着破陋的屋顶，伸出枯槁一般的手，仿佛要抓住什么，口中开开合合的念着……
他趴下去仔细的聆听，终于听到母亲颤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为什么”。
在那一刻，他恨透了那个男人。
只是想漠然的不再承认那人是自己的生父，但是从那时候起，心底产生了恨意。
他，路子清，恨透了那个叫做上官邢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六章 夜半长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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