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周月

54、054

　　“轰隆隆——”

　　白色的炸雷轰动山林，雨水越下越大，云溪村开始全村紧急动员。

　　江安冒着大雨拿着大喇叭疯狂的大喊，“快到安全的高地上面去！远离土坡！钱财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得不偿失！”

　　伴随着村民们脚下的踏水声，雨势越来越大。

　　方义山随着人流挤在一片比较空旷的高地，大雨哗啦啦的从天空倾泻而下，他听到有人在问，“诶，孩子们都在吗？”

　　“俺家的在。”
　　“俺家的也在！”
　　……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三全不在。

　　陈涛帮忙管理慌乱的人群，大雨中人们的声音很是微弱，“方老师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找他！”

　　方义山突然想到了什么，“我今天下课的时候把学生名册放在学校了，这是这次升学的名单和资料，如果没了估计孩子们只能得明年才能上学了。”

　　“行！我去学校找他！”陈涛头一低，用手臂简单的遮挡着头部冲进了大雨中。

　　江安和王庆生正在清点村子里的人数，还有些村民往返回去拿钱财这些都是他们要操心的。

　　王庆生听到陈涛和三全在学校吓了一跳，“他们怎么能去学校？我这就去把他们找回来！”

　　方义山顿了一下，面上浮现出一抹愧色，“这也是没办法，孩子们上学的事很重要……拖一年可太久了。”

　　金花婶听的一头雾水，“不就是去学校拿个东西吗？你们都在说什么呢。”

　　江安咬唇，“咱们村当年建造学校的没钱，所以是在之前的老房子上改造修建的，前两天我们还在讨论拆了重修，而且有学生发现墙角有裂缝，已经放假好几天了。裂缝的时候很危险，特别遇上大雨，咱们之前的老房子质量您也知道的……”

　　江安是个女孩子，又是村支书，村子里的精神支柱，所以留在原地安抚村民们的情绪，王庆生带着柱子匆匆往那边赶，心里不断地祈求上天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候掉链子。

　　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了一身狼藉的三全，“庆生叔，你们咱们来了？”

　　王庆生看向他后方，急道，“你看到你涛叔了吗？”

　　“没有啊。”三全说，“我回去拿了东西就跑回来了，学校那边不能去了，缝隙因为大雨冲刷已经裂的很大，这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停下的，学校重建要加快。”

　　他还在说着，远处低矮的建筑物突然坍塌，那个建筑物是学校。

　　柱子脸色大变，“不好！涛叔肯定还在学校里面！”

　　众人连忙赶往学校，坍塌溅起的尘土被大雨镇压，泥土与水进行交汇流向四方。

　　“陈涛——”王庆生在雨中怒吼。

　　三全快速说，“柱子哥你快去带着其他人去村子里看看涛叔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地方了，我们先留在这里。”

　　他抬起头，“现在雨好像小一点了，咱们先开始搬石头，学校只有一层，如果有人很快就会发现的。”

　　柱子点点头，带着人去村子里其他地方搜寻，可是未果。

　　等到雨势渐小，村子里其他人也汇聚在学校坍塌前方，王庆生一边哭着一边喊着陈涛的名字，手在疯狂的扒拉土石块。

　　“大家快帮忙！”江安一边说着也加入了队伍。

　　柱子眼尖，突然看到墙角的一堆东西，“看那里有东西！”

　　众人闻言看过去，是鲜血和泥块。

　　沉寂中，方义山说，“他身下护着的那些是学校刚刚置办的教学用具和最新的学生书本，很难得……”

　　他没想到陈涛竟然会用生命去护着这些，要不是升学资料太过重要，他是断然不会让三全冒着生命危险来学校拿的，也怪他自己老了、糊涂了，竟然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在学校。

　　这些东西哪有一条人命重要。

　　村子里的人都很讨厌雨，每次下雨都只会给他们带来不好的消息。比如洪水、比如生命。

　　还在远处上大学的陈龙坐了三天三夜的车不眠不休的赶到家，陈涛的妻子哭的昏厥过了好几次，醒了又昏，昏了又醒。

　　江安怕她受不住，第三天强制让她休息去了。

　　学校已经被夷为平地，可给带来众人的伤口却无法愈合。

　　陈涛多年来为村子尽心尽力不求回报，为人善良又爱助人为乐，是村子里人缘最好的人，村子里的人都受过他的恩惠。

　　回想起刚到村子时的无措，到现在的得心应手，江心偷偷抹了把眼泪，她能走到今天，陈涛帮了她很多。

　　不止事物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支持。

　　“爸——！！！”

　　村里的习俗是古老的，他们仍然遵从着停灵七天的规矩，就是盼望着古人所说的第七天还魂夜真的存在，给远方的游子一个回来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陈龙拨开面色凝重悲戚的众人，扑到棺材上哭的撕心裂肺。

　　“您不是说等这次放假就带着我妈一起去我的大学看看吗？我大学可好看了，你为什么不遵守承诺！”

　　“您一辈子守在这里，连我在镇上上学不从来不去看我，好不容易答应跟我一起去城里逛逛，看看我的大学，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你起来啊！你起来啊——”

　　刚刚才醒的陈涛媳妇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一口气上不来又昏厥了过去。

　　李郎中把着脉，“她受不了刺激了，再受刺激我怕……”

　　第七天守夜过，江安领着所有村民为陈涛送葬，陈龙戴上柳树枝做的帽子，腰间别着柳木棍，双手抱着陈涛的遗像，脸色沉静的一步一个脚印上了山。

　　处理完后事后，陈龙回了学校，临走前希望江安能好好照顾他妈，日后必定回报。

　　陈爱金打理着两间小店，偶尔想起和自己斗了大半辈子嘴的陈涛就这么突然去了，心里那叫个不是滋味。

　　杜兰花给他端了饭，“人就是这样，说死了就死了。你也别太伤心了，之前妈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陈爱金瞪着眼睛，“我妈那是喜丧！而且她腿脚不好那么多年，走的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终于解脱了。”

　　“可陈涛……”他顿了顿，“可以说是我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了。”

　　他们身上还有点血缘关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斗了大半辈子的嘴，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健康的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了。

　　陈涛离开，村子的气氛压抑了好一阵子，就这么过了一个冬天，等到开春，农活开始忙碌起来，人们才将悲伤的气氛一扫而空。

　　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

　　村委会的江安竟然看到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一家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了？”

　　李松如今面色憔悴，衣服也不如之前穿的华丽，但她的态度依旧倨傲，“我们是来迁户口的，全家人都要迁到云梦去。”

　　迁户口这个事儿出去容易回来难，王庆生问道，“你们可想好了？”

　　李松讥讽道，“云溪这个穷村我早就受不了了，再说我已经给三狗儿在镇上买了房子，以后走出去说是云溪出来的我都嫌丢人！”

　　她是迫不及待，丈夫江建平和江家老太太还是舍不得，毕竟去了云梦他们就得仰仗李松生活了，留在云溪村民好歹也要看在死在洪水里的江老爷子脸面对他们好。

　　江安看着面前的掉了瓷的搪瓷杯，“你们这么多年没回云溪了，怎么知道云溪不如云梦呢？”

　　李松冷笑，“你以为修了路云溪就富了？如果不是王燕，我看你们修到死都修不起来！”

　　“我一想到我是云溪的户口我就浑身恶心。”

　　他们当年离开云溪是怕死在云溪运河里的魂魄影响到三狗儿，后来则是干脆在镇上买了房，偶尔也会从云梦那边听到云溪的消息。

　　听说卖鱼、养鸡、修路、种树……不过那又如何，折腾这么多年了还不是没有富起来？

　　江安批了条子，“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后悔。”

　　王庆生愤怒的看着一家人离开，“呸！不知高低的东西！”

　　要不是看在江老支书的面子上，他今天非得狠狠的臭骂一顿江建平不是个男人。

　　以前有个强势的老妈，后来又娶了一个强势的老婆，他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江安反倒突然就释然了，“算了，庆生叔，让他们走也好。”

　　村子里需要人心齐，他们占着地又不耕种，还喜欢挑拨人心，特别是三狗儿从小就霸道，这次回来只给他们看鼻孔，留下他们实在没必要。

　　王庆生叹了口气，“唉，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看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什么招都试过了，怎么就愣是富不起来呢？”

　　江安抿唇，“其实已经好太多了，大家都可以吃饱穿暖，脱贫也就差那么一步。”

　　不止他急，镇长也急，赵组长也急，明明就差临门一脚，可就是够不到。

　　这里面唯独江安最淡定，她看的清楚，其实云溪前几年的发展过快是因为前面底子太差对比显得快，后来的平稳期才是村子原本的发展路线。

　　王庆生语气担忧，“再过两年我就要退休了，这村子里的都是老年人，怎么撑得起啊？”

　　听到这个，江安反倒是不担心，“您放心，马上就有年轻人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