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妖容

2、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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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渊

　　我还记得，八岁那年，父皇带我登上炎凉国最高的临仙台。
　　我凭栏远望。大好江山尽收眼底。远山如画，江河如练，所有的房屋都似在向皇宫朝拜。
　　我被这雄浑大气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心驰神荡。
　　父皇对我说，我儿，将来这天下，都是你的。
　　父皇还指着南方对我说，我儿，你永不要忘记，在那边还有一个与炎凉不相上下的国家濯煌，它是你最大的威胁。

　　我想，大约是从那时起，我想要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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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方辽阔的土地上，散落着七个国家：西番，炎凉，离阳，濯煌，夷州，南凌，东州；极西的大漠中另有一座孤城名叫荒城。
　　在这七个国家中，最大的便是濯煌，次而是炎凉。
　　自古以来，这两个国家便不断的发生一些小摩擦，但真正大的争斗，却没有一次。这是因为濯煌虽然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兵力却一般；炎凉虽然国土面积略小于濯煌，兵力却要雄厚一些，故两国一战，必是两败俱伤。
　　长平二十三年，濯煌与炎凉和亲，将永凌长公主嫁给武哲帝，封为永妃。两国关系暂时稳定下来。
　　长平二十四年十月二十八日卯时，景淑妃产下承渊，彼时云气升腾，状如飞龙。帝大悦，改年号为启天。
　　启天二年九月三十日子时，永妃产下遥煌。
　　启天七年十月，永妃因寒毒侵体，大病，醒时口不能言，已失神志耳。
　　永妃疯后，濯煌与炎凉的关系再度紧张，几乎引起战争。但谁想濯煌国君乾佑帝暴毙，而那时秋太后力挽狂澜，扶了七岁的皇孙永煦为新君，并辅佐幼帝，这才平息了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启天十四年，武哲帝驾崩。十五岁的承渊即位，改年号为韶武。
　　韶武二年九月十九日，韫华王遥煌因病，殇。
　　同年十月底，濯煌宫内发生一起神秘的宫变。

　　“濯煌宫变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承渊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问道。
　　“回皇上，属下无能。涉及那场宫变的三百五十四名宫人已全部被杀，没留下一个活口。秋泓死后，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如今只剩下濯煌的国君了。”
　　承渊静静地端起玉杯，喝了口茶。“宫变的事你们不必再查。何夕那边怎么样？”
　　“何大人最近并无什么举动，但何大人说皇上吩咐的事情不久就可办成——”为首的黑衣人有些犹豫。
　　“接着说。”
　　“属下多嘴，何大人最近常与青姬接触，用不用——？”
　　“青姬？那个濯煌朝中惟一的女官？”
　　“皇上明察。”
　　承渊的眼睛在杯中飘起的薄雾后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嘴唇勾起一个微微的弧，他淡淡道：“不必。你们下去罢，最近多注意着点儿那个永煦。”
　　“是。”

　　大片的王莲浮在云光湖上，方圆十里，碧色接天。一朵朵莲花白如雪，大如盘，翠绿的叶子更是如同大青玉海一般。
　　碧华亭位于湖心，雅致非常。莲花托底，八根雕莲立柱，十六条青龙构成十六只飞檐戗角，亭顶镶了一颗雕成莲花的青透夜明珠；楹联用飘逸洒脱的字体写着：“浮云缱绻觅水影，清风洒脱吹流玉。”
　　亭中一位年轻男子慵懒的倚在雕花的栏杆上，悠然品啜着一壶酒。与他的闲适恰恰相反，一个明眸丽颜的女子静立在他身旁，纤细的腰间悬了一把弯刀。刀名凌月，意为形似弯月，光华胜月。然而这刀佩在她的身上，只能愈加映衬出她的美丽，却无法夺其一丝风采。那男子正是濯煌的君主——颢耀帝永煦，而那绝色美人便是濯煌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官，青姬濯涟。
　　此时，八、九位绿衣的细腰美人踏在王莲湛青的叶子上，对着湖心的碧华亭翩然起舞。舒长袖，动纤腰，云鬓娇颜，明眸含情，载歌载舞，美不胜收。随风送来女子们甜美轻柔的歌声：“水中有鱼珠有蚌，相亲相恋不相离。若能求得长相守，今生不枉为人身。我恨君似皎皎月，时圆时缺难长聚。又爱君如昭昭日，光明羞杀四周星。我愿明月常圆满，乌云从此不蔽日。君身长健意长存，江水虽竭情不改…”
　　青姬望着莲叶上起舞的女子，终于蹙起秀丽的双眉：“永煦，你已经在这儿一个时辰了。为什么？你并非贪恋丝竹美色之流。” 颢耀帝邪魅一笑，似是存心摆出一副“贪恋丝竹美色之流”的模样，又倒了一杯酒，把玩着手中翠色欲滴的酒盅，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莫要着急，她们虽然未及你一半神韵，也个个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了。你也劳累了许多时日，不如坐下来欣赏一会儿，免得积劳成疾。”
　　“那么劳皇上费心了。”青姬若有所思的看了永煦一眼，也不再追问下去，顺从的坐在了长椅上，手却已暗暗握住了刀柄。

　　就在那一瞬间，一剑已如长虹贯日当空刺来，挟裹着凌厉的杀气扑向亭中的两人。正在跳舞的绿衣女子们娇声尖叫着，纷纷跃入水中，不见了踪影。青姬皓腕微移，拔刀出鞘，化去了这狂风般的一剑。一蒙面人自亭顶落下，踏在莲叶上，手中长剑寒光如雪。永煦一双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修长的手指仍停留在酒壶的手柄上，似是对这样的情况早已了然于胸。
　　绿衣舞姬早已退去，碧水上惟剩下三人。蒙面人一击未成，锐气大减，渐渐处于下风。他眼中凶光一闪，蓦地掷出了一把血红的梅花针。青姬刀锋一卷，那些梅花针全部钉在了王莲的叶子上，霎时碧绿的叶子发黑枯萎，看上去触目惊心。蒙面人趁着青姬挥刀遮挡的工夫，施起轻功企图踏水而逃。谁想一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硬物突然破空打来，正击中了他腿上的风市穴。那人闷哼一声，疼得几乎要倒下。青姬飞身上前轻轻一拽一推，将他抛在了永煦脚边，同时明眸一扫，果然看到永煦面前的酒壶盖上少了一颗孔雀暖石。两人心有灵犀的匆匆对视，在对方眼中同时看到了一丝深藏的笑意。
　　永煦冲青姬微微点了一下头。
　　“来人啊，有刺客！”青姬立刻配合地叫道。
　　云光湖四周顿时被重重禁军包围。
　　永煦明显地被着突然的情况“吓”了一跳，蒙面人大喜，正想趁两人不备一跃而起。一只月白的纹青鸾舄“不经意”踏上他的背脊，只听“喀嚓”一声极其细微的碎响，蒙面人浑身微微一抖，便再无动静了。

　　一个华服的男人缓缓穿过曲折的长廊，走向湖畔，士兵们纷纷自动地给他让出一条整齐的路来。看见他，永煦笑道：“只是个刺客，也已经死了，朕正要叫人把尸体收拾了，九皇叔怎么亲自赶来了，还带着如此多的将士？”
　　九王爷站在岸边，看着被孤立在湖心的永煦和青姬，不由得抚须大笑：“永煦啊永煦，你可真会装糊涂。一个刺客虽然没能杀死你，可是谅你武功再高，恐怕也逃不出我三千将士吧。”他直呼皇上名讳，已是大不敬，而带了如此多的人马，其居心昭然若揭。
　　永煦却似乎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原来皇叔是想检查朕的功夫啊。”
　　九王爷见他仍是一副装糊涂的样子，冷冷道：“永煦，你性格顽劣软弱，无心朝政，我濯煌江山若托付给你，迟早灭亡，倒不如本王替你坐这个龙椅。”
　　永煦这才“恍然大悟”：“你竟敢篡位！那你将朕至于何地？”
　　九王爷哈哈大笑：“永煦，刚才的‘断肠’酒滋味如何？”
　　永煦唇边泛起了一个冰冷的笑意：“你说的可是这酒？”说罢提起秋香色的酒壶，斟了一盅酒，喝了下去。
　　“清醇绵长，堪称佳酿。倒是皇叔，今晨的那盏茶品得如何？”
　　九王爷的脸色顿时青白交错，恼羞成怒，即刻号令道：“众军涉湖捉拿永煦，擒到者封侯，赏金千两！”
　　全军默然伫立，竟没有一人应答。
　　九王爷愕然，双手已被反剪缚住，按在地上。只听身后一人朗声道：“末将赵文锋来迟，愿陛下恕罪。”
　　“赵督军来得正是时候，朕封你为文忠将军，诸位军士每人赏酒三觞，家中有老人妻儿者，赏银十两。”
　　“臣等谢圣上龙恩，愿皇上龙体长健，福泽天下！”
　　永煦望着黑压压跪下谢恩的禁军，傲然一笑。随即凤目看向湖边的菩提树，笑道：“何夕，还不出来？”
　　青姬不由得也看了过去，一个玄衣男子自树后缓缓走出，眉目俊朗端正，虽温文而不失大气。他半跪在地上，沉声说道：“臣办事不力，让皇上受惊了。”
　　永煦这次却是真正开阔的笑了：“大胆刁臣，你助朕平叛乱党，却要朕亲自叫你出来领赏。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朕罚你今晚喝满三坛菊花白再走。”青姬听得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原本便生得极美，这一笑更是如同夜空中骤然盛开的烟花，连日月在她面前都要失色三分。
　　何夕深深的望着她的笑颜，不禁也微微一笑，谢旨遵命。

　　影探们小心翼翼地汇报着濯煌的事态，承渊似是未在用心听，手中的狼毫笔洒脱流畅地在宣纸上寥寥几笔，已挥洒出一片雄浑开阔的山水来。他将那张薄薄的宣纸拿起，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两手轻轻一抖，那纸便化为齑粉，散落了一地。
　　几个影探跪在地上，面对这个如天神般莫测的君王不禁心惊胆战，不敢言语。
　　承渊拂了拂袖子，仍是平淡的说道：“你们做得很好，下去罢。”
　　他们恭敬地匆匆退出了会英殿，人人背后却都已被汗液洇湿，因为从没有人知道惹怒了天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辉煌幽旷的会英殿中，承渊对着壁上的千里江山图露出了一个深思的神情，这濯煌的国君，果然不是传言中的软弱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