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成长记》查可

12、第 12 章

　　翌日。

　　司明月刚进勤学殿就注意到了殿中不同寻常的气氛。

　　她看见每个人的书案上都换上了几本字帖，而那些被她“修理”过的伴读们也都围在一起，正在讨论着什么。

　　连她进门都没有察觉。

　　“江心，快来看这个！”

　　与其他伴读不同，公瑾兰一直都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见她进来，立刻招手。

　　“发生了何事？”司明月坐下问她。

　　不料一向喜欢直言直语的公瑾兰这次并没有告诉她，反而是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桌子上的字帖。

　　司明月不明所以，只能在对方不断的催促声后终于是翻开了自己的面前的东西。

　　只需一眼，她就明白了周围人为何如此激动了。

　　“临画沙的字帖？这位夫子倒是大手笔。”她粗略地翻了翻，发现不过是自己以前的练手作便又合上了。

　　本以为可以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惊讶之意的公瑾兰失望了，不过她又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临画沙诶！临画沙！江心你没听过么？”

　　司明月扬首斜眸看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公瑾兰只当她不知道，便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解释：“临画沙可是当世大家，五年前她刚成名的时候就是写的一手蝇头小楷，字迹清秀，咱们临安城不少小姐妹都想学呢，可惜临画沙一字千金，收藏不来。没想到今日竟然可以得见，实在是太幸运了。”

　　“而且他现在改写狂草了，想学也学不来。”

　　听着她在一旁说着自己的事迹，司明月眼睛动了动，右手却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印章。所幸公瑾兰坐在她的左手边，加之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小动作。

　　“不过今日发下来的都是小楷。”公瑾兰抱着手中字帖，一脸满足地说道，“要是有生之年可以看见临画沙在写一次小楷，那我此生无憾了。”

　　“你的人生还长着，有必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搭上自己的一生么？”

　　司明月突然开口问她。

　　被扫了兴的公瑾兰瞪了她一眼，不满地说了一句“不解风情”后有立刻换上了笑容，开始跟司明月滔滔不绝地说着在自己对临画沙的喜爱之情。

　　司明月就坐在一旁听着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叙说着，期间面色虽然不变，但是被发梢遮住的耳朵却开始慢慢泛红。

　　公瑾兰在一旁说着说着就突然沉默起来，司明月抬眼看她，只见她紧紧地抱着字帖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是他怎得就突然不写小楷了呢？明明这么好看...”

　　“或许是心境发生了变化。”司明月道，“有道是字如其人，若是一个人突然改变了以往的风格，那一定是因为对方经历了一些重大的事情。”

　　“所以临画沙娶妻了？”公瑾兰瞪大了眼睛。

　　司明月对她的回答哭笑不得：“你为何这么觉得？”

　　“都说人间三大幸事，他乡遇故知，金榜荣题名，洞房花烛夜。那前两种怎么想都不可能，那一定是成亲了！”公瑾兰理所当然地说着，“可惜了，这要是真的，临安城多少少女的心得碎了。”

　　“且不说你如何推导至此，单说前提，你为何会以为是喜事呢？”司明月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头，耳根的绯红色也在不知不觉中退去。

　　“难道还会有坏事么？”公瑾兰歪头不解。

　　司明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在看旁边讨论得热火朝天地伴读们，笑了一下。这样笑容之中带着无奈，带着嘲讽，最后又全数被压下，仿佛方才的一切微不足道一般。

　　公瑾兰见她这样，突然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好远。

　　明明近在咫尺，明明两个人可以谈笑风生，明明她们是伴读之中唯二可以依靠的人，但是她却觉得对方很遥远，也很陌生，像是从来都不曾听闻，不曾认识这人一般。

　　“江...”

　　她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座上的咳嗽声，转过身去，原来是习字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坐在上座，一双三白眼正打量着众人。

　　视线落在司明月身上的时候停留了半分，最后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滑了过去。

　　巡视完毕，他便意有所指地说着：

　　“很好，今日某些人没有迟到。”

　　这个某人指的是谁在座的都心知肚明，唯独司明月像是局外人一般在拨弄着面前挂着的一排排墨笔。

　　见她如此，夫子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他简单说了两句之后就要伴读们开始临摹习字，自己则是在她们之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地评论几句。

　　大多都不是什么好词。

　　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青衣夫子虽然面上严肃，但是眼中得意却是无法掩饰。

　　不过在下一秒，他看见了司明月的笔迹。

　　一直低着头写字的司明月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停留，但是却不知道他又为何在自己面前伫立许久。

　　直到她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下笔浮躁，空有其形而无其神。不过是拙劣的模仿。”

　　这还不算，他又继续说道：“如此胡闹，如何为殿下读书？”

　　司明月握笔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才放回原位说道：

　　“夫子上下嘴一碰，好坏都随你说了。”

　　反驳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司明月抬眸看去，轻轻一笑又说道：“只是江心当真好奇，夫子想必也是一位大家，不如今日就让江心开开眼，也好心悦诚服。”

　　“是啊，多日学习不见效果，还请夫子赐教。”公瑾兰也早就受不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夫子，当下也是跟着起哄。

　　“你！你们！”夫子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跟着附和，顿时目眦尽裂，原本就占据大半眼的眼白变得更多，面容甚至也有几分扭曲。

　　“夫子何必动怒。”

　　正在这个时候，前排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循声望去，说话的是朝阳公主。她扬了扬手中的字帖，面上带笑说着：“本宫也想瞻仰夫子墨宝一番。”

　　没想到朝阳公主竟然也参和进来，青衣夫子竟然瞬间变了脸，故作为难地说着：“既然是公主殿下开口，那臣就献丑了。”

　　说罢，他瞪了一眼司明月和公瑾兰两人，低声留下一句“等着瞧”就转身回到上座。

　　一旁的内侍也适时地准备好了笔墨，青衣夫子揽袖提笔开始写字。虽然看不见他写了什么，但是见他运笔行云流水，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若说没有真才实学怕是说不过去。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司明月的身上，本以为她此时应该紧张，结果却没有想到她正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手中的青玉印章，对于上座夫子的表现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副悠哉的样子让其他人有些意外，不过碍于生疏也不便上前。

　　正在这个时候，那青衣夫子也正好收笔。身边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宣纸双手捧起，给座下众人一一展示。

　　其他人已经等候多时，不等内侍走上前就已经凑了过去。

　　公瑾兰也拉着祝礼清上前，她本想叫上司明月，但是见后者一副了无兴趣的样子也就作罢。

　　韶华郡主站在最前排，入目便是一首五言诗：

　　黄昏登峰脊，卯起宿星林。

　　朝露生紫薇，晚霞隐巨门。

　　明面上看不过是在描写登山之人在卯时所见天象，可是在场之人也不是懵懂之辈，紫薇和巨门所指代之人一目了然。

　　不过这诗并不是重点，众人的目光还是聚集在了字上面。宣纸上字迹清晰有力，断联辗转之间又蕴藏着气象万千。观其整体，文人清高之气随着墨香扑面而来，让人心神荡漾。

　　与之相比，她们写的的确上不了台面。

　　“先生这一手倒是叫本宫惊喜。”朝阳公主笑着评价，称呼也由之前的夫子变成了先生，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听见公主这么说，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唯独公瑾兰脸色微妙，既不附和也不反驳。

　　青衣夫子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见司明月并未上前便吩咐内侍特地将宣纸送了过去，意在让她好好观摩学习。

　　岂料司明月只是侧身抬眸，随意扫了一眼而后问道：“夫子可是柳翁爱徒？”

　　“你倒是还有几分眼力。”青衣夫子冷笑，“区区不才正是柳翁的关门弟子之一。”

　　听到柳翁这个名字，其他人包括朝阳公主和韶华郡主在内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柳翁大名在俞朝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说是与临画沙齐名。只是他为人脾气古怪，写字与否全凭心情，不说皇族，就连季李两家上门求字都不一定能得个好脸色。不仅如此，他也眼界甚高，能得到他的认可并且收为弟子，本身也证明了面前夫子有不俗之处。

　　感受到这群女娃们羡慕的目光，青衣夫子面色更加得意。

　　他虽然是柳翁弟子，但何奈天赋有限，今生想要成为老师那样的人是不可能的了，因此这才动了入仕的念头。

　　季李二相要为公主选伴读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只是季相老早就请出了一位与皇族和季家关系都不错的老翁。无奈之下他只能将主意打到了欲买官卖官的李相身上。

　　幸运的是，虽然李相欲将这个名额以金钱衡量，但是在他自报身份上门之后还是以礼相待。这便让他更加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颇有分量。

　　可是......

　　他看着众人手中的字帖，原本的得意又变成了阴郁。

　　他讨厌临画沙，讨厌这个听说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有如此成就的人。柳翁的地位他无法撼动是因为对方德高望重，年龄和资历都摆在那。可是临画沙....凭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将这份心思隐藏得很好，但是这份不满在看见内侍送来的字帖子，听见自己授课弟子用崇拜的语气讨论临画沙之后终于是达到了高峰。

　　他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对方差！

　　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的司明月在听完他的回答后终于是直起了身子，从内侍手中接过宣纸，重新端详一番后竟然直接将纸揉成团丢出了殿外。

　　这个大胆举动惊呆了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听见她开口说着：

　　“握笔无力却不自知，落笔有力却不懂收敛，收笔之时犹犹豫豫，却是连柳翁半点精髓都没有学到。”

　　说着她抬眼去看那已经面露惊恐之人，一字一句地问道：“夫子当真是柳翁弟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