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太远》绿色儿儿

4、柳留

　　我平日还算勤俭，也还留下了不少银钱。不过山村野店嘛，总要价高，还手黑。我孤儿寡母的三人，便被坑了不少钱财。（据理力争砍价，砍了三文钱）
　　幸好我长得丑，这么多年只有劫财劫娃的，倒是没有劫我色的。我小时候虽然黑瘦了些，但也勉勉强强看得过眼。现下我也要十八了，还有三月，我便满十八了。
　　我在道上同人讲的时候，都说自己二十三了，她们还说我保养的好。哎，养孩子可真累啊。也不知小娘子是否还认得出我。
　　“您的菜，上好了。”
　　菜是三菜一汤，我仨馒头，久久阿暖一人一个。没有荤腥，因为太贵了。
　　久久是个教养很好的姑娘，吃饭从不说话，晚上很早就上床。也从不张口向我讨要些什么，也是，我有什么能给她的呢？
　　我们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回了柳叶哦不，桃夭村。不知道谁起的名字，蛮有诗意的。
　　我住下的时候，盘了块地下来，盖了个带小院的房子。小院左边栽了棵桃树，右边还种了几棵银杏。屋子落成之日，也是我十八岁的生辰。
　　我和他们说，这个院子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村子里花销小，菜可以自己种。就是米面衣服什么的，得去镇上买。久久是女孩子，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给她买了几身时下最新兴的裙装。
　　久久长得可真好看啊，眼睛像星星一样。穿着桃红色的裙子，对着我笑。她真的好好看。
　　我不能总待在家里，坐吃山空。我又去那些大户人家做工了，不过这次，我成了厨娘。
　　银钱是极多的，活也轻松，时间也松泛。难得的好差事。
　　有了钱，就可以买好多东西。记怯的糖葫芦，久久的新裙子，小首饰。
　　村子里也有小孩，但是久久没有同他们玩。他们笑话记怯，笑他是个傻子。我本也不知道这些，只是久久的小裙子和头发每天都乱糟糟的。
　　我留意了许久，才发现久久和他们打架。
　　“你笑话我弟弟，你去死！”
　　“傻子傻子，他才不傻呢！你才是傻子。”
　　“我打你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你这个熊心豹子胆的玩意儿。”
　　我很努力的把他们分开，久久一直在骂他们。
　　我带着久久回家的时候，久久一直低着头。后来，她拽了下我的衣角，“你知道我骂人了打架了，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卖了换个新的。”
　　我低下身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久久，你没有错。你只是想保护弟弟，是他们没用，只会欺凌弱小。而且…这世上只有一个温久久，不会换的。”
　　她在我怀里哭了好久，说我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不，不是。我明明是这世上最坏最坏的人了。
　　明明知道她受了委屈，我为什么不找那些人的麻烦。明明看到了她身上的伤，我为什么闭口不谈。
　　说白了，我就是个偏心眼的。我本来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养了人家却保不了人家。
　　久久和我说她想学医，这样就可以治好记怯的脑子了。我没阻拦她，治好了自然是好，治不好也是天命所归。
　　小院里静悄悄的，我把久久送去了医馆，交了学费。大夫说久久是个有灵性的孩子。
　　记怯被我带在身边，我买菜的时候拉着他，我做饭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瞧着。回家的时候，月光照在我们三个身上，拉得影子好长好长。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十年，久久十六了。来我家说亲的人多得数不过来。
　　久久样貌心性都是一顶一的，就连医术也是不遑多让。
　　记怯十四岁了，久久给他治了好久。心性已经停在四岁了，他天天坐在门口等，他说会有一个大哥哥，来给他送吃的。
　　大哥哥已经很久没给他送吃的了，久久倒是天天带着零食回家看他。他不喊久久姐姐，他也跟着我喊久久。
　　小山村里女娃娃嫁人总是早的。当年要是没有洪水，我也是要嫁人的。
　　洪水带走了红嫁衣的王钏，但老天爷是个心疼人的，它还给了我一个红嫁衣的温怯。
　　人都是有感情的嘛。我养了久久十年，早已把她当作了亲人。我不能太自私了，久久是人，她的生活本来就该由她决定。
　　我买了好些漂亮的丝线，还有金色的呢。特别漂亮。我一夜一夜的熬，想给久久一个惊喜。我晚上只点一只蜡烛，还要防止绣错，不过还好，赶在她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做出来了。
　　我去主人家请了天假。买了些金首饰。我们家久久这么好看，也得要最好看的首饰来配才好。
　　可我是有点不讨喜了，久久必是嫌我绣的难看。她把那嫁衣摔在地上，一个人跑走了。
　　她没回来。
　　她走了。
　　她一个女孩子…
　　她会不会被欺负？
　　我不知道。我就是个庸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姨姨，久久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暖开始唤我姨姨。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记怯，你应该叫久久姐姐，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叫啊？”
　　记怯没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姨姨，我不想走。我害怕。”
　　怕吗？我也怕。
　　可这不就是命吗？
　　我抱着记怯说：“不怕不怕，姨姨在。”
　　第二天，记怯走了。我做工的那户人家也走了。
　　我到现在，也还是一个人。
　　我提了一壶老酒，去了悬崖底。山险路滑，我还专门挑了条好道。
　　我看了看野桃树，什么都没了。我靠着树睡了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六千七百九十三…”
　　悬崖，老树，鸟声，黑漆漆的，一个死了十一年的人。
　　“你回去了，对阿暖和久久好些。”
　　她没说话。她今天穿的是紫衣，窄袖，黑了不少。右眼上方有一小道疤，被头发斜盖住了。女孩子嘛，爱美，正常。
　　“你就…不恨我吗？”
　　我想了想，有什么可恨的呢。人都是想着自己的，她也不过也是想自己好些。
　　从头到尾，也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恨。但请你对阿暖好些。”
　　坐久了腿有点麻，想起来活动一下。她以为我也走，匆忙问了句
　　“你为何要给阿暖表字记怯？”
　　我背对着她，挺冷的说了句。
　　“我记性不好，可能是一时兴起吧。也可能，顺口胡诌？回头，你好好请先生再为他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