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太远》绿色儿儿

1、楔子

　　“今天又没劫上。哎，回去吃板子去喽。”话是这么说，可大爷二爷没少过我一口饭吃。
　　“呜…呜呜…呜呜呜…”
　　我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队人抬着一顶小轿子，前方吹唢呐，后方抬箱子。中间那顶小轿子里还一直发出一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我便又想往近处瞧瞧了，这时拉野屎的二狗哥回来了，他同我说。
　　“轿子里的是新嫁娘。”
　　“后边的是嫁妆，看这架势，嫁妆还不少。”
　　“前边的不说了，你都知道。”
　　我又望了会儿说：“以后我嫁人，便不要这么多嫁妆，只要一顶小轿便好。”
　　二狗哥骂我傻蛋，我一个男人怎么能嫁人呢，就算是嫁，哪也得是顶顶好看的男人。像我们这样的，以后安生娶个农户女，便是天大的福份了。
　　我心知他说的不对，我娶不了农户女，当然我也上不了花轿了。
　　我叫王钏，柳叶村的一个农户女。柳叶村发了山洪，村子没了。邻村人说我们触怒了天神，天神显灵，要把我们全都淹死，他们不能和天神做对。对，所以他们选择了神，而我们，连死的花样都没的选。有饿死的人，冻死的人，还有染病死的人，更有甚者，是被邻村人活活打死的。阿娘应该是饿死的，也有可能是冻死的，但我知道，她绝对没有染病。她走前同我说，“外边人心黑，你一个丫头，活不长。以后，做个小子吧。”
　　我这就成了王川，那时，我七岁。我跑啊跑，躲呀躲，最后摔落了悬崖。他们断定我必是死了，天神应该也开心了。可我没死，我靠在岩石边，歇了很长时间。天黑了，有会发光的小东西为我点光，我从前觉得星星漂亮，如今觉得虫子漂亮。远不可及永远比不上近在咫尺。
　　我走了很久，桃花开了六季，我长高了许多，可长相没跟上，比不上桃花好看。可桃花只有一株，我这样的人却有千千万。我在边境，这里的风沙吹的脸生疼。他们说我以后也要当兵的，这是北祁城所有的小孩子的梦想。我没搭腔，我得活着。
　　我差点就活不下去了，北祁城被打下来了，我成了俘虏。我庆幸于听了阿娘的话，因为小凉，冰稚，雪雪，她们…是裹着连白布都算不上的东西被扔出去的。而她们三个，只是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呢？她们死了也有人晓得吗？我不知道。
　　后来他们应该谈判了，我们被送了回去。去的时候有一万多人呢，回来的时候也只剩了五千不到。我应该是伤心的，天家念我年幼无家，施舍了我一笔钱。他们说不多，可是我十三年来花掉的所有钱还抵不上那一半。我把钱分给了小凉，冰稚，雪雪的父母，只留下了小小的一点给自己。我又走了，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女孩又走了。
　　再后来，我又回来了这里。
　　我变化应该很大，没有人同我与柳叶村那个跌落悬崖的王钏想成一人。我被山匪劫上了山，我还有钱，我很省。可我装的很好，他们都以为我是没爹娘的小乞丐，便留下了我。这很好，有吃有喝有住，也有人护。
　　我认识二狗哥的，小时候他还瞒着他爹娘送过我娘两个馒头。阿娘说，两个馒头可以支撑我们娘俩吃七天，她骗了我。那馒头撑着我活了六年零七十三天。
　　现在，我和那个送馒头的二狗一起偷看人家娶媳妇儿。我望着那红轿子出了很久的神。直到那群人来了。
　　一群穿着豹纹的人来劫车了。他们的目的极其明确，是嫁妆。同时，另一伙人也来了，着黑衣，他们的目的，是新娘。
　　我就搁一边看着，也没想别的。我能保住自己这条贱命就不错了，哪儿还管得了人家的生死。可我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新嫁娘被他们从轿子上扯下来，脸上糊了一层不知什么的东西，趴在地上哭时，我心软了。
　　我扒了一件土匪的豹纹穿上，仗着自己身量小，快速的跑到了那小娘子的身边。我拉着她跑，她跑不动，我便狠狠地拽她。跑不了，她也活成不了。我一直低着头跑，我不敢让他们记住我的脸。寨子里都是好人，不该被我连累。
　　我跑不过他们，也打不过他们。我看着悬崖愣了好久，又回到这里了。他们说我是被神选中的人，我该死。果然，我要死在这里了。阿娘，对不起。
　　我跳了下去。那小娘子应该不会跳的吧。她死在上边好歹有人收尸，我死在哪儿都一样，没人来寻。
　　“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
　　我醒了，我还没死。我这次是被人叫醒的。刚才的小娘子已经没啦，现在有的是和我一样的小乞丐了。她的头发纵然乱了，可也是柔的；我的头发也乱，却是如杂草一般的。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咳…你往前吧，一直走，前面有个…咳咳村子，村子里会有人给你指路的。”我想让她走，但我还不想走。我有点累了。
　　“公子…公子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我得照顾你，我得陪着你。”小娘子壮着胆子同我说这些，我却觉得可笑。饿死事小，失节是大。她不赶紧滚蛋，却还要陪我一个山匪。穷书生的傲气，一文不值。
　　她不会唱歌，也不会讲故事，所以，她陪我数了三天星星。九千九百九十八，“小姐！小姐！小姐！”没听错，有人来找她了。真好。
　　“小公子你听，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有救了。”小娘子开心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只是，我这人有强迫症，遇到错误总想讲出来。就比如…现在“他们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和他们走吧。”
　　小娘子愣了，泪珠还停在她脸上。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可以天真，可我不行。她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例如之乎者也，可我只会骂人。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不能污了人家清白。
　　我走了，我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