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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伤心碧落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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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坐在西北角风源处的紫袍男子在月色中微微的有些怔忪,旋即停下了手中正在弹拨的乐曲,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
浣尘不知道是否被吵醒了,睁了睁惺忪的眼,见主人没有一点想要走的意思,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会马中的周公。
风,渐渐小了。
点燃在密林中的那堆火,越烧越旺,火中的物事发出了轻微的哔哔剥剥声。
紫袍的男子转过身来,背着风坐着。淇奥古琴搁在他的膝盖之上,在朦胧月色之下,越加显得光华流转,非凡出色。
他们谁也不知,火焰烧得这么大,也可以醉人。
怔了半晌,紫朔才在没有边际的寂静之中张口说出了问句:“你刚刚问我这首曲子叫做什么吗?”
百花姬面无血色,正是清到极时方知花更艳,苍白的艳丽在夜色之中有些诡秘。
散去了的发丝如同黑墨,向腰际蔓延而去。迷蒙的火焰之后,绮色衣衫的女子微微点头。
“那么……我告诉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这首曲子的名字告知根本没有什么交情的人。
兴许是那火焰真的醉了人吧。
“这首曲子……叫做《伤心碧落歌》。”
“说些其他的吧。”
说什么惊才绝艳,说什么清高倨傲,不过是年方二十的少年。虽然过早的失去了少年的天真童稚,虽然早已不再鲜衣明马,却还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生硬地将话锋转过,自以为水中无痕,其实却打起了一阵波澜。
兴许是好奇,这样绝美绝尘、俊极无俦的女子怎么会生在繁华迷乱的烟花地。所以,他开口问了。
打破了一贯的沉默作风。
“你的名字是……真的么?为什么起这么俗艳的名字……”开了口,才意识到唐突,紫朔佯作无意地拨动琴弦,却不自然之间流露了歉意。
“百花姬么……”月色下女子轻轻地笑着,微微的,有些自嘲,她怎么配有什么好听的名字呢。
“女子如花,然而是做花还是做一个普通女子,乱世之中,也只不过似乎仰赖着男子片时的爱,生长起来脆弱,死掉,也不过是支离破碎。”
“这样乱世的急流之中,花和女子……都不过是装点男人的骄矜。”
“名字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
“百花姬,不过是最简单的……最直接的名字罢了。”
蓦地,她停住了不说话,皱了皱眉,似乎纠结于为何与一个才刚相识的男子说这么多话,又似乎嗜血蛊的蛊毒又一次侵蚀着她的身体,惹来了万分疼痛。
出于礼貌,她微笑着问道:“我似乎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紫朔。”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他一向十分懂得如何在人之间周旋,然而遇到这个如月如雪如虹如冰的女子,他终究不顾忌什么,而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了。也许面具戴的太久,也会给心加上防线。
而此时卸下了面具,也便是撤掉了心的防线么?也许,不尽然吧。
月色悠悠,总是沉默为多。
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因为没有什么话说,还是因为太过相似得无需多言,一再的冷下了原本就没有温度的气氛。
晚风之中,连浣尘都静静的。
似乎只有火焰,执着的燃烧,无尽的令人迷醉。
还是那柔和洒脱的声音,在黑夜之中与溶溶月色相和:“兴许一个人太久,难得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所以想要找他说说话罢了。”
这是最简单的孤寂。
寂寞,是因为身边没有人倾听,没有人关怀,没有人和自己一样,可以互相了解心中最深最深的秘密。
秘密,从来不是用说的。
而是,最相似的人,所猜测而出的吧。
方才有凤来仪阁之中,笙歌响,琴瑟和,觥筹错,水袖柔。纸醉金迷,红妆锦缎,看不尽的便是升平歌舞。
原来那样具有神明一般感召力和震慑力的舞蹈,它的来源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是时间无双的舞技。
而是一种,曲高和寡的,孤独,和寂寞。
《伤心碧落歌》,是神的歌曲。
因为在碧落。
也因为寂寞所引起的伤心,由伤心所导致的寂寞。这首歌,所适用的不是小家碧玉的小寂寞,而是自成风骨之中,最为清孤的寂静。
就像神明,高处不胜寒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