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花》苏槿

12、夜战群狼

　　火光犹亮，那匹狼和紫朔相距已然不足十尺。
　　清音有些破碎的，响彻了整个漫漫长夜。
　　那只白皙修长的左手停顿了，顿在淇奥古琴最曼妙唯美的商音之处。
　　淇奥古琴。
　　左侧的暗格突然弹开，琴身内部装着某种精细的机括，连人都无法察觉，更何况是一匹饿得昏了头的野狼。
　　暗格之中射出了三支极细的银针，颜色纯正没有沾上过丝毫的毒。
　　紫朔在三支银针射出的时候轻轻挪动了两次淇奥古琴的琴身。
　　片刻不到，那三支银针一支射中了狼的左眼，一支射进了狼的咽喉，另一支，射中了狼的心脏。
　　三针，两针毙命，一针镇压。
　　野狼向前扑倒，直挺挺地死在沙漠之上，银针的伤口并不大，可是还是有血缓缓地流淌而出……不一会，三道很细很细的血流在沙漠之上蔓延开来。
　　手擒火把，暂时放下了淇奥古琴，紫朔轻轻站起，将死狼从地上拽起。无意撇了撇头，看见白色沙漠上三道触目惊心的红，紫朔低下身去，将死狼的背部皮毛着地，用力地擦拭着地面，血被掩盖在了白色的冷掉的沙子之下。
　　虽然，血腥的味道，还是很浓。带着甜甜的令人作呕的腥味，紫朔皱了皱好看的眉，这味道他并不喜欢，然而终究会有猛兽喜爱这个味道，追向这个地方。
　　无论如何，这个血迹的附近，绝对呆不得了。
　　紫朔踢散了火堆，却没有将火踢灭，只是从火堆中拿出一支火把握在右手之中，淇奥古琴被执在左手，右边的肩膀悬着两个白缎的包袱，一个倒还是干干净净，那里面放着水、食物和衣衫，另一个包袱，原本素白的缎子被血染红，那里面放着的，是刚刚杀死的狼，以及一块原本为素色的缎子汗巾。
　　血迹染红了包袱和汗巾，然而却没有滴落，用银针作为武器，也许还是有好处的。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轻吟着传唱千古的名句，紫朔自嘲地笑。
　　“王摩诘啊王摩诘，当年……你对着这阳关是怎样想出这样温吞的词句的呢？要换作是我，我可想不出来……”

　　似乎寂静的夜晚，再也不害怕这样突兀的声音。
　　因为漫天的朗星，都是倾听声音的对象，一天以来，似乎此时的天才是美丽的。

　　行走，不知走了几多路程。
　　只是按照沙漠之中北斗星的指向和地图上面的标注，向着更往西域的地方去。
　　明知道越来越危险。
　　很相似的脚步声，不过并不是一只狼这么简单了。紫朔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狼的眼前，素缎上的红色的血在刺激着视觉和味蕾。
　　无意之间，紫朔仿佛看见狼群在轻吐着鲜红的舌尖，那是催促他死亡的讯息。

　　那不是一只两只野狼，而是成群的狼。
　　如果是简简单单的江湖对战，如果对方是人的话，紫朔是有把握的，但凡是人，人的理智便可以成为弱点。
　　然而狼群……群是没有理智的猛兽。
　　狼群的数量，实属吓人。虽说淇奥古琴之中所藏的一招密雨银芒数量足以将所有的野狼击杀，但是密雨银芒并非全部听任使唤，只是可以一概使出。
　　比如说，上一次击杀金兵的时候，十几个完全不在话下。
　　然而眼前的狼群……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密雨银芒，并非神器，纵然使用之法已臻化境，但是想要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一针击毙，几乎没有可能。

　　呵，食自己的同类。
　　那匹狼的血……引来了同样血腥的狼群。
　　狼群的眼里没有了那匹已然死去的狼，现在那些黑色冷酷的眼眸之中，有的只有自己的身影，紫袍白靴、淇奥古琴、素缎包袱、血腥气味……
　　这样没有地方隐蔽的沙漠……想要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对于眼前的一群禽兽，最根本的方法便是全部击杀，否则纵然逃脱，仍然会紧追不舍。

　　摄人心魄。
　　淇奥古琴的琴弦被轻轻拨动，响起的声音令人惧怕——《镇魂调》。
　　《镇魂调》在平时弹奏，力道与普通琴师奏琴毫无二致，然而欲要催动密雨银芒，却需要加重弹琴的力道，机括和银针全部随着琴弦大幅度摇摆而开阖，狼群加快了奔跑的速度，银针射中了许多狼，然而有的却没有伤及要害，并没有一击击毙。
　　而此时紫朔的身边并没有带着任意一种毒药，纵然有也来不及涂饰在一根根银针之上。
　　前边有的狼被击中要害，倒在地上，明明并没有死亡，却被后头来的狼踩在了脚下，无情之至，令人胆寒。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相争，不外如是。
　　只是，所谓的理性使人觉得，自己与禽兽不一样，不一样。

　　满地的血。
　　狼血。
　　野狼没有舔舐地上明明令它们身亡无比的血的味道，却依旧向着紫朔奔来。
　　最先的几只野狼奔到了紫朔的身边，撕咬下了精细紫袍上的布料，利爪在紫朔的身上留下了血色的痕迹，人的血液流了下来，碧绿的狼眸中写满了对于食物的向往。
　　在淇奥古琴的琴弦之上重重一压，左侧的暗格被打开，那个暗格本是放满了银针的，然而就在暗格打开的那个侧面，有三股尖锐的刀刃。
　　刀刃之上缚着紫色的缎带，缎带约有一指宽，缎带之上是白色的奇异的图腾花纹。紫朔轻轻抽去了那条缎带，手指在刀刃钝端一顶，刀刃被推出。紫朔将淇奥古琴侧着划过半圆，周围的野狼流下了鲜红的血液，狼腹是三道骇人的伤口。
　　然而狼并非那么容易便可以杀尽的……紫朔身上早已有许多利爪划伤的伤口，血正汩汩地流出，他自己也早已筋疲力尽，若非生命潜在的意识在威逼着他，他兴许早已死于狼爪之下，被狼群食用了。
　　眼下，虽然只剩下了几只狼，然而要杀死任意一只都是万难。
　　更何况倒地的野狼有的并未死去，极有可能在须臾之间站起来向紫朔奔去。

　　酣战。
　　和狼群禽兽的鏖战。
　　紫朔自嘲地笑了笑，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和野兽战斗到如此境地。
　　满沙漠的血迹，浓重的血味又甜又腥，中人欲呕。
　　剩下的几只狼……必须尽快击杀，否则今日与那些野狼陪葬的，就不仅仅是它们自己的同伴了，说不定还会带上自己。
　　正在思虑之时，紫朔的面前又蹿出几只未死的野狼。
　　正要举起淇奥古琴来反击，却蓦地有一股温暖的液体泼上了紫朔洁白如同釉瓷人偶一般的脸颊之上，是野狼的血。
　　自己的面前，一个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镶金嵌宝的妆刀，妆刀刺进了野狼的身体之中，野狼无知，只会向着面前攻击，却惟独忘掉了身后。
　　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右足被一只狼死死咬住，虽然隔着狐皮掐金靴，却还是有血流了出来，紫朔奔上前去不自然地脱口而出。
　　“华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