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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醉酒 ...

  •   红儿的话不是没有打动她,只是她本来就是钻牛角尖的性格,只要想起母亲,就会串起一连串对父亲的不满。父亲这个谏议大夫的头衔,难道一点都没靠到母亲的母族?母亲离世仅三年,父亲再娶娇妻,难道就没有违背当初的诺言?母亲因难产而死,难道和父亲隐隐施压没有任何关系?...

      她替父亲想不出推托之词,这些疑问像刺一样扎在她的心口,每次想起都会作痛。

      马车依旧向前,车外的喧闹声渐渐远去,穿过一段寂静的路后,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外重新传来声音,这次掺杂了笑声和乐器声。

      过了一会,车停稳后,费凌霜下来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朝父亲走了过去,那人看着与父亲年纪差不多,应该是御史府的公子,也是这次宴会的东道主。费凌霜离父亲足有半丈远,却见那名男子主动过来,便福了福身行了个礼。

      费凌霜抬头时,那名男子微微一怔,旋即夸赞:“原来只知费大夫玉树临风,今日有幸得见千金,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绝色,费大夫真是好福气啊。”

      “过奖!过奖!”父亲谦虚回道,笑容极其标准,可见心中未有半分波澜。父亲与那男子并肩在前,费凌霜跟在身后。

      进大门的那一小段路上,费凌霜隐约听到父亲说了一串恭喜的客套话,言辞华丽,语气夸张,让人提不起兴趣细听。那名男子回了几句,也是干巴巴的套话。

      总之是,一个祝贺对方有了儿子,一个祝贺对方快有了儿子。

      过了大门,父亲放缓了脚步,似乎是刻意等她。不过,她一转身,随意混入了一个小孩圈子。

      费修脸色一沉,奈何在他人府中,加上熟人太多,不好发作。小孩圈当然是个幌子,毕竟里面大多是男孩,跟她一样的官家小姐多乖乖跟在家人身边,不会放开了玩。

      费凌霜故意利用了父亲的大局观,她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又因寄信一事心中有怨,当下懒得做表面功夫,父亲也奈何不了她。

      玩没什么好玩的,吃的倒是有不少可口小食。费凌霜挑了几样,找了个边缘角落的位置,慢慢品尝。御史大人不愧官大几级,府中内院十分宽敞,视角开阔。她虽然坐了个偏僻位置,却也能将院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远处有个人最多的圈子,圈子的中心便是这次宴会的核心人物—御史大人的宝贝孙子。费凌霜望着中间那白胖小儿,心中感慨:这孙子不好当啊,不过是满了周岁,却像个猴子一样,被人团团围住观赏。但她转念一想,真猴子要熟习多种技艺,才吸引的了人,这假猴子“呵呵”一笑就能引得人群沸腾,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有一群仆人过来撤掉了小食,另一群在院子中间摆上桌椅,挪成了整齐的左右四排。费修和费凌霜被安排在右边第二排的位置。

      在仆人的催促下,正餐上桌前,费凌霜很不情愿地坐到了父亲旁边。刚一入座,父亲便问:“方才去哪玩了?”

      “看猴子去了。”费凌霜随口一答。

      “猴子?哪来的猴子?”费修左瞅瞅右瞧瞧,也没看见哪里有猴子。

      父亲一脸当真的模样,让费凌霜忍不住笑了几声。看到费凌霜露出笑容,费修神色松弛了几分,“方御史的儿媳孙夫人与你母亲是故交,让你过来也是因为她想见见你,等会你找机会去问候一下。不能因为贪玩,失了礼数。”

      这一瞬间似乎有了些父女温情,然而父亲又说道:“孙夫人是方御史长子的正妻,现在又诞下长孙,地位举足轻重。既然她喜欢你,你就好好表现。倘若以后得到她的美言,父亲在朝中的日子也好过些。”

      费凌霜笑容褪尽,眸光熄灭,顿时胃口全无,“父亲截我书信留下我,就是为了这些?”

      到底还是要靠母亲的关系,姥姥姥爷没了价值,就借嫡女来攀附母亲的旧友?

      费凌霜心中正窝着火,碰巧御史大人举杯要敬酒,父亲举杯时,她乘机夺来酒壶,往口中直灌。等放下时,酒壶竟轻了一大半。

      辛辣、苦涩、刺痛后知后觉地包裹着喉咙,她不禁咳了几声。父亲和母亲都不是擅长饮酒的人,她自然也酒量甚浅。这才不一会,她的脸就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酒这东西闻着香,没想到喝下去竟然这么难喝。

      “你喝酒做什么?”父亲压低声音,铁青着脸问道。

      费凌霜没空搭理父亲,她喉咙疼的很又有火烧的灼痛感,抓起果盘里的桃就往嘴里送。父亲生怕她丢了仪态,这才有些慌了神。

      那头方御史一家人还在与人敬酒,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排的异动。费凌霜知道喝酒的规矩—主人与客人们共饮三杯,再从左到右互相敬一轮。如依着规矩喝下来,别说是那才满一岁的小孩,就连费凌霜也要等到睡过去。

      好在今日改了规矩,众人共饮三杯后,就见仆人们在大堂铺上地毯,将笔、墨、纸、砚、账本等物件摆放在上面。“抓周”最早流行于南方一带,现在已基本普及,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每家摆放的物件也大同小异。不过,即使是一样的东西,品质也有高低之分,方御史家的物件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

      酒的后劲很足,费凌霜的头越来越晕,只能靠胳膊勉强支撑。马上到了宾客们喜闻乐见的环节,费凌霜却没有一点看的兴趣。相比看“猴”,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上一觉,对她来说才是当下的要紧事。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抓周”进行到了哪,周遭突然传来哄堂的笑声。费凌霜揉了揉眼,人稍微清醒了点,脑子依然很晕。

      只见地毯上的“抓周”物件纹丝未动,御史家的宝贝金孙在牢牢抓着一个婢女的绣带,婢女神色为难,不敢用力,捏着另一端僵持着。金孙旁边还有个丰腴女子,肤白如雪,唇红齿白,里面束着红色胸裙,外面披着金黄薄纱,宽大的袖口处用金银丝线秀了花纹,与金孙的装扮风格如出一辙,不难认出是金孙的生母孙夫人。

      据父亲说,孙夫人与母亲交情较深,但费凌霜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孙夫人手上和金孙较着劲,唇边笑意不褪,神态依然优雅。

      费凌霜仔细一看,那粉红绣带绣的竟是一对鸳鸯。她立刻拍案喊着“妙哉!妙哉!”,一面晃晃悠悠地起身,摇摇摆摆地走到金孙面前。费凌霜这一幅街头醉汉的模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费凌霜指着绣带上的鸳鸯图纹,笑得前仰后翻,“没想到夫人生了个痴情种啊!”

      父亲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要拉她回去,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父亲,手指在空中划圈,胡乱指着,“请问在座的各位老爷,你们谁没有纳妾?一个都没有,你们都纳了妾,而且不是一个两个。”

      “我父亲也纳了。”费凌霜手指划了回来,指着父亲,眸底生寒,冷笑道:“他曾经允诺会好好照顾母亲,可我母亲却不在了。他曾经发誓永不纳妾,却匆匆再娶...”

      “你给我闭嘴!”费修怒目圆睁,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把费凌霜打晕带走。

      费凌霜却不管他,“呵”地冷笑一声,又蹲在金孙面前,“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得到吗?”

      周遭人声变得嘈杂,议论声此起彼伏。方御史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本是个自家的喜庆日子,如今被人一闹成了笑话!

      孙夫人放下儿子,过来搀扶费凌霜。起身的那刻,费凌霜顿觉胃中翻江倒海,不禁扑在孙夫人怀里,“哇”地一口把吃的喝的全吐了出来。

      孙夫人失声叫了一声,一旁丫鬟忙弃了绣带,搀着夫人,进到里屋。旁边的金孙也被人抱走,偌大的地毯,只剩费凌霜一人躺在那。不知过了多久,昏沉之间,隐约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抱起了她,随之传来了一声浓重的叹息。

      又不知过了多久,费凌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大床上。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房间里点了几盏烛灯。她坐起身,扶着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手掌触到底下一处不平,她侧目看去,丝绸床单上竟绣了一朵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门外有人听到动静,匆匆走来。来人是云姨和陈嬷嬷。云姨肚子已显,被陈嬷嬷搀扶着进来。

      “霜儿,可好些了?”云姨满脸担心,柔声问。

      费凌霜怔了怔,许是有段时日未和云姨说话,今日竟觉得她的声音格外好听。费凌霜默默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红姐呢?怎么没看到她?”

      云姨和陈嬷嬷对视一眼,却谁也不开口回答。

      “红姐呢?”费凌霜看在眼里,心立刻乱了,质问道。

      正要下床的时候,父亲走了进去,一来就答:“我已经让她收拾东西,离开费府了。”

      父亲冰冷的话如利剑一般刺入她的心脏。

      “你凭什么赶走红姐?你明知道她在怀安城无亲无故,离开费府她能去哪?去阴曹地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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