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桃子熟了（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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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凌到家时，家里漆黑一片。
高考结束后，杨煦炎辞了家里阿姨，所以开灯后，屋里着实有些乱。茶几上随意摆着两摞漫画书，什么游戏手柄，遥感器，以及零食摆满了茶几。
挨个屋里看了一圈，闫凌叹气地进了厨房，从塞满零食和快餐的冰箱里找出一瓶水。
听见开门声，她赶忙从厨房走出来，状似无意地问：“通知书到了吗？下午我看刘飒格发朋友圈了，你的到了吗？”她等了半下午，都没等到儿子报喜的电话，可把她给急坏了。
“啊！到了？”听见通知书三个字，刚进门的杨听直鞋都没换，急忙拐进了餐厅，看见闫凌又问：“通知书到了？”
闫凌的目光在杨听直身后扫了一圈，“就你自己？”
“嗯。”杨听直一愣，笑问：“还没回来？”
“不知道哪玩儿去了，”闫凌放下水杯，“打个电话催催。”
杨听直换完鞋回来，坐到沙发，他拿着电话犹豫道：“他不说，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要不……”
“他天天都有想法。”闫凌没好气道，“我儿子通知书下来了，我还是从别人朋友圈知道的，这合适吗？打！”
杨听直很是犹豫，但也很想知道，到底到没到。
杨煦炎接的很慢，快挂断才接起来，扯着嗓子喊：“爸！”
“这大舌头卷的，喝酒了？”杨听直哭笑不得地问，“在哪呢，用不用爸爸去接你？”
“我们要玩通宵。”杨煦炎在那头兴奋的说，“你回梧桐里了？”
“琢磨着通知书也就这一两天到。”杨听直忍着激动、揣摩着话说道，“到了吗？”虽然知道儿子保送了，但通知书不到还是不太踏实。
“在我兜里呢，没放家里，我今晚不回家，你们想看，明早过来看吧。”杨煦炎说着那边突然响起一阵笑闹声，“挂了挂了，听不见了……”
杨听直把手机拿的老远，还能听见那边的喊声笑声，他笑着挂了电话对闫凌道：“到了，他拿着呢，跟同学庆祝去了。”
闫凌语带埋怨道：“胡闹，出去玩拿什么通知书，他说在哪玩了吗？”
“没说。他自己有分寸，不会有事，说是明早回来，要不……”
“我住这儿，明天休息。”闫凌说着进了卧室。
杨听直目送闫凌进了卧室，门关上时闫凌偏头回望了一眼。杨听直笑笑，靠回了沙发背上。茶几上横七竖八地摞着两摞漫画书，杨听直每一摞都拿了最上面的那本看了看，然后又眼尖地从最高的那摞书中间抽出了一本《月亮与六便士》。
杨听直直接翻到了书签隔着的那页，书签滑落，掉在大腿上，他捡起书签翻来掉去看了看。与其说是一张书签，不如说是一张小贺卡。
城堡形状的贺卡，里外全黑。打开折页，内里用白色签字笔写着一行字——佛祖耶稣，麻烦谁有空快收走这个外星人！此愿达成，信男愿一生吃肉。
落款是一只眯眼睛的简笔小羊，卡片右下角还有一个“Y”。
杨听直一眼便认出字迹是自己宝贝儿子的，至于“Y”，肯定是杨的意思。联合这一年出现在儿子身边的人，一点都不难想到初到秦城时、性格古怪、寡言沉默的寇睿，所以这个“外星人”很可能是指代寇睿。
杨听直简略分析完，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臭小子又给人起外号。寇睿是时常冷着脸，但也不该叫人外星人。他一边腹诽，一边掉转视线看向另外半边的卡片。
贺卡是两折页，而另一边的折页上写着另外一句话——既然没人收这个外星人，那本羊收了，本羊在此宣誓，这个擅闯本羊人生的外星人归我了！从此以后，三餐四季，百年一心。
这段话下面是另一个人的笔迹，笔走龙蛇，仿若在飞，可见写下这句话的人，当时心情激动。
——我爱你，从现在到未来，从活着到死去。
这句话后面没有简笔肖恩，落款是YK，两个字母之间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银色指纹按出的心形。
杨听直看得心头猛地一跳！
这时卧室的门打开，闫凌走了出来。
杨听直听见脚步声，立刻将卡片揣进了裤兜里，然后状若无事地回头看向闫凌。
“怎么还不走？”闫凌换了睡衣，头发披散着，边问边走向厨房。
“坐会儿，现在，”杨听直犹豫着起身，接着毫不犹豫地走向玄关，“走，还有事，先走了。”
他前言不搭后语，闫凌觉得他太古怪了，嘴巴张开想问“怎么了”，话还没出口，杨听直像道龙卷风似的刮了出去。
站在楼下，杨听直望着夏夜的天，出了满背的凉汗，额头更是滚下了豆大的汗珠。
是他想的那样吗？
怎么会？
小时候明明喜欢拉小女生的手，明明更喜欢跟女孩子玩，不过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喜欢刀枪棍棒各种玩具车，而是更喜欢搭积木、乐高，后来越来越喜欢漫画、动漫，喜欢手办、喜欢……
杨听直只觉得脑袋里钻进去一万只蜜蜂，儿子从小到大的画面一帧帧闪过，奇迹般的他都还记得，且记得非常清楚，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怎么可能喜欢，喜欢，男孩子？
为什么？为……难道是，为了报复他们离婚？
对呀！
肯定是这个原因！
从他和闫凌离婚，儿子一直表现的很难接受，后来勉强接受了，但也非常排斥跟他们待在一起。
一定是为了报复他们！一定是！
可是……
杨听直抬脚迈进月色里，稀里糊涂走到停车场，上了车才掏出兜里的贺卡。
他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
或许不是寇睿，或许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
——
紧紧隔了二十分钟，杨煦炎再次接到了老杨的电话。上一秒还在大笑的杨煦炎立刻收敛了笑容，他起身从包厢里出来，寇睿紧跟着他出了包厢。两人直接推开隔壁门，走了进去。
接电话前，杨煦炎先看了一眼寇睿。寇睿站到他面前，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猜一下。”杨煦炎有些忐忑的说。
“如果是他们俩一起发现的，以闫姨的火爆性格，这会儿打电话的人应该是她。”寇睿凭直觉说道。
“所以，最佳预判出来了，老杨先发现的，而且没告诉我妈。”杨煦炎接着猜测道。
只是他没想到，他爸这么沉不住气，刚发现端倪就急着找他确认。
今天从学校出来，他本想把通知书的事儿告诉他爸妈，结果寇睿家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贺静说，寇睿的奶奶又再寻死腻活了，让他明天回趟海城。
杨煦炎是一定要跟过去保护寇睿的，所以在走之前必须先解决他爸妈这边。虽然是临时定的计划，但整件事已经不知道在他脑袋里过了多少遍。
他没把通知书的事告诉他爸妈，而是让刘飒格发了朋友圈。
他爸妈都有刘飒格的微信，寻常人一天中，总会翻看朋友圈一次，所以他爸妈看到刘飒格朋友圈的概率很大。
如果他妈或者他爸看到刘飒格的朋友圈，以他对他爸妈的了解，肯定不会当时就打电话给他确认。肯定会等他打电话过去主动交代。因为这样能彰显出他们对儿子的尊重和理解，甚至比成绩更重要，成绩只是其次。他爸妈这种小心翼翼弥补的感觉，在得知他们离婚后，杨煦炎更能深层次的体会到他们的谨慎，有时候甚至到了神经的地步。
所以，料定他俩今晚会回家，哪怕杨听直不回，他妈也会回去。
至于城堡贺卡，是高考结束那天，他跟寇睿去西小二奶茶店的许愿墙上取下来的。当做定情信物一般，两个人在上面按了手印，杨煦炎把那张贺卡，跟一片被塑封的梧桐叶一起放到了一个盒子里。
中午他回了趟家，把贺卡拿出来夹到了茶几上的漫画书里。夹完又觉得不妥，藏得太深了，于是拿了寇睿常看的一本书，把卡片夹在书里，书夹在了一摞漫画书中间。如此一来就很显眼。
况且他笃定他爸妈能翻到。
因为，从小到大，他爸妈都有翻看他漫画书的习惯。怕书里面有过于黄|暴和不和谐的画面，以便能及时收缴漫画书。
杨煦炎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是他爸。而老杨，明显沉不住气了。
思绪翻转结束，杨煦炎手指点向接听键。
“爸。”
“在哪儿呢？”
杨听直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这让杨煦炎一时间摸不清他爸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在装不知道。
“在……”杨煦炎看向寇睿，寇睿用口型说了句“ktv”。
“KTV。”杨煦炎说。
“什么时候结束？”
这句话让杨煦炎悬起的心脏立刻安定了不少，因为，他爸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过，他在外面玩儿要通宵，结果第二通电话就给忘了，又问了一遍，可想而知，老杨心里已经乱了，只是语气听起来很是淡定从容。
“打算通宵，”杨煦炎靠在了寇睿身上，拉过寇睿的胳膊绕在自己脖子上，“怎么了，连着打了两通电话？”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叹气道：“炎炎，你有没有事情瞒着爸爸？”
“当然有。”杨煦炎苦笑，“我都这么大了，不能有吗？你们不也有吗？”
电话那头杨听直也苦笑了两声，“是呀，今晚过后你就成年了。”
杨煦炎听老杨用这种失落又伤感的口吻说话，心里忽然一疼，“爸，”他不打算跟他爸打机锋了，“你知道了？”
电话那头，好半天没有回应。
“爸？”
“听着呢。”杨听直再开口嗓子粗哑了许多，“我，不知道说什么，是我想的那样吗炎炎，怎么会啊，炎炎你别逗爸爸，你知道爸爸有多……”
哽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质，钻进杨煦炎耳朵里，对面传来的哽咽和悲痛立刻放大了一百倍。
杨煦炎垂下眼，两滴泪突砸在了寇睿胳膊上。
寇睿见状拿走了杨煦炎手里的电话，递到耳边轻声道：“叔叔，我是寇睿。”
“哎……”杨听直应了一声，便没有下文。
“叔叔，我们可以见面谈吗？”寇睿压着心里的不安，一只手扣着杨煦炎低垂的脑袋压在了肩上，杨煦炎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寇睿的手指在杨煦炎的后脑勺一下下轻轻抓着。
“你们不是跟同学要通宵……”
“我俩出来了。”
“这样啊，在哪儿我去接你们。”
寇睿报了KTV的名字，杨听直道：“那里离玖轩挺近，你们走过去的话比我快，跟炎炎说密码没换，你们先过去吧。”
电话挂断，寇睿搂紧杨煦炎。
杨煦炎哭的无声无息，抱着他的胳膊一紧再紧，勒的寇睿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其实，老杨是……”杨煦炎抽了抽鼻子，没说下去。想起他爸干的那件破事，他就恨得牙痒痒，但又不得不承认老杨非常疼他。
“是最宠你的，也是你最爱的亲人。”寇睿替他说完。
在他看来，的确没有比杨听直更宠儿子的男人了。寇自珅跟杨听直一比，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杨听直也实实在在伤过杨煦炎的心，父亲出轨和父母离异这两件事里，杨煦炎甚至比闫凌更伤心。毕竟闫凌是他见过少有的在感情和婚姻里比较理性的女人。
杨煦炎已经有一年多没回过市里的家。
迈进小区的门，看见熟悉的景色，心里一阵怅然。
他的童年多半在爷爷身边过的，剩余的那些仅有的跟父母的愉快的片段，则是在这里留下的。
离婚后，杨听直净身出户，杨煦炎不知道为什么更不想回这里了。就好像从前最美好的那些画面突然失色，黯淡，然后皲裂，破碎，随着时间推移，只留下一地拼凑不起来的碎屑。
原本以为会很陌生的地方，在推开门迈进屋的刹那，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
鞋柜上的手办依旧摆在原来的位置，手办旁边摆着一副四个巴掌那么大的油画，画的是一个头上开了许多花朵的小孩儿。
画是他从几米漫画上看到的，当时很喜欢，偷偷画完后本想藏起来，但被他爸发现，直夸“太好看了，我儿子有天赋，必须挂起来”。然后就被摆在了玄关。
视线向下，他那双涂鸦拖鞋跟一双44号的灰色拖鞋和一双37号的橘黄色拖鞋安静地摆在玄关左手边，鞋凳上放着他当初落在这里的海贼王漫画书。
一瞬间，眼睛酸的像滴进了浓度100%的柠檬水，杨煦炎赶紧低头拉开鞋柜。他没去碰那三双摆在一起的拖鞋，而是打开鞋柜另外取了两双拖鞋出来，递给了寇睿一双。
杨煦炎像参观博物馆似的，挨个屋都仔细看了一遍，除了主卧里少了他爸妈的东西，其它房间依旧是从前的样子。而且屋里一尘不染，可见有人常来打扫卫生。
寇睿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没心情打量屋子，目光一直放在杨煦炎脸上，像是怕他突然哭一样。杨煦炎回头见寇睿一脸紧张，忽然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寇睿的脸。
“你这张脸，是真很有欺骗性。”看着冷得要结冰了，冷硬的轮廓更是锋利的像刀，可是细看，能发现眼底的担忧和紧张已经浓到化不开。
寇睿伸手勾住他脖子，慢慢把人拉近，抱紧，轻声说：“一会儿我来说。”
“不，”杨煦炎非常干脆的说，“不，我说。”
寇睿没再跟他争执这件事，他只想让杨听直和闫凌知道，一切的一切始于他的到来，跟杨煦炎没关系，他不想，也不能让杨煦炎承受父母的愤怒。他不一样，他习惯了，可以说，只要杨煦炎站在他旁边，牵住他的手，他可以为杨煦炎做任何事，哪怕让他|捅|破天。
作者有话说第86章 桃子熟了（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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