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十心央

11、青柠（十一）

　　杨煦炎人懒心大胆又小。被突然出现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鬼，吓得豆大的胆儿满肚子吱哇乱叫地连滚带爬。冷汗如泉涌般从手心、脚心冒了出来。

　　浑身神经和肌肉飞速做出要跃杆而逃的准备。被冰凉的东西碰到手腕的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魂儿掀开天灵盖跑了，跑地嗖嗖的，于是整个人僵在原地。

　　“杨煦炎？”

　　声音被海风送进耳朵里。杨煦炎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嗯？有点耳熟。有点哑还有点冷，这，这他妈不就是他失散了几个小时的外星同学吗！

　　“我……”他咬牙低低骂了一句，“我他妈敬你是个神经病！大晚上特么跑这来就为了装鬼吓唬人！？”

　　人生十大匪夷所思之最：放着宿舍不睡，跑野生沙滩装鬼吓唬人。

　　黑魆魆的栏杆旁，颀长黑影朝杨煦炎走了一步，鞋底摩擦沙子发出瘆人的咯吱咯吱声，好像有人在黑暗中嚼着什么，再配上那道凉飕飕、低哑的声音。

　　妈妈呀，有鬼！

　　杨煦炎的手始终抓着身后的栏杆，压下疯踹寇睿的冲动。

　　“跟踪我？”黑影又问了一遍。

　　这一声，杨煦炎可以肯定来的鬼就是寇睿那个神经病了。他松开抓着栏杆的手，甩了甩发僵的手臂和手，盯着黑暗后中移动的轮廓辨认来人。

　　其实听声最好辨认，寇睿声音沙哑掺着点尖锐的冷，跟一开口就想扎死谁似的。

　　“有事吗你？”豆大的胆儿停止了满肚子乱跑，气性噌噌往上窜，杨煦炎很想掐腰破口大骂一百分钟，但是，他也要脸的好吗。

　　不能破口大骂，只能反向开嘲。

　　“大晚上的跑野生沙滩来，怎么，来喂鱼啊海王？”

　　“问你呢？”寇睿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黯淡的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是呀，跟着海王看看您大半夜怎么经营渔场！”杨煦炎咬着牙说的又急又快，边说边拍掉手上的木屑，拍完手歪头瞪着寇睿。“不是你，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在这个时间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我谢谢你了。

　　瞪啊，看谁瞪的过谁。

　　马路与海边栈道相隔十几米远，中间是宽阔的绿化带，路上偶尔有车驶过，车灯散射的灯光穿过绿化带从两人身上一闪而过，灯光里两张脸是如出一辙的臭，谁都看不惯谁的嫌弃分毫毕现。

　　“怎么，打扰您约会了？”杨煦炎语气戏谑，视线在他手上的袋子上一扫而过，忽又换上诚恳的语气，“方便旁观吗？”

　　寇睿的脸肉眼可见的更黑更臭了，他似乎就是有把自己的脸与黑夜与黑线与黑墨融为一体的本事，总之黑的很有气势。

　　一般人看见非得敬而远之。但杨旭炎哪是一般人，他心大起来无人敢与之匹敌。这边寇睿脸都黑成墨了，他那边还敢往上凑数呢。

　　寇睿很想来个野外……算了，一看就是个傻子，跟个傻子犯得着么。

　　就这样，一个神经病原谅了一个傻子，无形中与一桩凶杀案擦肩而过。

　　寇睿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杨煦炎摸摸发凉的后脖颈，迟疑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野生沙滩多碎石，临近海边有一片比人高的大礁石堆，有块距离栈道最近的大礁石上隐约能看见有一团黑影子再晃动。寇睿的方向正好是那边。

　　原来还真是约会圣地啊。杨煦炎搓搓鼻子，突然想回去了。他停下了脚步，前面的寇睿也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

　　“那个，我就是，既然……我回去了。”杨煦炎磕巴的自己都难受，“不过你小心被学校抓到，适度约会，你好大家好。我回去了。”

　　“跟上。”

　　寇睿说完，绕过距离栈道最近的礁石，径直朝着距离海边最近且最高的礁石走去。杨煦炎啧了一声，左右看看，啥都看不清，犹豫两秒还是跟了过去。

　　黑暗中，寇睿三两下爬上礁石。

　　迟了一步的杨煦炎站在礁石下面，仰头看站在上面的孤零零的人影。难道不该是与另一条孤零零的黑影汇合，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比翼双飞？

　　就这样？

　　就他妈这样！

　　没有甜甜的约会！没有骗财骗色的知心姐姐！甚至没有脱裤可观的情节！

　　所以，这人翻墙出学校，就为了在黑咕隆咚的野生沙滩上吹着海风野个餐？

　　礁石上，寇睿低头向下看；礁石下，杨煦炎抬头向上看。奇异地，借着海面的反光和微乎其微的月光看见了彼此的脸，和眼里两点微弱的光亮。

　　“你来这儿，就为了野个餐？”杨煦炎吃了一鲸。

　　寇睿的单眼皮垂下又撩起，看上去依旧谁都不想搭理，对杨煦炎更甚。

　　杨煦炎头一回黑咕隆咚地爬礁石，海边湿气大，礁石上湿滑，他滑了两次都没找到寇睿爬上去时抠踩的凹凸点，第三次试时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月光下修长的一只手，细瘦伶仃的指尖似乎缠着月光，这一幕无缘无故地戳中了杨煦炎的审美。
　　面子是什么？能吃吗？能帮他爬礁石吗？

　　答：不能。

　　两只手在黑暗中扣在一起，偏瘦的手骨骼分明，干燥温热，偏肉的手白胖软乎，掌心潮湿。

　　寇睿抓住的一瞬忽然一愣，心说，一顿吃三碗饭原来不是白吃的。

　　被一股大力拎上去的瞬间，杨煦炎只觉脚底踩了弹簧似的，嗖地弹了上去。

　　“笨。”夜风里低沉的一声嫌弃。

　　什么？风太大他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站稳的杨煦炎瞪了隔壁一眼。

　　他站在礁石上居高临下地朝四周扫视了一遍，没发现猫在四周的谁？那，他低头看盘腿坐在礁石上的人，只看见一个乌黑的发顶。

　　“笨不笨不知道，但我从不主动送人头。”他忿忿坐下，扭头看寇睿。

　　寇睿偏头看他一眼，目光带着讥嘲，似乎在说你不笨吗？

　　杨煦炎深吸一口气，赶紧找补一句：“我那是没经验，谁跟你似的没事就往这儿跑。围栏上的‘禁止入内’和‘骷髅’别告诉我你看不懂。这是野生沙滩啊大哥，之前有人在这被……懂吧？”

　　寇睿看着他，满脸写着“不懂”。

　　杨煦炎很服气地掏出手机搜社会新闻，搜到关于近两年野生沙滩的新闻，把手机递到他面前。“不是危言耸听，你一个男生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寄几，看看，学学，别一天傻呵呵的。”

　　其实，杨煦炎就是想吓唬吓唬寇睿。不过新闻上说的也确有其事，小情侣在野生沙滩被双双洗劫，三个女学生来找刺激，结果差点死海里，等等，诸如此类事件几乎每年都有。

　　寇睿只瞥了一眼那几条社会新闻惊吓式的大标题就收回了目光。

　　杨煦炎知道吓唬这招对寇睿这种叛逆的熊孩子没啥用，他摸摸出汗的鼻尖把手机赛回书包里，想冷静一会儿接着劝。两个人空坐了一会儿，杨煦炎朝寇睿前面的袋子上瞅了两回。

　　惊吓会不会造成过度饥饿，他不知道，总之，他被吓得魂儿都跑了后感觉更饿了。恨不得掰下一块礁石嚼吧嚼吧。

　　分不分啊？吃独食可太没品了。一般帅哥可都干不出这事儿。

　　但是，寇睿是一般帅哥吗？不，他是神经兮兮的外星同学。

　　寇睿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拿出一杯果茶和一盒麻糬放到了杨煦炎膝盖前面。

　　“你没吃饭？”杨煦炎问。

　　“嗯。”寇睿的声音很轻，撕开吸管的包装袋，扎进果茶杯里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还没办学生卡？”杨煦炎说着伸手去拿膝盖前面的果茶。

　　寇睿放得离他膝盖有半臂的距离，他现在坐在礁石边上，稍微一侧身就感觉要滑下去。而且他俩都盘腿坐在礁石上，盘腿的姿势，让两个人的脚尖几乎是碰到一起。他伸手去拿奶茶，身体稍微歪斜鞋尖点在寇睿鞋底，寇睿敏锐地动了下脚，躲开了他，于是他也往旁边挪了下屁股。

　　就挪这一下，他不知道戳中了哪个丝滑的按钮，身体立刻侧歪着和向下滑去。

　　“我靠！”杨煦炎想用右手撑住礁石边缘，阻止自己丝一般顺滑下去，不幸的是撑空了，情急之下，他张牙舞爪的左手抓住了寇睿的胳膊。

　　寇睿被他猛地抓住胳膊估计也吓了一跳，但这人反应很快，手迅速缠住他手臂，抓紧他臂弯猛地往上一拽。

　　用力过猛的一拽，导致他的手肘捣在寇睿肋下，肩头撞在寇睿锁骨上，迅速回弹的脑袋瓜在寇睿侧脸上顶了一下。肩头撞在锁骨上立时撞出一阵麻意，抓着他臂弯的大手好像一根止血带，血液阻滞，在血管里突突乱跳。

　　杨煦炎转头去看寇睿的锁骨，应该挺疼，但他没听见寇睿出声，寇睿甚至一直保持四平八稳的坐姿，只在拽他时侧歪了身体，以及他转回头时大概是头发扫到他的脸，迫使他后仰了一下头。

　　他挪动屁股往外挪了挪，跟寇睿分开。

　　“真笨。”寇睿松开他的手，顺便往另一侧挪了挪，“往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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