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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书生 ...

  •   “猎户死了十来天后,又死了第四个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不久前才订了亲事。她死的那一天去小河边洗衣服去了,结果傍晚还没回来。她爹娘就去河边找人,河边没有人,只有洗到了一半的衣服。这下子急坏了她爹娘,连忙唤村里的人一起找她,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被一条腰带吊在树上,神色恐惧狰狞,已经没了气息。”

      “虽然当时情况很像是姑娘自己上吊自·杀的,但一个刚刚订婚、欢喜羞涩的待嫁姑娘怎么会上吊呢?姑娘的爹娘哭天喊地,要村长做主找出杀害他们女儿的凶手报仇。可村里的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根本不会破案查凶手,姑娘父母凄惨的哭声弄得人心惶惶的。接连死了四个人,有两个人已经确定是被人害死的,人人都害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于是村长咬了咬牙,决定村里凑些干粮和盘缠去县衙里报案。”

      “那个父母官还算是一个好官,听说村子里死了四个人,便亲自带了仵作和衙役到村子里查案。可是前面死的三个人早就已经下葬了,家里人不同意开棺验尸,姑娘倒是还没下葬,可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她的父母怎么能让一个男仵作检查她的尸体呢?不能验尸,县太爷只好带人询问这四个死者生前是否和人吵架、结仇。”

      “第一个寡妇,可能是因为家里没有顶梁柱,所以寡妇平常就是闷头干活,有人欺负她性格软乎,明目张胆地偷她种的在地里的粮食和蔬菜、或者白使唤她帮忙干活,所以寡妇的日子很不好过。村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人能说出寡妇和什么人结了仇。”

      “第二个老大娘,这个人村民们就有一堆话说了。老大娘是一个天气大旱不下雨,她也能指着老天爷骂上一个月直到下雨的彪悍女人,平常没人敢惹她,就怕被她堵在门口骂,满村子里就找不出几家没被她骂过的。”

      “县太爷听到这里有点儿头疼,这两个女人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点,难道真像村民说的是意外失足淹死或者摔死的?于是县太爷把精力放在后两个死者上。第三个是猎户,猎户的脾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就一个普通村民。农闲时上山打猎,有人想问他家卖肉会便宜一点儿卖给村里人,谁家有个事儿也会热心帮忙。但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火气上来还会和人打架。可县太爷问来问去也没发现猎户和谁结了死仇。”

      “第四个定了亲的小姑娘。正逢十五六岁跟个花骨朵儿似的年纪,村里人对她的印象就是勤快能干,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又要嫁人了,哪里会和人吵架。村民们都说不出她和什么人有仇,就是她父母也说不出来。”

      “县太爷想了想,问姑娘定亲之前,有几家人提过亲,是不是有人被拒亲一怒之下把姑娘给杀了。姑娘的父母觉得不能啊,他们老两口对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家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们家也没因为有个女儿乱收人家的钱财,也没利用女儿要那些年轻小伙子帮自家干活,怎么会有人因为被拒亲心怀仇怨杀人呢?可县太爷既然问了,姑娘的父母就把那提亲的几户人家都交代了一下。县太爷命人去调查,发现这几户人家家境有穷有富,有人性格老实有人油滑。把人叫来一问,都说自家没杀人。县太爷调查了一番,发现姑娘死的那天,他们有的结伴去镇上做工了,有的下地锄草了,反正这几户人家都没有作案时间。”

      “查来查去没有头绪,县太爷在村子里待了三天,县衙里有人骑马来催他回去主持公务,所以县太爷就回去了,留下师爷在这边继续查。师爷又在这里待了七八天,按照之前死人的规律,应该出第五条人命案子了,可是没有。师爷在县衙里也有事情做,不能总在村子里待着,也回去了,留下两个衙役在村子里。衙役在村子里待了一个月的样子,这一个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就也走了。”

      “衙役走后,很快死了第五个人。是一个小孩子,村里的孩子王。被人发现的时候,脑袋破了一个大洞,留了很多的血。接连死人又找不到凶手,有胆小的人开始商量要不要搬家。原本平静安宁的村庄,一到晚上就变得鬼气森森的。”

      “直到死了第八个人,终于被一个过路的侠客抓住了凶手,当时他正要杀第九个人。”说到这里,我问焚空,“和尚,你猜凶手是谁?”

      焚空皱眉想了想,在花缤儿说的这个故事里,除了县太爷带来的人,只有四个人明确出现了:猎户娘子、兰大恩、村长、书生,他想了想迟疑道:“难道是那个书生?”

      “对,就是那个书生。”
      “为什么?他难道和这些人有仇吗?”
      “没有,没有任何仇怨。”
      “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杀人?”

      “因为他觉得他代表了正义。”我讥讽道:“书生被抓了个现行后,犹自不服气,只喊着说那些人该死。村里人都没有想到会是书生杀了人,死者的家人都气疯了要杀了书生报仇。村长拦住了拿着铁锹、锄头要打死书生的人,厉声质问书生为什么杀人。”

      “书生说那些人该死,他杀这些人是替天·行道。”说到这里我再问焚空,“和尚,替天·行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焚空皱眉答道:“所谓替天·行道,指的是代行上天的意旨,或者代替广大黎民百姓的意愿,行正义之事,为民除害、惩恶扬善。”

      “然也。”我笑了笑,笑意冰凉。“书生说他是替天·行道,村长觉得书生脑子有病。死的那些人都没做什么坏事,就算是性格最彪悍的老大娘,也顶多骂骂人,骂骂老天爷,从不做偷人菜地的菜这些占人便宜的事,书生为什么要杀人?”

      “书生看着围着他的愤怒的村民们,眼中闪着恐惧。然后他解释说,寡妇想要再嫁,是不守妇道,所以他杀了她,免得她贞洁不保,他是为了寡妇好,好让她来世投个好胎。老大娘作为一个女子,一点也没有女子的贞静温柔,在家对自己男人呼来喝去,不守妇德,就该死。第三个猎户,杀了那么多还没长大的小动物,一点也不感念上天的好生之德,他杀了猎户是拯救更多的无辜生灵。第四个年轻的姑娘,书生觉得她嫌贫爱富,穷小子上门提亲,她却因为他们家贫拒绝了,生为女子怎能如此贪慕虚荣?还不如死了干净。第五个小孩子,太调皮捣蛋了,书生上课的时候,这泼皮猴子没少捣乱,平常也惹是生非、人嫌狗厌的,所以他杀了这个小孩子为民除害。总之死的这些人,书生都觉得他们有各自该死的理由,他杀人不是为了自己杀人,是为了正义。”

      “听了书生的话,老大娘的儿子恨的双眼冒火。他爹懦弱无能,如果不是他娘厉害,他们那个家根本撑不起来,他和几个弟弟妹妹也不会有吃有喝长这么大。猎户娘子也恨,她和她男人小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就成了寡妇。村民靠山吃山,他男人就是上山打了几只兔子,也没把山上的活物都杀尽了,这书生凭什么杀人?年轻姑娘的父母也恨,谁家嫁女儿不想女儿嫁一个好人家,他们给女儿选的那户人家也就比村里人好过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家财万贯的人家,怎么就成了嫌贫爱富了?小孩子的父母也恨,谁家孩子不调皮捣蛋,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这书生小时候更人嫌狗厌呢,坏事儿没少干,有一次玩火把陈家堆在屋后的麦秸垛给烧了,全村人帮着灭火才没出大事儿。他调皮捣蛋,村里人全都原谅他了,凭什么他长大了嫌弃村里的孩子调皮。他父母送他去镇上读书,读了一肚子的黑心烂肺回来……”

      焚空听了花缤儿的故事愤怒不已,这是什么正义?这书生代替了哪一方的正义?该死!该死!焚空胸膛起伏不定,按捺住将要喷涌的怒火,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生为人身,心在魔道,阿弥陀佛。”

      “书生死了,被死者的家人一人一铁锹打死了。书生死前哭求着让村长救他,口中依旧声声道他代表了正义,他们不能杀他。”我看着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的焚空道:“书生死了,我的故事也讲完了,和尚,你有什么感受吗?”

      “你是在警告我,不要用佛家的空净思想过分地思考红尘中人,免得像那书生一样,自以为正义,实则坠入魔道。”

      “和尚,你有一颗大无畏、大慈悲的心,这颗心很难得,你要珍惜啊。”

      焚空走了,我躺在摇椅上看着天空一点点由霞红变成苍蓝、深蓝,夜深露重,寒气逼人。我养的那三只猫见我不回房间,纷纷爬到我的身上抱团取暖,果然平常没白疼它们,关键时刻知道心疼我了。

      这连环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就在那里,我在干嘛呢?我在看着,我就那么看着。我是一团看不到也摸不到的混沌气息,围着那个村庄飘荡。然后我诞生了,我诞生于荒诞无稽,成了魅。

      因为我诞生于此,哪怕过了几百年,对那个村庄发生的事情依旧记忆犹新,总也忘不掉。一个书生,一个不过读了两本书,连秀才都没考下来的迂腐书生,竟然自以为掌握了正义,太可笑了。人性不可揣则,便是如此吧。

      月上中天时,我抱着我的三只懒猫、胖猫、粘人猫回了房间。算起来,那状元郎的夫人燕沁然快到生产的时候了。

      第二天,我掐算着燕沁然已经到了难产的时候,去了状元郎的府邸。燕沁然的父母和兄长都在,他们已经听产婆说因为胎儿过大、孕妇难产的事情,心急如焚地站在产房外团团转,眼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却无计可施。

      我出现在他们面前,问可要救产妇的性命。燕沁然的丈夫忙不迭道:“救!救!求姑娘救我娘子性命。”

      “我可以救她,但我不白白救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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