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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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倪奇冷眼抱胸看着对面那个男人。
他看起来似乎更憔悴更苍老了一些，连眼神都黯淡了，却又在黯淡里透出一丝疯狂而又张扬的光来。
“我对不起你……”
对面的那个男人唯唯诺诺道，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那个大箱子。
“有用吗？”
倪奇突然觉得很陌生，她在一瞬间突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明明和以前跟她一起胡侃山南水北的人长得是一样的脸，怎么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呢？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温柔，大概是同样受过伤的人吧，脸上有着相似的泪痕，所以更加懂得对方的感受，知道怜惜彼此。
但若是真正的心疼，怎么会让她现在陷入这般处境？
倪奇不顾眼前人一遍遍的解释和道歉，一心只想起了他们认识第一天的那个晚上……
那天她被他好言安慰至情绪复常，带着一只免费灯泡跨出了他的店门。
她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自己该加个微信好好道谢一番，最好能把人约出来吃顿饭。于是立马转身回头，就在回头的那一刹那，她看见远处的那个人还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的身影被灯光映得只有一个乌黑的人形，似乎是看到她回头，还挥了挥手。
心大抵就是在这一刻融化的吧。
她又突然想起来那个心底里埋藏已久的人，自己也曾巴巴的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身影一路走远，她也含着泪不停地挥手，而他却从未回过头……
那种被人关心的感动，是倪奇在这个绮丽繁华却陌生冷漠的大都市里第一次体会到。
王人美总以为她喜欢上他是因为细水长流的日久生情，但在他以为的很早以前，早到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她就喜欢上了他。
她坏的第一只灯泡是他换的，第二只也是。王人美永远不知道她对他撒了谎，在陌生城市独自漂泊了那么久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换一个小小的灯泡？
……
回过神来，他已经没有说话了，只是一脸抱歉的看着她。
不不不，她不要他的歉意，他不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呢？
于是她只能说：“那就祝你幸福了。”
说完立马关上门落荒而逃。
刚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立马支持不住地跪倒在地上大哭。
她知道自己哭得太大声了，他肯定还没有走，和她只有一墙之隔的他很有可能听得到，但是她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全身的力气似乎都汇入到了泪腺。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如果感情要用分手时的痛苦来衡量的话，那她应该爱他入骨。但她知道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他，她失去的是，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面，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暖。
但是又有谁会在意呢？
……
那天倪奇躺在床上，没有开灯，拉上窗帘的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以前和王人美相处的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一桢桢地回放出来。
她还记得他笑的样子，记得他讲自己故事时飘渺沧桑的眼神，记得他吃饭时会无意翘起的小拇指，记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记得他说：“就算以后分手了，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
谁还记得呢？
不去想了，都过去了。
……
倪奇是被饿醒的。
她躺在床上一边回想一边流泪，居然就那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头昏脑胀，仿佛一个宿醉的人。
在肚子叫了第三遍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想吃东西。
外卖是不想吃了的，想到就没有胃口，甚至还有点想吐。
她觉得应该款待一下自己，毕竟马上到月中要发工资了，更何况自己也失恋了，吃一顿好的，再回家洗个澡睡一觉，迎接明天的美丽新生活。
于是去厕所随意摸了把脸，看到镜子面前那个黑眼圈浓重，皮肤蜡黄，眼神空洞的人，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鬼魂，她想起来了一本书——《死灵魂》。
于是只能拿过旁边摆着的化妆品来画个简单的妆。
她长得不好看，面相寡淡，但随着化妆品在脸上的涂抹，终于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点颜色。
看着洗手台上一大堆瓶瓶罐罐，她想起以前其实自己没有那么多，以前自己不注重外表，上班也只是随意地画个淡妆或者是直接素颜，自从遇到了那个人后，就开始了习惯性地带妆，只可惜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她就一顿烦躁，出门的时候也拿着袋子把一堆化妆品顺便扔了。
却在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一个很大的纸箱子，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打开而是直接扔掉，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随着钥匙划开上面的胶带，她轻轻打开两边，却发现里面全是灯管灯泡。
不同于王人美以前送给她的那款，这箱子里面的全是高级货，却独独没有是他以前送给她的既便宜又劣质的那一种。
她记得他说过那是定情信物不能换，现在他终于送了好的来，她却不想要，只想要他回来……
她最终还是没有扔掉，而是放进了家里。
下楼扔化妆品的时候，她发现垃圾桶旁也有一个纸箱子，但是很小，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也不想去关心，却在转过眼去的那一瞬间，发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是一只猫。
但却无法获得她的同情。
她自己就已经够可怜了，实在是没有闲钱和精力再去收养一只猫。
……
饭很贵，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恋的原因，她一顿饭吃得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看着旁边那些衣着华丽的人们一边举止优雅地吃着饭一边轻声交谈，她更加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这个大城市里辛辛苦苦地打拼那么久，还是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忍痛结账出来，她一路走过那些繁华喧闹的街，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很远很远，走到一条破败灰暗的老街。
这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那一栋栋老旧的居民楼，就仿佛一只只黯淡的眼，同情着她，同时也嘲笑着她。
一直走到那个垃圾桶旁，她发现那个纸箱子居然还在，她也懒得去在意，直接爬上楼打开门就是呼呼大睡。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接着是电闪雷鸣。
她起身坐到沙发上看着王人美送的那些灯管灯泡，心里却想起了很久以前……
那时她还很小，她也有一只猫。
那是一只很小的橘猫，很乖，会用舌头讨好地舔人手指。一般橘猫都很胖，它却瘦骨嶙峋。随便一摸，浅浅的皮毛下面就是一块块凸起的骨头，看得人触目惊心。
那是一只野猫，不知道是和妈妈走散了还是被人丢弃了，每天它都会蹲着路口看着倪奇上下学，然后等着她来和它玩。
说是玩，其实就是它趴在角落里让她摸，而它则眯着眼睛，像是享受，又像是虚弱得快要死了一样。
她想养它，可是不让。
妈妈说脏，爸爸说家里养不起，但她还是在某天放学的下午，走到房间里打开了鼓鼓囊囊的书包，一打开，就是它。
她每天抱着它睡觉，偷偷摸摸地给它洗澡，讲着自己的心事。
它是猫，也是朋友，更像男朋友。
它会倾听她的烦恼，然后趴在她的胸口，轻轻舔着她的下巴。
在看到它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但是好景不长，它还是被妈妈发现了。
她一放学回来就发现自己的柜子被打开了还没有拉上，她冲出去问妈妈猫呢。
回答她的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丢了。
接下来是无尽的争吵。
她冲出去找猫，但夜色已深，好巧不巧的还下起了雨。
她在雨中哭着大喊绅士，可是没有回应。
也是呢，它在她家的时间是那么短，短到她还没有给它想好取一个怎样好听的名字时，它就不见了。就算它听到了，也不知道她在叫它。
那天她发烧了，梦里她还在雨中漫无目的地找着绅士，而它就蹲在离她不远处。她想告诉它自己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叫它回来，而它却在她走近它蹲下身的那一刻，飞快地逃走了……
第二天她头痛欲裂地起了床，却在经过路口的时候，发现有一群人围在马路旁边。
“好可怜啊，还这么小。”
“血肉模糊的，直接被碾了过去……”
“好像是只橘猫。”
“罪过啊……”
她不听她不听，她也不敢看。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泪来。
她希望那不是它，它那么好那么乖，值得被更好的人捡去好好地对待。
她几乎走不动路了，她是一个杀手。
杀了一只猫。
……
回过神来，窗外的倾盆大雨还在继续，还时不时打几声惊雷，仿佛要划裂这个世界。
她坐不住了，立马拿起伞冲到了楼下。
打开被雨打得几乎烂掉的纸箱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也是呢，怎么可能还在呢，估计早就被别人给抱走了吧。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上楼，却在快要走到楼道大门的那一刻，听到了一句微弱的猫叫声。
她疯了似的又跑回去重新找，把旁边的能藏东西的大件垃圾全部翻了一遍，然后又把垃圾桶给翻了一遍。
一无所获。
她直接把碍事的伞给丢掉，到附近的灌木丛里去找。
终于，她看到了一双半阖着的琥珀色的眸子。
它那么小，蹲在一个树干底下，浑身湿漉漉的，发出虚弱的猫叫。
她一瞬间眼泪决堤。
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绅士。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