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纪》灿摇

12、第12章 被掳

　　柳绮玉站在包子摊边，正踌躇着，抬眼一瞧，那立在蒸笼后的打杂的店小二，嘴巴微张，盯着她看，连手上茶水洒出来了都没注意到。

　　柳绮玉走过去道：“看谁呢？”

　　那少年登时脚都站不稳了，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芙蓉笑面一线开，看得他整颗心都荡漾开了。

　　他摸摸脑袋，忽想起什么似的，从蒸笼里取出几个蟹黄汤包，用黄纸一包，将绳结一打，手在衣服上来来回回擦拭好几次，递给柳绮玉。

　　只见他红着脸道：“姑娘，这蟹黄汤包滑腻鲜香，是我们店里特制的，你尝尝。”

　　柳绮玉眨眨眼：“可我没钱啊？”

　　少年脸更红了，头低德老低：“没事，我给送你吃的。”

　　柳绮玉笑出声，往他手里抛了一文钱，边后退边道：“等着，我去当铺当了钱，回来就来买你的包子。”

　　那少年小声道了句“好嘞”，目光紧紧的追随着柳绮玉，等看清楚她进了严记当铺，里面迎上来的是何人时，真是吓得魂都没了——

　　那一身粗肉，穿着肥大衣裤的，可不就是翰州最大的地主头子，赵老爷赵良德吗！

　　赵良德横行霸世，为非作歹，这些年依仗着有个做县令的连襟，没少糟蹋翰州城的姑娘家！

　　前些日子，赵良德那新纳进门不过半个月的香姨娘，香消玉殒，投井自尽。

　　听说人捞上来的时候，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没块好皮，双腿之间血迹淋漓。楞谁看了都忍不住心间发颤……

　　好巧不巧，这店小二的亲娘，正是前些天给香姨娘下葬的婆子。

　　小二的娘在赵老爷府上当差，是赵大奶奶跟前数一数二的红人。

　　那小二观察着当铺里的情况，在看见赵良德笑容猥琐，托着肥硕的肚子就往柳绮玉身上贴时，他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

　　严记当铺内，赵良德脚底虚浮，矮肥的躯体横在面前，挡住柳绮玉去路。

　　他咧开嘴笑道：“刚才在街上看见绮玉，都没认出来。还记得当初你爹带你上街买兔子灯呢，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赵良德就是前些日子柳柱上街去还银子的赵地主，柳绮玉的爹之前欠了赵良德不少赌债。

　　柳绮玉侧身，躲开他不安分的手，催促当铺的掌柜快点把银子给她。

　　那掌柜的早跟赵良德串通好了，和柳绮玉打太极，慢吞吞道：“姑娘，这耳环实属罕见，你瞧，上面的花瓣用玉石雕刻......”

　　周围空气混浊，柳绮玉浑身不自在，眉头蹙起道：“你把耳环给我，我不当了，”

　　“怎么不当了？”

　　赵良手贴上柳绮玉的柔荑，眼睛发直，“绮玉，你来当铺是不是家里没钱了？没钱和我说啊，只要你开口，别说金子银子，就是你看中了这街上哪家铺子，爷都心甘情愿地全给你！”

　　柳绮玉挣脱他的手，道：“赵老爷请你让开，我要出去。”

　　赵良德见惯了不识相的娘们，知道怎么收服她们最，他脸色顿时一沉，眉毛拧到一起，手用力拍桌，呵道：“柳绮玉，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初你家不起债，你们是怎么求到我跟前的！你娘答应的好好的，说等你长大了，就把你送到我府上当小妾！你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呢！”

　　柳绮玉脚步一顿，门口几个赵家仆人看见她，立刻挡住了去路。

　　她被逼退到了门框上，张口欲叫，突然眼前一黑，一个麻袋落下，柳绮玉就被缚住手脚困在了里面。

　　那麻袋上一个小孔也不知吹进来了什么东西，柳绮玉只觉眼前逐渐模糊，立刻就软了身子倒了下去。

　　她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抱住，几个仆从拖着她，将她带上了马车。

　　......

　　赵府主屋里，赵大奶奶孙晚云坐在上座，正阖目打斋，拈着手上一串佛珠。

　　妇人身着华服、戴珠翠，面色淡然。

　　正当时，耳边忽然凑过来一个婆子，朝她嘀咕了几句。

　　赵夫人瞬时睁开眼，一脸怒不可遏的样子。

　　只听“啪”的清脆一声，她佛珠摔在了地上，顿时佛珠四散开来。

　　赵夫人站起身子，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这少年便是方才街上遇到柳绮玉的店小二，看到柳绮玉被赵老爷瞧上了，他立马跑来赵府，把情况禀明赵夫人。

　　赵夫人怒不可遏：“你说老爷看上了一个姑娘，当街就把人掳了去？”

　　少年低着头，支支吾吾：“是的，小的亲眼所见。”

　　身边的婆子走上来打圆场：“大奶奶，我这儿子向来老实巴交，断不会编谎话糊弄您。”

　　一旁的丫鬟也附和：“这老爷也真是，前些日子才闹出了香姨娘一事，今天又当街录姑娘......”

　　“这个遭瘟的下作畜生！”

　　赵夫人将佛珠拍在案上，指头关节都有些发白。

　　她咬牙切齿道：“香姨娘投井一事闹得满城皆知，她娘家人跑去官府报官。要不是妹夫出面，把这事压了下去，赵良德那混账畜生不得脱了层皮，去牢子里吃牢饭！这才过了几天，他就管不住下面那破根东西了！”

　　婆子忙哈腰附和几句，道：“大奶奶，消消气，当务之急是拦住老爷。风口浪尖可不能再闹出事情啊！”

　　赵夫人靠在枕头上静一阵，抚了抚眼尾的皱纹，沙哑的嗓音缓缓道：“那姑娘长得漂亮吧，你找几个人拦了老爷的马车，把她......”

　　婆子听这语气就知道不对，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

　　赵夫人每说一句，那婆子面色就更难看一分。

　　等交代完毕，赵夫人点燃了几根香火线，朝观音象拜了又拜，道：“多少年没干这事了，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

　　药性一过，头疼欲裂，柳绮玉醒来，眼前一团漆黑，一下子回不过神。

　　等感受到马车的颠簸，柳绮玉才渐渐熟悉周围的环境。

　　她手依旧被绑着，嘴里还塞了一团布，忽然低头，愣愣地看见自己一身红色罗裙，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这裙子已经不能叫裙子了！

　　衣不蔽体，布难遮羞！

　　里头穿着玫色胸衣，衣襟却开得老低，锁骨以上都露在了外面。

　　外面松松垮垮披了一件轻纱，薄得好比蝉翼。

　　马车内桌案上刚好放了个镜子，柳绮玉只瞧见自己头上梳着繁复的发髻，额间点了花钿，长发滑落在颈肩。

　　她稍稍侧过身子，能看到自己被绑着的手，原本干净十指，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一层蔻丹，在雪白肌肤的承托下，更显妖娆。

　　若是有常年流连烟花柳地的男人在此，定忍不住垂涎欲滴道声乖乖，这可不就是窑子里姑娘的打扮吗！

　　柳绮玉听外面车轮声停了下来，一颗心愈发提到了嗓子间。

　　她赶紧摸了摸身后绳子，发现并没有系的太紧，扯了几下身子便松开了，谁知道这时候帘子打开了。

　　亮光照了进来，那婆子看着马车里贴着车壁安睡的柳绮玉，冷哼一声。

　　她对迎面而来的男人道：“快点！这是打扬州来的瘦马！是个雏儿，还没开|苞呢！”

　　“扬州来的？”

　　那男人一哼，不信，道：“你们这些地主家的太太，每次送姑娘来，十个有八个都说是扬州货，哪次不是歪瓜裂枣！”

　　婆子急于把人脱手，只道：“是不是歪瓜裂枣你自己看看便知，赵大奶奶点名要你们收下，你们还敢不收？”

　　那男人“唔”了一声，凑到车窗边一看。

　　柳绮玉只觉照在身上的光暗下去了一半，被这样赤|裸裸的目光打量，手心都冒出了冷汗，心里七上八下。

　　好一会儿，那男人道：“哪来这么罕见的货色，这辈子都没瞧见过，比楼里头牌凤仙都够味，不过我们这儿......”

　　须知，这挑货好比挑衣裳，太差的拿不出手，太好的拿出去又不知招致多少红眼。这柳绮玉无论身段容貌，都算的是上品中的上品，寻常窑子里根本不敢收。

　　那婆子见柳绮玉第一眼就发了愁，思来想去，估摸着也只有全西北最繁华的玉笙楼，才敢接下这笔买卖。

　　婆子装作要走人的样子，道：“收不收！不收赶明儿可就送别家了！”

　　“收！收！多少两银子你们开价！”

　　哪里料到话才说完，那马车便晃了一下，二人只见眼前一晃，刚才还在车里昏睡的柳绮玉，已拎起裙子跑了出来。

　　“站住！”

　　晚风习习，灯火通明。

　　空气里漂浮着酒气，丝竹声从两边高楼上传来。

　　柳绮玉提着裙子，奋力往前跑，头上金步摇乱晃，打在脸上生疼。心里骂了赵良德一万遍，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一时没注意，脚下一滑，鞋子都踢飞出去了一个。

　　眼看就要跑出玉笙楼的院子，游廊尽头突然出现了婆子，她两边胳膊一展，直往柳绮玉身上扑来。

　　柳绮立马转头往回跑，没几步，另一头又走出来了一个彪形大汉。

　　那汉子大笑，慢慢走来：“姑娘，进了我们玉笙楼可再没有出去的道理了！你乖乖就范，表现好点，我还能在大妈妈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柳绮玉捡起地上的鞋子，往那大汉脸上砸去。

　　大汉一个恍神，但见一片桃红色往他脸上飞来。

　　那鞋子里面被柳绮玉塞了尖利的石头，石头飞出的瞬间，尖刺戳破他的眼睛，血射而出！

　　大汉痛得倒地大叫！

　　柳绮玉乘机往对面楼阁上跑去，几步跨上楼梯。

　　到达二楼，眼前是一条长廊。

　　右边窗户外便是繁华街道，站在那里，可以将整条路的情况尽收眼底。

　　“咚咚咚”，身后响起了婆子爬楼的声音。

　　柳绮玉不及多想，奔至栏杆边，高声呼救。

　　那一刹那，第一个“救命”才喊出口，柳绮玉就看到远方转角处，走出来一道高贵挺拔的身影。

　　太熟悉了！

　　柳绮玉一只腿跨过栏杆，大半个身子向外倾倒，唤他的名字：“苏宴，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