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曳里》一枝嫩柳

28、第28章

　　没多久，篮球联谊赛很快到了。
　　天气很给面子，晴得特别好，所以如期举行。

　　也难为那些学校领导，为了校与校联谊，也为了排解学生的愁闷，热火朝天的，京市大学的田径场遮阳篷还在修，直接顶着大太阳搞运动会开幕式。
　　到底有些装模作样了，开幕式时间特别长，市局的局长也来了，还有一些审计部门的大领导，挨个发了言，接下来轮到各个高中的学校领导，从校长又到学生部长。

　　一个算小半个小时，轮番下来差不多到11点过了，太阳越来越大，烈日当空，底下坐着的学生脸上全都冒了汗，有女生支起来伞遮阳，怕自己难得化了的妆流汗晕掉。
　　难遇的联谊篮球赛，不止男生情绪高涨，女生跟比美大赛一样，妆花几个小时，外套里面一个赛一个的比，借着天气热，脱了外套漏出来。

　　个个小小声说着话讨论对比几个学校的男生谁更出众，哪个系的男生更好，有时候故意很大声说话，想要不经意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

　　太阳真的很大支伞不起作用，捣鼓了很久的妆，脸上的粉基本因为汗都脱了。
　　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用小镜子照来照去。
　　“服了，这个网红推荐的定妆和防晒好鸡肋，我眼影都没了。”
　　“下次不跟风，避雷！”
　　“我这个还不错啊，我推荐给你，是大牌平替。”
　　“我看看，我看看....”
　　“........”

　　范中凌在周景延旁边倒是很凉快，他这莫名其妙的好久了，也不见好，六月飞雪一样。
　　他企图引起注意，“我发现我们班好多女生打扮起来还是不错的，不比艺系的差嘛。”
　　室友看了一圈也点点头，“差得不怎么多，有那味了。”
　　再看，周景延还是没反应，眼睛长手机上了。
　　锁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秘密。

　　京市大学是第一学府，场地大。
　　左边是三职院的人，中间京大，右边四职。
　　熬到下午，第一场开始了。
　　四职和三职先打，京大在后面。
　　范中凌辛灾乐祸喝了一口水，吹口哨，看着场上的厮杀，“让这帮孙子得意，杀杀他们的锐气！”
　　旁边的人帮腔，“对，三职的平时吊得不得了，现在就让他们知道，要和我们京大打，还要过关斩将才配。”

　　四职进一个球，范中凌口哨声音更响了，直接帮着啦啦队叫四中加油，干翻三职。
　　周景延四处看了一圈，没有熟悉的人，眉头皱得能够夹死蚊子，他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开到最大，振动也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他给陈恹设了特别提醒，那个声音没响过....
　　她竟然真的不来了。

　　三职到底是常年蹦场蹦跑的，腿脚好，四职的前面进了几个球，后面就被甩得远远的。
　　输了。
　　三职带头那个蓝毛，下场的时候故意朝周景延所在的地方飞来了一记得意又讽刺的眼神。
　　周景延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手机里，没看见，范中凌急得跳脚。
　　当下问候了对面祖宗十八代。

　　啦啦队美女特别多，先吸引来了一票人，套上球服，三职的蹦场老手和京大学霸大佬一出场。
　　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燃起来，裁判的球都没发，球员眼神都能擦出要撕掉对方的火气。
　　周景延稳场发挥，上场的时候，他赛场外围全都找了一圈，没见到陈恹。
　　低头，手机不能带上场，他最后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新消息。
　　破罐子破摔，失落又颓废地将手机丢在学生物品存兜里，外套脱了，泄气一样丢盖在手机上。

　　肱二头肌和流畅干净的线条，以及不小心撩起来的腹肌，惹得在场女生一阵尖叫。
　　皱倩脸都红了。
　　施薇薇在旁边惊呼，“周景延有腹肌，天呐，好帅啊！”
　　“你看梁奕，头发扎多高，嘁，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抢前面又怎么样，恶心。”

　　饱受关注的少年，浑身气压持续很低，没有人知道他乱糟糟的心绪是为了什么。
　　换衣服的时候在寝室卫生间给她打了电话，没人接。
　　她不接，就是不来了。
　　烦郁升级，青春期的躁动和荷尔蒙的分泌，穿卫衣的时候文里文气，上场了迈开长腿，跟对面是杀父仇人一样。
　　把对方往死里虐。
　　全场女生的欢呼太高了，手里彩球那个的彩线都被都摇掉了，一波一波的哇，很多人大声喊名字，周景延的最响亮。
　　说他好帅，对面三职那帮人打不过，撞他肩膀拦球违规被裁判叫停，张口骂操.蛋的声音。
　　周景延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一下比一下更用力拍球扣篮，掌心发麻，气发泄出去，又源源不断生出。

　　想不明白，怎么就不理他了。
　　知不知道回复一下，出尔反尔！骗子！

　　周景延真的把对面当发泄的沙包打。
　　范中凌还担忧他上场拉垮，这跟开大炮一样，其他人配合下来都没怎么费劲，就跟做梦一样，对面三职的孙子累瘫了，起都起不来。
　　周景延不为赢，他耍花球，把对面心态和体力都绕崩了，有心拦他都拦不住了，球框被砸得哐哐响，计分器上面，京大的分蹭蹭涨。
　　裁判吹口哨定输赢。
　　对面垮了躺地上大喘气，他只流汗，但是看架势力气还很足，完全还可以接着打！
　　三职的不服气，在后面嚷嚷。
　　“要不是前面和四职的打，谁会输！他妈的，见鬼了，呸，晦气！”
　　“不就是吗！不公平.....”

　　1班班长去领奖杯顺便说获奖感言，周景延不去，他和范中凌往另一条路走回寝室，大一时间还挺紧张了，联谊赛只打今天下午完事，开幕式早上，闭幕式晚上。
　　闭幕式不去，给班级拿了奖杯，争光了，逃了不去，想着打球累了，也没怎么说，班主任睁只眼闭只眼。
　　范中凌嘴里吊着冰棍，故意拖着周景延走慢，施薇薇要带皱倩过来，她们逃后面，还没过来。
　　现在人少，就是一些来来往往的大一大二住校生，路过的时候偷偷看他，然后和同伴频繁回头窃窃私语。

　　“周，我说你怎么回事啊？”
　　范中凌扣着周景延肩膀。
　　“我瞧着你太不对劲了！是不是好兄弟了，是就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排忧解难，你自己憋着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对不对...”
　　校园绿化不错，树高叶茂，路灯照一截路，中间被树的枝叶遮得黑漆漆。
　　少年的身影半隐半现，脸色却一直隐晦深暗，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情极度不好。

　　范中凌等不到回答，周景延家里没出事，哪能有什么事？嘘声凑到他耳边，“我看着你...”做贼一样猜说，“是不是欲求不满啊？还是憋久了心里不舒服？”
　　周景延的脚步越走越慢，今天比赛赢了，杀了那帮孙子的锐气又长脸面，范中凌尾巴快翘上天了，这会什么都不上心，他感觉到周景延调子慢下来，以为他猜中了。
　　“我给你说，有个软件叫...”

　　周景延停了，他眼睛平视过去，一直没有聚焦的眸光定在了不远处，对面的一个穿着外套戴口罩扎着双马尾辫子的女生身上。
　　她两只手揣着兜，站在灯光下，眼睛是浅栗色。
　　他太想她了，以至于面前的女人藏起来，只留一双眼睛，隔着距离，他都能认出来。

　　舍得来了？
　　她还知道来？有脸来吗，比赛都打完了。
　　“怎么不走了？？！”
　　范中凌嘀嘀咕咕摸鼻子，才知道前面站了一个女生。
　　看起来完全陌生，没见过这号人，没等他张口发出一个声音，问对面是谁？

　　他旁边这个低压一整天跟谁挖了他祖坟欠几百万没还的男孩子，三步并作一步大步流星冲过去，他拽着对面的女生跑了。
　　两个人的身影下了楼梯，范中凌才反应过去追，等他也到楼梯口。
　　人不见了，就留他一个人懵逼。
　　“？？？？”

　　下三层楼梯处往左拐，一个昏暗又隐蔽的角落，这个地方死角，陈恹被抵在树上，她站的位置高一点，周弟弟踩空好几块砖，就在她面前。
　　呼吸交缠，昏暗的树影在月光下摇曳。

　　他的眼睛特别的亮，像是有水光，比地上摇曳的月光碎影都要亮，这些东西和他眼睛里的比不上。
　　配上那副深沉的眸色几乎要叫人溺在里头。

　　陈恹其实来了，她找人搞假条装学生，周景延上场没多久她就混进来了。
　　今天在球场上健步如飞叫全场女生都尖叫的男孩子，他那时候多高傲多目中无人，三步蓝都能随意甩手，好像不用定点，不用预备，胸有成足，狂妄迷死人。
　　而那个人现在就在她的眼前，用一双狗狗一样的可怜眼睛盯着她。

　　陈恹扯脱口罩，低头亲他。
　　周景延下意识躲开了，她亲了一个空，口罩带着热，解脱以后的唇，眼下，更加感受到了凉意。
　　她顿了一会，直起身，“景延，你不愿意让我亲？”

　　她开口就说这个？
　　周景延满腹委屈和郁气。
　　他太多想问，怕说出来就崩了，陈恹这么轻飘飘，什么解释没有，什么预兆没给他留，来了就来了，突然出现，之后是不是也会乍然消失，他不明白，想弄明白，不想这么被动，太令人窒息了。
　　他怎么说得出口这么多。
　　少年垂下眼，掩住眼里受伤的神色，浑身散发的受伤的气息慢慢收敛。

　　陈恹等了一会，她跨过一只脚去踩旁边，落在男生眼里，是个准备离开的姿势，当即心下一空，他伸手把陈恹拽回来。
　　这会出气了，胸腔起伏着，好看的眼睛瞪着陈恹，似乎心有不甘，从齿缝里一个一个往外说。
　　“你为什么要来？”

　　话是这么说的，行动却困着她。
　　他发怒，几乎是咬着牙说话，把她困在树和自己之间。
　　“陈恹。”

　　陈恹动了一下肩膀，被他更大力按住不准动弹。
　　她不动了，却没忍住情不自禁笑。
　　不装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剑拔弩张的气势说出来的话，听着...就那么委屈啊。
　　之前，碰她一下都要用消毒液洗手的狼崽子，不是一开始就不甘心被支配吗？
　　所以现在呢。
　　“那你不给我亲。”

　　这并不能作为理由和逃避的借口，周景延不想解释，但他又怕，还是说了，“今天打球，身上都是汗味，还没有回去洗澡。”
　　“身上很臭。”
　　陈恹淡淡喔了一声，她挑了挑眉，看着周景延困她在这里，两只手的距离，意思不言而喻，这呢？
　　周景延咬咬牙，不放。
　　放了她就走了，到时候怎么找得到。

　　他生气陈恹的反应，正当那气快鼓到脑门顶的时候，女人无奈叹了一口气，两只手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耳朵。
　　软软的，“我们的景延怎么会臭呢。”
　　耳朵还是好红啊。

　　周景延几乎是颤抖着眼皮闭上了眼睛，慢慢呼出一口气，撑在树干上的手收回来了，牢牢揽抱住陈恹的腰。
　　心痛又窒息，同时裹着蜜一样的甜，心口热热的，胀胀的，再也装不下别的了。
　　他怎么拗得过，陈恹。

　　楼梯上面偶尔传来几声学校领导说话的声音，还有鼓掌声，沸腾声，树上的蝉鸣声，鸟叫声，心的打鼓声。
　　“你怎么来了？”
　　他闷闷的问。
　　陈恹反问他，“你不是邀请我来了吗？”
　　“不想我来？”
　　周景延攥紧她腰，她还知道这件事情！负气控道，“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

　　之前也不见发个信息过来。
　　陈恹知道他要听，就给他解释，“我来之前给你回电话，还发微信了，你没看吗？”
　　周景延拿手机看，按了好几下，没反应。
　　“没电了。”
　　“嗯。”
　　他把手机放好，又两只手抱住她。
　　“你看我打比赛了吗？”
　　“看了。”
　　他想问，他厉不厉害？
　　陈恹摸手机，“我还给你拍了一个扣篮视频，还有几张照片，要不要看？”
　　“....不要。”

　　他现在就跟个人形挂件粘她身上，力气再大点，陈恹都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但这种程度，她也的确受不了。
　　“景延，你太用力了。”
　　周景延声音闷在嗓子里，“嗯。”不见减掉一点力气，他反而更加变本。
　　陈恹，“.......”

　　他就是要她感受一下，他的难受，这些都算轻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陈恹淡笑，“怎么会。”
　　力气松了一点，周景延放开陈恹，上面的闭幕式要散了，再隐蔽的地方也不安全，他想带陈恹出去。
　　陈恹拽着他，“你生气了？”
　　周景延沉默，“.......”

　　一抽身离开，从前的周景延又回来了，理智而疏远，淡漠又排外。
　　“不开心？”
　　陈恹没跟他解释最近很忙，她脚不沾地，直播的事情，乔瓷的事情，还有手上出了一些幺蛾子。
　　只需要奖励就好。
　　奖励不开心的男孩子，哄哄他，于是她的手伸进去，周景延心神一跳。
　　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她温柔笑笑，“别怕。”

　　第一次她就这样说，周景延总是联想到之前，今天来的好突然，有一些突兀到让人分不清眼前的甜是不是他出现幻觉了。
　　其实他早已回到寝室洗好澡躺到了床上，他在做梦吧，不然怎么会那么舒服。
　　他都压抑不住，差点嘶出来了。

　　陈恹看着眼前的男孩子的脸逐渐变红，蔓延开来，像雪地里绽开的腊梅。
　　风霜高洁吗。
　　第一次见面就那么傲。

　　那个干净而美好的男孩子，和眼前这张发红流汗的脸重叠了，他没变，只是呈现出来更多面，少年声音的干净和磁性一如既往。
　　他和之前一样蓬勃，还是那棵青竹，不过有变的是，之前弯腰是迫于雨势，现在是因为她。
　　“景延，叫一声姐姐。”

　　他这时候总是好听话，咬牙切齿也能听出乖顺和始终没散掉的委屈。
　　“......姐姐......”

　　手酸了也不难受，看着眼前男孩子的脸部变化，压抑而克制，所有都掌握在她手里的那种感觉，叫她心里产生出快意。

　　周景延的眼神特别飘，流离失所定不下，最终看着女人从耳后掉下来脸侧的一丝头发，跟着风摆动。

　　然后打了个颤。
　　闭上眼，终于明白然后承认了，他好喜欢陈恹，好喜欢这个姐姐。